第2章 第2章罗曼蒂克消亡史
江耀学人家语重心长，大长腿踢到单杠上，说：“你不能老拿他跟我舅比。我舅是我舅，我舅妈对象是我舅妈对象。这是两码事。”
江耀说“老拿”，老妈跟老爸离婚后谈的第一个男朋友，也就是稳重叔叔的前一个，和皓月见过几次。那是一个平头整脸的出租车司机，那一年老妈刚开始张罗着开店，还没买车，司机叔叔在做司机前是搞室内装修的，无论是施工现场，还是外出张罗，司机叔叔都是雪中送炭的好帮手，等到装修完成了，沈爱香在前夫远走大西北几年后，交了第一个男朋友。
老妈不知道和皓月知道，十来岁的和皓月便懂事地假装不知道，但这毫不妨碍她私底下对这个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江耀一向帮亲不帮理，却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学来的将心比心，不厌其烦地劝说和皓月换个角度看问题。
只是和皓月跟江耀的意见还没统一，那两人突然就分手了，装修司机再也没出现过。具体原因未知。
“我也喜欢我舅，但……”江耀换了条腿上去，转过身看着和皓月，“哎，我这句话说的是不是很有水平？就这句，我舅是我舅，老稳是老稳，这是两码事。”
“老稳”是他们给稳重叔叔取得外号。
和皓月嘁一声，朝自己的脑门猛吹一口气，碎发飘动，咬牙切齿地说：“高彤彤要知道你这么傻，估计就不会做那么虎的事儿了？”说完站起来走了。
江耀追上来勾肩搭背地搂了一下和皓月的肩膀，两人同时想到了ktv事件，和皓月他一眼，换来江耀夸张地大跨步：“男女授受不亲呦。”“呦你个头啊！”
“那高彤彤这事儿算过去了吧？”江耀又嬉皮笑脸地黏上来。
“除非让我扇她一巴掌，扇你也行。”和皓月说着举起了巴掌。
“那你还是扇她吧。”江耀做了一个格挡动作，“毕竟我跟她也不熟。”
“不熟你替她打架？”和皓月巴掌变拳落在江耀胳膊上，顺便掐了一下他大臂，“还落下这么中二的痕迹。”那是刚升初中不久，江耀因为高彤彤单挑几个初三的学长，最后被人堵在角落里往胳膊上烫烟头。这又是另一桩冤案了。
“你不是说这是勋章吗？”江耀挺起袖子看了看，把基本修复好的疤痕亮给和皓月看，“作为我年少轻狂仗义走江湖的证据。”
“你就说，你为什么单单替高彤彤打架，你们学校那个齐什么虎被欺负，你怎么不管？”
“齐小虎。”江耀补充，“他一个男的，比我还壮。”
和皓月打断：“所以对吧，你帮高彤彤，主要还是她是个女的，长得还漂亮。”
“不是。”江耀指着和皓月，“你这套路也太深了。”
和皓月：“都是套路。”
有一段时间，和皓月深信老妈会和稳重叔叔结婚。爸爸离开家的时候，和皓月八岁，知道老爸在一个叫做博物馆的地方上班，经常会出差去很远的地方，研究对象是石窟文化及相关的一切。那一年，在宁夏一个叫做虢候的小地方发现了一片新的“桃园地”，至此老爸确认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老妈不理解他，其实没几个人能理解，痴迷石窟文化导致这对年轻夫妻的婚姻崩解，也许远没有一个恶俗的出轨故事更容易让人接受。但老爸铁了心，离婚是在几年后的事情。和皓月后来试着拼凑“老爸老妈的浪漫史”，也许一切都有迹可循，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二十多岁想象不了三十多岁的人生，十几岁的和皓月只能接受。
老爸和迎章是土生土长的北锵市土著，家中独子，在北锵出生、长大、上学和工作，宁夏是他除旅游外去的第一个常驻地，一走就走成了第二故乡。
老妈沈爱香生在隶属北锵的春关县，上面有一个哥哥，不爱读书，初中没毕业就到工厂做学徒，学习这条路没走通，娶妻生子却都抢了同龄人的先。沈爱香高中毕业那年，舅舅的大女儿落地，沈爱香在嫁人和外出打工两个选项里果断选择了后者。
沈爱香带着高中毕业证来到北锵市，边学习边工作，饭店美容院都干过还做过公司文员，攒到学费后去读了个护校，毕业后先在一家私人医院做了两年见习护士，考证、攒经验值，最终跳槽到市二院成了一名有编制的白衣天使。
两人的缘分要感谢老爸一个学医的发小，组织了一次郊游，老爸老妈看对了眼。两年后，26岁的老爸老妈结婚，又一年，和皓月出生。
一晃眼和皓月八岁，爷爷奶奶一年内前后脚离世，促使老爸下定决心去做他最想做的事情。又两年，老爸老妈正式结束夫妻关系，只留存孩儿爸妈的牵绊。
距离是个很神奇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爸老妈成了日常琐碎中给彼此兜底的人，像手足又像朋友，老爸回家的时候，全家人出去玩，没人怀疑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老爸第一次半真半假地鼓励老妈找对象，老妈佯作生气，连珠炮般的好口条怼回去，渐渐也就习惯了，和皓月碰上他们视频，十次有八次在打嘴仗，荤素不忌，口才相当棋逢对手。
