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痛苦与绝望

“溪水经历山谷的洗礼终成大海，正如逆水行舟，无论怎样看风看水，目的只有一个--向前1。陈郁闵的短节目表演透露出一股无比坚韧的生命力，我相信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他今天的表现无论在技巧上还是表现力上都无懈可击。”

        电视机里的解说员不断输出对陈郁闵的喜爱，而端坐在沙发上的陆若已经流露满面。这一场比赛，陈郁闵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对花样滑冰的热爱。而她也深深沉醉于花滑的魅力之中。

        “技术分5985，节目内容分分4711，我国选手陈郁闵短节目分数为10696，创下了他本赛季最佳成绩。陈郁闵的短节目排名第二，我国另一位选手焉许排名第八。目前排名第一的为俄国选手瓦维卢什卡，现在7位选手还未上场表演。让我们提前恭喜我国两位选手均锁定自由滑的席位。”

        镜头扫了几圈都没有看到陈郁闵，他本该坐在前三的席位中等待本场比赛的终了。

        陆若咬了咬嘴唇，觉得情况有点微妙。她向妈妈借了手机，开始刷花滑论坛。

        “陈郁闵摔伤严重，短节目结束后做了紧急处理就去了医院！”

        她一打开论坛界面，扑面而来的都是国内花滑迷的哀嚎跟祈祷。

        “jesus，自由滑三天后就比了哇。”时间这么紧促，大家都担心陈郁闵能否快速调整好状态。

        “之前大家不是在传小玉会在自由滑上挑战四个四周跳吗？眼下这个情况，怕是要改变策略求稳了吧。”

        小玉是花滑迷们给陈郁闵起的昵称。

        “玉”与“郁”同音。玉者,坚刚而有润者也2。

        玉石是一种美丽的矿石，正如陈郁闵不光拥有如玉的容颜，他还具备坚韧、柔润的品质，契合了玉石的精神。

        最重要的是，陈郁闵的本名有点拗口啦，还是“小玉”亲切好念。

        “短节目总排名出来了，米国王鹤一旻总分10812排在第一，大鹅瓦维卢什卡10737排在第二，小玉10696排在第三，日国的胜村阳太、吉刚邦彦分别是第四跟第五，焉许排名第15位。”

        “前三名分数相差都很微弱啊，小玉还有机会的。”

        “楼上的，眼下这情况陈郁闵能保住铜牌就不错了好嘛。”

        看着唱衰声一片，陆若愤怒极了，她披上自己的小马甲与其他人battle起来。开玩笑，郁郁哥哥可是很强的好嘛，谁都不许打击士气！

        此时此刻，远在米兰的陈郁闵缺席了小奖牌颁奖仪式，在医院里面做检查。

        陈郁闵知道自己的情况很不好，本因打了封闭针而丧失知觉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腰间持续的疼痛不能让他保持冷静，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异国他乡，教练及领队都陪伴在他身边，昔日梦想近在咫尺，但是他却感到无能为力。

        “小闵”国家队男子花样滑冰的教练刘成看着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的陈郁闵，欲言又止。

        陈郁闵抬起头，神色坚定地说道，“刘队，你别说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届冬奥会了，自由滑我是一定不会放弃的。再给我打一针封闭吧。”

        他甚至朝刘成笑了笑，没有被疼痛折损分毫的容颜给医院冰冷的一角添上了浓墨重彩的美丽。

        但是沉重的气氛并未有丝毫缓和，所有人都捂着脸转过头不忍心陈郁闵，总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就像是一尊精美的瓷器，它魅人心神又太过脆弱。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瞬就到了自由滑比赛之日。

        没有人知道陈郁闵恢复得如何，这三天里他没有上冰训练，所有人都悬着心焦灼地等待比赛开始。

        本次进入自由滑的共有24名选手，根据短节目比赛排名，陈郁闵排在第22名出场。

        比赛日的officialpractice，他终于露面站在冰面上，准备试滑。

        自由滑的曲子也是陈郁闵自己选择并加以编辑的，音乐选自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两首插曲，四分半的曲子里面他给自己编排了四个四周跳。

        但是，陈郁闵的试滑状态始终不好，伤病导致动作衔接变得不流畅，跳跃成功率也受到影响。

        在尝试连续的跳跃后，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疲惫与无奈席卷而来压得他忽而恍惚。

        陈郁闵长吁一口气，抬头望向天花板，盯着头顶闪耀而热烈的射灯，试图冷静下来。

        “站着这里，不就是要全力以赴吗？就算是败北而归，我也必将义无反顾。”

