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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皆缚樊笼中


他的老师顾太师,名修,字茂林,出生于苏地顾家,是苏地显赫的大族。

        顾修与他类同,年少成名,年仅十四便已是苏地有名的声名远扬的翩翩公子了。

        但与他不同的是,顾修十七便被推举入国子监太学中,方及冠便以明经及第得主考官赏识,上谏再荐举,破格任右补阙1,未久,先后迁右史2、吏部郎中3。因年少成名,恃才放旷,更以不畏强权自恃,曾放言“不向天下权贵折腰”,引得时为太子的宣宗赏识,两人政见相合,又都是少年郎时候,两人朝会、政务之余也会同赴坊中盛会,即为君臣,政务之后更为挚友。

        而与少年时即为太子的宣宗不同,太子刚直放旷,不过是君正臣和,虽不及众臣赞颂,但总归不算是件坏事,但顾修为人臣子,刚正却放旷,屡次恃才上谏,驳众臣议,不顾劝阻,多次弹劾当时受上恩宠的中书令与尚书左丞等人。

        饶是爱重这与自己最为看重的儿子私交甚好又刚直文才出众的顾茂林,当时的皇帝惠宗也不禁恼了他,惠宗在位期间,顾修是二进二出,二次贬黜出外分别任并州长史5和申州刺史6,又二次迁回京中。

        惠宗是恼极了他那张嘴,又觉此人才干出众,经众臣劝谏,又召回京中,之后十余年,先后担任中书舍人、中书侍郎4,迁迁贬贬,倒是给他的一众好友们看了出好戏。

        惠宗崩后,宣宗即位。宣宗与顾修此时已早过了而立之年,将近不惑,顾修擢至尚书左仆射,隆恩甚重,长子取宣宗长女延熹公主,之后官拜中书令。

        任中书令的数年中,也曾触怒私交甚笃的宣宗,引得宣宗殿中大骂,“田舍奴何足付大事!”随即,贬之至宁州刺史。之后,宣宗与众臣大朝会时,忽掩面泪流,“自茂林赴宁地,朕日日对镜,亦觉镜未明矣……”众臣立即涕泗横流伏地劝谏君主,宣宗大为感动,终是召顾修三迁回京,再拜中书令,册封荀国公,继续他累至十余年的中书令之职。在此期间,许是三贬三迁终是教他圆滑许多,也许是与宣宗在政见上再次达到一致,此后近十年,宣宗与顾修君臣和,再未贬迁。

        顾修任中书令共计十二年,进封左丞相后未几年,便向宣宗上表致仕,称虽心所向往,但年老多病,终日缠绵病榻,无力理朝政,请求回到故乡苏地。宣宗亲自手书诏书挽留,直至三表三驳后,宣宗终是应下,虽是致仕,却加封为三师之首的“太师”,赐绢帛金玉数箱,以表隆恩之盛。

        回苏地后,顾修隐居在乡野,隐去太师之名,收了几个学生,却一收收出了名气,由此引来了慕名而来的舒泩,本是身体欠佳,不欲再收,见他天资甚好,一点即通且颇具灵性,爱才之心起了,遂收为关门弟子。

        舒泩想到这里,垂目,露出了一个苦笑。

        倘若老师后来仍如年少时那般刚直冷硬,不懂变通,那他也不会那般迟钝与愚蠢,一步一步进入那个被预设好的……一切。

        一切尘缘断尽之后再细细想来,不由涩然。

        老师真是算无遗策,算计了他,也算计了所有。

        那年他年少气盛,又方才及冠,是师门中年纪最小却又最天赋异禀之人,即使年少沉稳,但也不免怀揣满腔胸臆,企望着春风得意,平步青云,能为家族挣回个荣光荫庇,为操劳多年的母亲与未来妻室求得诰命,恩宠荣封。

        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对于功成名就本能的渴望,更是家族多年培育对他的一个要求,也是父母辛劳渴盼多年的殷殷期望。

        当时梅地舒泩舒广之之名在梅苏两地,甚至在京都都尤有耳闻。

        时任中书舍人曾在酒醉后向诸臣笑道,“上甚爱重梅地舒广之少年郎君之气概,一日阅其骈文,为之中‘人生得意尽西东,失落攀高楼。天光旭旭,何惭年少风流。’7而拍案称绝,笑语,‘此子气度,吾必聘之!’”

