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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花仙


变冷的月亮茶摆在手边,谁都没有把它喝上一口。

        理顺散乱的塔罗牌,克拉维娅把它们放回盒子中:“所以,帕帕,你认为什么是爱?”

        精灵交握着手指坐在女巫对面,他看向自己映在茶水中的倒影,沉默着不知道应该给出怎样的回应。

        女巫知道,她抛出的疑问仅凭三言两语很难以说得清楚。

        “按照世俗的想象,人们可能觉得爱是誓言,是简朴或昂贵的戒指,是阴沉雨幕中明亮的玫瑰,是公主和骑士跋山涉水后的拥抱。可能确实如此,”克拉维娅想起她看过的那些传奇故事,“但是,帕利希提,忘掉这些形容,我想知道你对‘爱’这个字眼的定义。”

        她端起茶杯走向窗边:“斐琅罗城中有片美丽的湖水,我曾经从它旁边经过无数次,但直到认识你之后,我才真正开始驻足观察它在不同时刻中折射出的粼粼光影。我最喜爱它在下午六点钟的样子,因为湖水在那时显露出的颜色会令我想起你。”

        精灵仍然没有说话,女巫倚在玻璃旁等待他的回应。

        机械座钟的金属指针哒哒地行走着,紫罗兰芬芳的香气从花园飘来。

        帕利希提抿了抿唇,四周静谧的环境反而愈发加重他心中垂坠的不安。

        他调整姿势,把自己的脸庞隐藏在阴影里:“克拉维娅……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巫坐回他的面前:“当然。”

        精灵或许没有意识到,他在此刻紧绷得就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秘银箭矢。

        “为什么你总给我一种随时会消逝的感受?”他低声说到,“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大陆战争时你总是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而我每次试图阻拦你,你都会用那些挑不出错的充满正义感的话来搪塞我。我因为牵挂你的安危而时常感到不受控制的痛苦,但你呢?”

        他抬眼仔细看着克拉维娅的面容:“这并不公平,克拉维娅。”

        精灵觉得胸腔中中充斥着沉郁的挫败感:“你真的有把我放在心上吗?我曾经相信你的说辞,认为向正义和公正献身是你的理想。但仅仅如此吗?你真的太……”

        他一时间形容不出克拉维娅带给他的印象。

        “太儿戏了对吗?”女巫顺着他的思路说,“为追求的事物而付出生命,这听上去是个正当甚至悲壮的选择,但我的行为让你觉得不止如此,你认为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再加之有时我会沉浸在魔药的研究中不关注外界,于是你忍不住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仿佛刻意忽略的伤口被再度血淋淋地翻开,帕利希提将身体更深地藏入灯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或许他太冲动了,精灵想,他不该把这些疑问宣之于口的。瞧瞧她的样子,听听她说的话。

        她什么都知道,她早都知道,但她也只是知道。

        苦涩的滋味在嘴中蔓延,帕利希提此刻突然希望有敌人来上门找他决斗,这样他就能凭着一个正当的借口稍显体面地离开这个房间。

        能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再退一步说,他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爱是什么?让他倍感痛楚的根源又是什么?帕利希提反复叩问自己的心。

        “很抱歉,我对爱情联想不到那么多美好的词汇或比喻,我只觉得它让我变得懦弱,”精灵哑着嗓子靠在沙发中,疲惫感像没顶的潮水那样将他淹没,“我患得患失,我不愿放手。我变得贪婪又可笑:一个本该勇往直前的战士竟对死亡感到恐惧,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眼前而我用尽办法对它视而不见——”

        克拉维娅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啊这,不是在谈心解决问题吗,怎么弄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分手了一样?

        不行,她得把拼命钻牛角尖的精灵拽回来。

        “诶诶诶你等一下——”

        “很抱歉打扰二位,但我实在忍不住想说几句——”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在空中响起。

        室内的气氛陡然一变,他们将目光集中到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束插在瓶中的干枯的玫瑰花苞。紧闭的花瓣层叠着缓缓展开,仿佛这些花朵仍然在园丁精心的照料下生机盎然。

        它们渐次地绽放,直到花束中所有的蓓蕾全部盛开。一位只有半个手掌高的花仙出现在他们面前。它扯着自己蓬松的衣裙行礼,似乎因为这隆重的注目礼而感到有些羞涩。

        ==

        菲埃特专属的房间中,馆灵正在给蹦蹦哒哒的团子们挑睡前故事。

        馆灵使用法术向菲埃特抱怨:【它们可真闹腾。】

        【对吧对吧!】本源之书一下子支棱起来,只恨不能变成人形,否则它一定盘着腿边嗑瓜子边倒苦水:【又吵又闹主意还大,白天一个个团在那里动也不动,怎么绞尽脑汁哄着也不给个反应。到了晚上倒是又精神起来,闹着让你讲故事。】

