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亮堂素雅的客厅内坐着一个微垂着眼的中年女人，眉目舒展平和，缓声念着手里的《地藏经》。
墙边站着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背对着红木沙发，量身裁剪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衬衣不太规矩的扯出一小片，也不让人觉得邋遢，反倒多了丝随意慵懒。
他手指在沙发背上轻敲，眼睛在墙上的山水画上逡巡，耐心逐渐消耗殆尽。
中年女人好歹合上书，转头看向他。
“今天来得倒挺快，坐吧。”
这声音和刚刚念经时就差许多了，说话间还冲宋言略嫌弃地努努嘴。
宋言略在沐慈的右手边坐下，“妈，你又是整哪一出，公司的事我都忙不过来。”
沐慈看着儿子，目光中带着谴责，“你哪是忙不过来，你这是野心太大，佛曰……”
“您说事，我听着。”
沐慈满意的颔首，也不绕圈子。
“之前和你提过的，月家老三的女儿，你去见一面。”
宋言略剥了一瓣柚子，“妈，你们二老的确是太久不闻时事了，现在是2021，就算联姻也不该找月家。”
“谁说是联姻了，我只是觉得这女孩子不错。”
宋言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想起沐慈说的是谁，“月家老三？我记得她一直在国外，她女儿是谁？”
“月九如，是月建州带大的。”
听到月建州的名字，宋言略忍不住轻蔑的笑出声。
产品更新换代滞后，月建州亲自操刀，依样画葫芦照搬国外品牌包装，一个老牌企业，原本还有些同年滤镜，一波直接被嘲到外网，竟然还恬不知耻的在记者会上痛哭，回忆创业不易，却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笑什么，她和她爷爷不一样，从大学时期就开始做流浪猫救助，我见过她一次，是个有善心的人，我一见就喜欢。”
说到流浪猫救助，宋言略有了点印象，好像是在某次聚会时听陆唯新说起。
“哦，就是她啊。”
沐善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漫不经心，提高了嗓音，“我们也是开明的家庭，自由恋爱，但你自由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结果，正好趁着我六十岁岁大生日，去见一面，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你不是？”
宋言略的父亲宋长安不擅长经商，奈何那一代只有他一个独苗苗，老董事身体每况愈下，年纪也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任。
外界都猜测，老董事大概是怕宋言略步他爸爸后尘，手把手教导，手段果决狠辣，被调侃“祖上光荣”的岚晏珠宝在五年内就盘活了，甚至有愈走愈盛之势。
凡事与宋言略交过手的，从职场菜鸟到商圈老狐狸，无不在背后呸一声，天生的商业机器，没人性。
沐慈也逼着他去见过几个，每次不出五分钟，一开始还对着这幅面皮犯爱心的女孩子就被这张嘴灭了小火苗，也有不介意他脾气的，沐慈看着又觉得不合适。
这个月九如，治得住他的脾气，心又善，要是能成，就再好不过了。
“不管结果，你都去见一面，我跟你说，心里善良的人，做出的选择总会是好的，这样的女孩子和你结婚，我才放心。”
沐慈意有所指，宋言略默了半晌。
“知道了，你把时间发给江立，我让他把工作调整一下。”
——
月九如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很自觉的打算晚上回月家一趟。
可能是犯贱吧，不被骂一顿都不太安心。
想着月建州训人一向是边骂边喝水，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先去领养馆把猫打理好。
领养馆是她租的一个店面，地段不太好，胜在物美价廉。月九如之前有一阵子很有骨气，不要月建州的钱，妈妈月静淑从澳大利亚打来的钱也原封不动汇回去。
后来骨气耗尽，救助馆本就不盈利，只是靠公众号和视频的打赏捐款，馆里的十几只钉子户的吃喝拉撒要钱，唐小茹和齐哲也需要工资，入不敷出，她又灰溜溜收了钱，安慰自己说，做月家的女孩也不轻松，这属于等价交换，月建州捏着她的后半辈子，她用点钱也不算占便宜。
不过后来月氏亏空严重，月建州像是忘了一样，也不给她打钱了，月静淑也不如以前宽裕了，月九如收不下这钱，就把以前的店面退租，搬到了现在这里，虽然交通不便，面积还是够大的。
她刚打开门，顺子就蹦跶着三只腿向她跑来。月九如挠挠它的下巴，顺子舒服地低下脑袋往她那靠。
顺子是救助馆居住时间最久的一只猫，除了少只腿没有任何毛病，这么些年连喷嚏都没打过几个，可就是因为少只腿，一直没有人领养。