        是的,舒泩及冠之时,师长为之赐字,顾太师郑重地与他道,“野林先生政务忙碌,无法亲赴,但已于半月前就为你选好字,广之。泩,为水之广貌8,因此为你赐字广之,望你不忘水之深广,心怀宽广,为天下生民计,为天下计,为圣上计,为家族计。这是……他于你信中的赠语。为师私心里,也盼你凡事多思多虑,心怀仁善,如水般包容广貌,外柔内韧,在大事上刚直持正,小事上柔和内敛,方得万物可容,无事可摧。”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正冠,“泩,为师对你寄予众望。今日与你所说,皆是吾在朝中数年所感,望你多思多虑,细细悟之,方可攀高处,享圣人恩宠。”

        顾太师虽是与学生较为亲近,但平时太让人觉着捉摸不透,说话语气大多较为强硬,也少有夸赞他。平日里考校即为考验,治学方面颇为严厉,弄得舒泩平时与他相处,都带点战战兢兢的模样了,倒是少有这番师生和睦的景象。

        因此舒泩大为感动,感怀老师对他之看重爱护,感动于老师对他的细细打磨,平日里与他相处时也不忘处处引导时时提点,虽然方式有些教他太过紧张,但一片拳拳爱重之心教他是彻彻底底体会到了。

        他拜过了师长,繁复的加冠仪式之后,便是筵席流水,如此折腾一趟,他整个个人在加冠这一天累的快睁不开眼了。

        沐浴后,斜倚在床边,虽是疲惫,但他清清楚楚,他所喜爱的小狐狸,必会乘夜而来,与他道喜,叫他爱她更甚。

        果不其然,他的小狐狸,趁此良夜,用她的爪子,敲响了他之窗牖。

        他施施然地站起来,隔着窗与她质问,“何人深夜来此?”

        对面的有狐七知他明知故问,便与他对着唱起了戏本。

        捏着嗓子,细细道,“乘此良夜,奴9无处可去,无处可居,故来此窗前,万望公子垂怜,收留则个,好教奴家有个暂留之所……”

        嗓音嘤嘤呜呜,好不可怜。

        让他心底软了一块下来,缠缠绵绵的。

        他一下开了窗牖,看着外面红色的小狐狸。

        有狐七有点上瘾,还待与他一起将这戏一同唱下去,却不料面前窗牖一下便开了。

        她人傻了。

        一双含情目呆呆地望着正笑着瞧着她的舒泩。

        他向她伸出手,“公子我,在此守株待兔已是良久了,总算是等到个自投罗网的美人儿。”

        却不料气急败坏的美人儿一下子扑过来,一条大尾巴严严实实盖住他的头,爪子扒着他的长发,挠他,“书生你不守规矩!你怎么就开了窗,不行!!我们重来!!!再来一次!!”

        哭笑不得的舒泩提着她的后颈把她放到窗外,捞了一把被她扒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关上了窗,与她结结实实扮了场风流公子俏狐狸的戏本。

        有狐七过瘾了,这才罢休。

        之后,两人额抵着额,鼻尖相触再分开,白皙的脸上是年少时特有的神采飞扬,天真娇俏,不知天高地厚,世事悲恸。

        背后的灯罩将暖黄色的光映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

        是那样的,满怀期望,又信誓旦旦,仿佛往后种种,皆如梦似幻,尽在掌控中。

        他郑重其事地,爱慕地,又憧憬般地,吻在她剔透干净的眼上,吻在她小巧的鼻翼,最后吮住她的上唇,极度温柔地,极尽怜惜地深吻住她。

        是唇舌的共舞,是心与心之间最为贴近的共鸣,是深重浓稠的爱意的交融。

        他喘息着抬起头,看着她的脸,爱意几近满溢,像是嵌入了天空中所有的星星,那般快活又期待地对她说,“待我荐举入朝,当上一官半职,我们便成婚吧。”

        有狐七自是乐意的,她向来热烈又俏皮,她双目中满满是对他的爱意,与对他的话的憧憬,同他一刻不愿分离地对视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忍不住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向他开心的陈白,“书生,你这样和我说话,我好开心,我觉得从未像此刻这般欣喜战栗过。”

        “我好喜欢你啊,书生。百年之后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就已经开始为了那时而难受了。”

        “别想那时候。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数十年的光阴。七娘,我们成婚后,我会待你最好,我会好好照顾你……你尽管做你想做的,父亲母亲那里我会让他们明白的。我们会永远像此刻这般……”

        心心相惜,像世间最为相爱的眷侣,永远不会分离。

        因为,他爱她啊,他会给她他能给的一切。

        他只要她,他只爱她。

        有狐七笑起来,声如银铃,荡在他心里。

        她笑着靠在他胸前,抬头与认真道,“舒泩,此刻我便已经是最幸福了,想不到以后如何更幸福了……”

        舒泩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一下,向她承诺,“我们成婚后,必然会比如今幸福百倍千倍。”

        有狐七笑得更甜,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亲密的小动物那般,然后低下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他们从未感觉过,与任何一个人,那么那么地接近,那么地贴近,像是完完全全,身心都归属于挚爱的人那番。

        可能就是这样的,爱得愈深,有时候愈会越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望见之后所深藏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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