        馆灵只觉自己头大如斗:【为什么不把它们的作息改过来?】

        菲埃特瞥了它一眼:【我认为办到这件事情不比重振族地容易。】

        “噢噢——可爱的宝贝你们不要急,”馆灵被它们蹭得东倒西歪,它头一次后悔选择化成小蛇的躯壳,早知如此,怎么也该变个大的,“我们马上就讲故事,马上就讲。”

        小蛇费力地用头部蹭着本源之书来让它翻页,这个故事讲过了,那个故事团子们现在还不适合听,再下一个太长了不想念……

        其实可以用魔法辅助翻书的,但馆灵有着一份奇怪的坚持,它可以消耗魔力来达成不出声聊天的目的,但不能接受自己竟因为翻页这种小事而动用法术。

        这么厚的书页到底是谁搞出来的啊?小蛇有点崩溃,又是描金又是拼贴宝石当插图的,好端端的一页羊皮纸搞得像是普通的一本书那样重。它感到自己下颌那里的鳞片磨得有些痛,馆灵吐了吐信子,养团子可真是又累又难。

        也不指望它们觉醒以后还能记得这些事,但要求它们回馈几盒魔晶总是不过分的吧?馆灵沉浸于将来畅游在魔晶海的幻想中,一时间翻书也不觉得累了。

        只是——不对,不对,不对——它忽然反应过来,菲埃特分明是在看它笑话,本源之书明明可以自己翻页的!

        “喂!”小蛇一口咬穿数页羊皮纸,“你故意的是不是?!”

        菲埃特痛的一下子挂着它蹿到半空中:“馆灵!你疯了吗?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体,咬坏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你看着我把鳞片磨穿了有什么好处?”小蛇当即回嘴,却随之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它在本源之书越发嚣张的笑声中咬牙切齿,“菲埃特!明天我就去找族长大人告状!”

        放完狠话后它转眼消失在原地,把嗷嗷待哺的团子们留给菲埃特。

        光球们于是哼哼唧唧地围拢到本源之书身边,要它讲故事。

        菲埃特这才后悔起来,但为时已晚,它只好老老实实地哄团子们睡觉。

        “嗯,今天我们要讲的是花仙的故事……”

        很久以前,纳提斯大陆上有一个开满鲜花的国度。国王每天都会在晨练归来时送给王后一束带着露珠的风信子,而王后会把它们当作心爱的发针插在头上。到了晚上这些风信子会被侍女们拿去风干,随后再把干花精心地收纳到嵌满宝石的梳妆匣中。坠在花枝上的爱情慢慢聚拢起来就形成可爱的灵魂……

        “是的,就像你们一样可爱,”本源之书将每个团子都揉了揉,“那么,我要接着讲了——”

        可是好景不长,国王在一次远征中带回敌国的公主,公主娇怯又美丽,说起话来就像是夜莺那样婉转而动听。她想要取代王后的位置,因此买通侍女在妆匣中的风信子上涂抹了毒药。而王后在公主到来后再也没有收到过新鲜的花束,她只好流着泪抚摸枯萎的礼物,感慨爱情如同晨曦中的露珠那样易逝。

        毒药腐蚀了王后的手指和生命,在她垂危的时刻一位女巫突然出现在她床前。

        女巫问道:[你想重焕生机吗?]

        王后询问女巫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黑袍中传来简短的回答:[很简单,我需要用你的爱情来熬制魔药。]

        王后同意了。

        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女巫拥有了高品质的药剂,而王后获得健康后用短剑杀死国王和公主,她登上了王位。

        [把那些干枯的风信子也全部扔掉,]女王吩咐侍从,[没有人需要它们。]

        于是这些花枝被丢入火堆,它们和国王与公主的尸体一起被烧成灰烬。而隐藏在花枝中的灵魂沾染上国王的鲜血就凝成了实体——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花仙。

        团子奶乎乎的声音在昏昏欲睡的本源之书身边响起:“国王太坏了!不过女巫好厉害哦,我以后也能变得这么厉害嘛?”

        菲埃特一个激灵,团子在说话?可是“灵”只有完成了初次觉醒并化成人形才可以——它看向身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巫正吮着手指坐在两个团子中看它。

        “克拉维娅!!!”本源之书震耳欲聋的喊声响彻城堡,“咱们族群有后啦!!!”

        “别走哇,”小女巫抓住在空中疯狂尖叫并旋转的菲埃特,她胖乎乎的小脸叫人看着就想咬上一口,“所以花仙之后又……”

        馆灵瞬间出现,它坐在小女巫的手腕上吸引走她全部的注意力:“那就是个傻的,别理它,我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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