        他重新收回目光，向一旁担心自己的教练点头示意自己无恙，投入到今天最后的练习之中。

        《海边的曼彻斯特》是一部带着清冷忧郁气质的电影，自由滑的考斯藤为此采用了灰色，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今天天气不好的那种灰。考斯藤没有点缀满华美的钻石，只有极简的剪裁，却寥寥几笔勾勒出表演者完美的身形，显得他低调却又深沉，犹如一位跋山涉水的旅人，又犹如中世纪古堡的王子。他神秘又不失美丽，绝望中带着一丝希望，矛盾且和谐。

        此刻这位王子，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又见到回到冰面上，开启他最后的冬奥之旅。

        音乐响彻场馆，陈郁闵起身化身lee独自演绎曼彻斯顿发生的这一个克制又压抑的故事。

        世界如果只剩下一种颜色的话，会是什么颜色？凌冽的灰、炽热的红还是绝望的黑。

        在lee的心里，应该是黑色吧。他已经死在多年前那个失火那天的夜晚，现在只是人间的行尸走肉。

        钢琴声配合着小提琴声，朝众人缓缓展开了lee的故事。

        而陈郁闵控制住了身上的每块肌肉，随着音乐的起伏而跳跃，旋转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4f+3t。”他在心中默念。

        虽然落冰时扶了一下冰面，但是最后成功站住了！

        远离故土的lee再次回到了曼彻斯特，那些尘封的记忆悄然开启，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4s成功落地，这一跳完美。”

        陈郁闵听不见场边的解说，也听不见观众的欢呼声。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平缓的音乐里面，他做了一个燕式巡场。

        与小帕的相处时间里面，lee有了一丝丝的烟火气，就像是提线木偶暂时注入了灵魂，人稍稍鲜活起来了。他暂时忘记了那段悲伤的故事，生活有了些许变好的痕迹。

        忽而，音乐紧促而激烈，透着无尽的哀伤。曼彻斯特太小，小到即使万般抗拒，lee还是在街上遇见了前妻兰迪。

        “陈郁闵的姿势应该是要准备跳一个勾手四周跳。”观望着这场比赛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摔倒了。

        意料之外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陈郁闵迅速地起身，接上了连续步，力求不影响下一个跳跃动作。

        4t+1eu+1f，这一组连跳他又摔倒了。

        按照编排，他后面还有一个3a，一个3lz+3t的连跳。但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后面的动作，喉咙里不断翻涌上来的铁锈味，大脑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已经达到疲惫的阈值。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这场比赛，又怎能止步于此？

        同样经历失去子女的痛苦，前妻兰迪已经重为人妇，而lee只能不断麻痹自己，甚至希望可以用死亡来赎罪拯救自己的灵魂。

        他的生活停滞不前，噩梦日日上演，希望这种东西他就没有拥有过。

        海边的曼彻斯特会有春天吗？终日阴雨可以看得见太阳吗？

        没有知道影片最后lee有没有走出丧子的阴霾，也没有人知道陈郁闵的内心所想。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陈郁闵摔倒一次又一次，大家都清楚跳跃动作失败带来的身体叠加心理的痛苦。但是，那个人，他始终带着耀眼的笑容，向世界宣告他绝非懦夫。

        冰面上只留下他不断旋转的身影，直至一曲终了。

        大家都明白陈郁闵已于奖牌无缘，但是所有观众均起立鼓掌致意，他已获得了花滑选手的最高荣誉。

        陈郁闵伫立在场馆中央，感受到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潮水声，也听到了自己心中无奈的叹气声。他单膝跪地，双手轻抚冰面，额头微微贴了贴这片冰场，做了最后的告别。

        “也是时候离开了啊。”

        他的视线环视了场馆一周，身后是担心自己的教练，身前是热情满怀善意的观众，脚底是自己漫长的滑冰生涯。他朝所有人鞠了鞠躬，挥着手笑着离开了比赛的场地，离开他日夜相处的花滑世界。

        “自由滑节目结束后，陈郁闵紧急被送往医院进行手术。据悉他脚上多条韧带断裂，腰椎骨折，脚踝骨折，情况不容乐观。”这是国内外新闻媒体的报道。

        “有媒体称，小玉就算手术恢复后也不能继续参加比赛，除非他不要命了。”这是花滑论坛激烈的刷屏。

        “陈郁闵将缺席本届冬奥会花滑表演赛。”这是官方的回复。

        时隔半月后，国家队正式发布了陈郁闵退役声明。

        “中华家单人滑式微，何时能再出紫微星。”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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