和皓月之所以觉得老妈会跟稳重叔叔结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撞见了老妈介绍稳重叔叔给老爸认识，和皓月作为中心人物被两人用是非题讨论了一会儿，月儿有没有不高兴？月儿有没有不舒服？月儿有没有说什么？答案一律“没有”，讨论根本没有展开的必要。然后就进入下一个环节。
老爸对着稳重叔叔的照片发表评语：“哎呦，宝相庄严，特别好，比我好！”
“那是，比你有钱比你会疼人。”
“怎么疼你了？”
“滚！’
“哈，月儿回来了！”老爸率先从镜头里看到了一晃而过和皓月，高中开学第一天，在学校屡次谈话后，她最终决定留在北溟中学的高中本部。她设想过去上读四中，那所以全封闭式管理和高升学率闻名本地高中，被称为北锵市高级中学独角兽的私立高中。和皓月被四中的招生代表约谈过几次，学校甚至给了她非常丰厚的奖赏，包括全额奖学金及单人宿舍。和皓月非常心动，如果去的话，在家里的时间势必会减少，毕业后直接到外地上大学，和皓月觉得那样也挺好玩挺刺激，挺有骨气的。
但她还是留下了，跟宋荔一起直升高中部，就连江耀也分在了同一班，幸亏没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过，不然要被骂死了。
沈爱香才发觉女儿站在自己身后，拿了手边的果汁给她，和皓月接过来，“嗯！老爸。”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半，凑到屏幕前挥挥手，“你们已经离婚了，能不能别老打情骂俏啊。”
一句话说完，被老妈在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老爸倒是嘿嘿嘿地笑，西北的黄沙洗掉了老爸身上的城市味道，让他越发显得脸颊清瘦颇有古风。和皓月追看老爸的博客，他会事无巨细地分享洞窟、壁画、石窟艺术的相关内容，就连他本人出现在画框里也越来越浑然一体。
老爸说，万物有灵。
老妈最终没能跟稳重叔叔谈妥，是因为稳重叔叔的儿子，稳重叔叔名叫□□昌，儿子徐顿比和皓月大一岁，徐妈妈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死于绝症。四年后，徐昌明跟徐顿宣布他要结婚，徐顿二话不说跑到他妈妈的坟前跪了几个小时，并非常狗血地晕倒在了墓园。
半年后的某天晚上，和皓月记得那时候她们刚刚结束重点高中的四校联考，那算是她升入高中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考，她当然很在意，包里虽然揣着全校第一的成绩单，但四校联考里，和皓月只拿到第六。班主任老林倒是没说什么，还鼓励了她两句，但她就是觉得很憋屈。
那天晚上老妈回家很晚，显然是喝醉了，走路摇晃口齿不清，还非要拉着和皓月促膝长谈，中间间或迷瞪一会儿，醒了看到和皓月就继续说，拉拉杂杂说不完的话。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沈爱香显是酒醒了，尴尬地看着和皓月，和皓月于是明确表态：你跟爸爸都是成年人，怎么样都行，不用征得我的同意，我会尊重你们的，也请你们尊重我，别逼着我摇旗呐喊。
然后老妈告诉她，她跟稳重叔叔分手了。
老稳最终没能稳住，这位牛排君却有点来势汹汹，也不是说这人更体贴周到对老妈更好，而是那种胜券在握不容置疑的气场，老妈的容光焕发就是明证。
和皓月跟江耀经过一上午的蹲点跟踪，终于见识到了庐山真面目。
“你确定就是他吗？”两人躲在超市的货架后，江耀问。
“我也在想。”和皓月连续拍了几张照，放大缩小的研究着，“得拍一个正面的，看不太出来。”
“给我。”江耀拿过手机，认真研究了一会儿那几张照片，“会不会你之前看错了，或者他只是牛排君的司机什么的？”
“不可能。”和皓月环顾他们所在的进口超市，不确定拥有这么一家不算大型但一看就很高档的超市，司机是不是标配？但，一个每天都要到工作单位报到，还有闲心谈恋爱的大叔，总感觉不会在献殷勤这件事上假手于人。
超市人不多，这里有宽敞的货架和设计精巧的货品展示柜，牛排君走过来的时候，和皓月抓了两袋儿不同口味的薯片在手里，顺便瞄了一眼价签，“嘶，贵死谁。”
江耀拿了盒芒果干，收银的时候又跑到儿童专区拽了一溜糖果棒。半个小时候后，两人来到一家牛肉面馆，利用等饭的时间分享着进口超市买来的死贵死贵的零食，以及江耀拍下的正面照。
“没错，就是他。”和皓月把江耀的手机还给他。
“然后呢？”江耀呲嚓呲嚓地嚼着薯片问。
“然后我回家前要去一趟书城，宋荔下午来我家，你来吗？”和皓月吃芒果干，嚼得非常慢动作。
“来不了，我约了孙磊他们几个打球。”
面上了，牛肉边上飘着火红的辣椒和娇嫩的香菜，卖相就比零食好，吃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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