唐小茹和齐哲还是大四学生，虽然已经没什么课了，学校还是有些事情会让他们回去，现在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对照了每个笼子的便签，该吃药的吃药，该打针的打针，然后铲猫屎倒垃圾添猫粮，所有事情做完天都灰了。
月九如打开手机，也没有未接来电，她心里腹诽，今天月建州真有耐心，这个点了还不打电话骂人。
正想着，电话就来了，月九如一哆嗦，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爷爷。”
“月小姐，我是李司机，月董让我给你带了东西，不知道你在不在家。”
月九如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不会是带了敌敌畏什么的要她以死谢罪吧。
她让李司机把东西放快递柜，马上驱车回家。
月建州送来的，竟然是一套小洋裙，比她以前穿的还要上一个档次。
紧接着，月建州也亲自打来了电话，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
“后天你去初霁餐厅和宋总吃个饭，以前的就算了，这次一定好好好表现，要是能进宋家的门，也是你自己的福气。”
“爷爷，呃，是哪个宋总？”
月九如觉得那边又要骂人了，但月建州只发出半个气音又生生收住了，“还有几个宋总，岚晏集团宋言略。”
除此之外，月建州还开始追忆往昔，夸她从小就有灵气，说她与月家有缘分，说她是有大福的面相。
月九如一边觉得月老头被夺舍了，一边敷衍地嗯嗯，开了免提给孟雪薇发消息。
「岚晏的总裁你了解吗？」
「你问这个干嘛？」
「老头安排的相亲」
「呃……你家老头真能」
「也算个奇葩的，和你以前遇到过的相亲对象比起来又算正常人，毕竟他只祸害别人，不祸害自己人」
月九如对“自己人”这个词犯怵。就算结婚了也不算是自己人，就算是儿女也不算自己人，自己人只有自己而已。
「别说这么抽象，说些实际的」
「单论属性值，顶配中的顶配，这么说吧，如果你成了宋太太，你的那群猫都可以在华城横着走。」
「月建州还真行，这条镶金的大腿都被他抱上了」
月九如有个思想，所有给予都需要付出，连与孟雪薇这段友情都是如此。当年上高中，孟雪薇一见月九如就喜欢，总是给她带家里阿姨做的点心，月九如则会教她物理题目。
孟雪薇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友好的表示，直到有一天月九如说：“你别给我带吃的了，我最近没时间教你。”
孟雪薇那时被伤得不清，后来她才逐渐理解这种思想。
虽理解，但不赞同，虽不赞同，但不强求改变。
就像月九如对相亲不反抗的态度，她会觉得这样逆来顺受，却也不会劝解她。
月九如的态度发生了一些转变，既然都要成为月建州的工具人，那选个最好的，没准还能压月老头一头，到时候回家可不就像皇后归宁一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月九如连着去了两天美容院，化好精细的妆才出发去往相亲地。
华城的交通一直不太好，她提早了半个钟出门，车驶上高架，不出意外的发生了拥堵。因为时间宽裕，她也不着急，打开车窗闲闲地四处张望。
忽然，她发现前方似乎有个闪过的白影，月九如眨眨眼，仔细一看，是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小白狗，现在在车流中瑟瑟发抖，看着还是挺机灵的，没有乱跑，但是等车流动起来，就不一定安全了。
猫猫狗狗在马路上被碾死的事也不少，这段路在高架中段，也没地方跑。
月九如在想着要怎么办，前面的车动了，她跟着往前挪了一段，等车流再次停滞，狗狗正好在她左侧。
没时间犹豫，月九如打开车门把狗捞上车，放在副驾驶下，小白狗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很乖巧地在车上坐下。
月九如笑，“还算有些脑子。”
她不可能把狗带去见宋言略，本来想着下了高架在小路上放了，靠边停车时发现小白狗有些不对劲，扒开后腿一看，内侧竟然有大块的溃烂，看着有些时间了，再联想到它平白无故出现在高架上，看来是心理变态的人故意为之的。
月九如虽是猫咪救助，正好碰上了小狗也做不到置之不理，今天天气热，放着不管伤口会感染，还会生虫。常合作的宠物医院离这远，她在附近找了家连锁的，留档缴费。
这已经是最快速度处理了，离开医院时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低头看看裙子，也沾了一层狗毛，这料子还弄不干净。
她从后座拿了件衬衣披上，颜色和身上的裙子同色，系在腰上堪堪遮住狗毛，就是风格有些怪异。
在走进餐厅的前一刻，月九如心里久违地有些发虚。看来，月建州梦寐以求的金大腿要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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