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滑王子

简单的热身后，陈郁闵开始滑行。

        脚下是阔别已久的冰面，他心中燃烧着一团火，尽情地滑向冰场的尽头。诺大的冰面，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他彷佛黑暗中的孤勇者，悲怆却令人颤栗。

        “唰啦”

        漫长的滑行后，陈郁闵右脚后外刃滑行，左脚冰刀齿点冰起跳。他轻盈地在空中旋转，身后的长发随着风飘舞起来，衬得他愈加精致空灵。

        “不好，轴心歪了。”他暗暗叫苦，并快速调整姿势试图顺利落冰，却还是狠狠地摔在了冰面上。

        还是不行吗

        多次跌倒后，陈郁闵失落地坐在冰面上。高强度的练习，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他大口地喘气，汗水不停地滑落，早已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他随意耷拉下来的湿发遮住了那双黯然的眼，呈现出一种颓废的美丽。

        “后外点冰跳（t），是花滑项目的六种跳跃动作中最简单的。如今，自己连4t都捡不回来，明年还能在奥运会上争得一席之地吗？”他闭上了眼睛，心中无限纷乱，对自己的状态又气又恨。

        良久，他起身准备离开冰面，却发现刚刚遇见过的那个孩子站在冰面外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陆若是偶然路过的，她正打算晃到短道速滑的集训冰场。

        本周俱乐部所有花滑运动员都去外地集训了，按理说这个冰场的灯应该是熄灭的。但是，她却看到了灯光偷偷地从门缝中露了出来，泄了一地。

        她站在门外顿了顿，里面好像有声音？她好奇地走了进来，然后见证了陈郁闵一次次地挑战四周跳，又一次次地失败。

        明明，他今天一个跳跃都没有成功。但是陈郁闵在冰面上表现出来的坚韧与无畏却莫名感染到了她。难道，这就是花样滑冰的世界吗？

        即使狠狠跌倒也无损这项运动的美感，即使难以忍受伤病痛苦他们也会微笑示意观众，带给所有人极致的观赏性。

        年仅三岁的陆若暂时还触碰不到竞技体育的核心精神，但是今天这几个小时带给她的震撼远大于她短暂的人生所经历的一切。

        “你在这里做什么。”两人相看无言后，陈郁闵最终还是走向了陆若。

        “郁郁哥哥，我在看你滑冰呀。你在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太耀眼了，我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你就是我姥爷跟我说的从书中走出的人儿吧。”小迷妹+彩虹屁选手陆若已经上线，并对在场唯一的人类发出攻击。

        “郁郁哥哥。”听到这个名字，他微微哂笑，这小孩真的有点自来熟。

        他蹲下身子与陆若平视，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陆若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那颗泪痣跟脸上细细的绒毛。她紧张地吸了吸鼻子，皱巴了一下小脸。

        “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花样滑冰吗？”他突然问道。

        “郁郁哥哥，你可别瞧不起我。我前两天可是才看了蜡笔小新《花式滑冰城》这一集，里面玫瑰道场的天才少女阿久濑留美跳出了三周阿克塞尔跳，普鲁二周跳，不理不理菲利普跳，鲁兹外点跳哦！我可什么都懂。”

        小朋友一本正经地讲着蜡笔小新的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对花滑颇有见地的资深冰迷。

        “害。”小姑娘突然叹了一口气。

        “郁郁哥哥一点也不幽默。”看着微微震惊的陈郁闵，陆若说道,“其实我每天练习完，都会来二楼的冰场看苡薇姨姨他们训练。花样滑冰我懂得不少的呢！”她还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显摆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

        陆若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对花滑的热爱，被一旁的陈郁闵敏锐地捕捉到了。

        小姑娘，其实你不知道，你说花滑的时候也在发光呢！

        “那你练习的是花滑项目吗？”

        “不是哦，我是未来的短道速滑运动员，总有一天我会站上奥运会的领奖台的！”小朋友豪迈地回复他。

        “为什么是短道速滑，不是花滑呢？”明明，你好像看起来更喜欢花滑。

        “因为，我想让爸爸开心一点。”原本兴高采烈的团子，突然有些失落。

        “我爸爸以前是个很厉害的运动员，他一直想拿一块奥运会的奖牌，我想替他实现这个愿望。”她微微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道。

        陆若还很小，陈郁闵不愿意打击她的自信心让她难过，但是他更不愿意看她迷茫地站上冰场。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这项运动，真的能走的长远吗？

        “短道速滑其实是你爸爸的梦想，那你自己的梦想呢？你想过自己喜欢什么吗”陈郁闵温柔又残酷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我不知道。”她愣住了。

        “没有关系，你还小，你可以慢慢地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他被低落的小朋友弄得内心很愧疚，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郁郁哥哥的梦想呢？”陆若反客为主。

        “我啊，我跟你爸爸的梦想一样，也是想在奥运会拿一枚奖牌呢！一枚花滑的奖牌！”陈郁闵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

        陆若趁机开口道，“郁郁哥哥，你之后还来这里练习吗？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无聊，随时都行。”如果枯燥的练习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团子陪着，应该会变得很有意思吧。

        “那，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哦！”陆若向她的第一个大人好朋友伸出了友谊的小拇指。

        “好。”

        完成了交友仪式后，陆若跟陈郁闵一起坐在了冰场边上的凳子上。

        陆若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陈郁闵道：“既然我们是好朋友了，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花滑呢？”

        为什么选择花滑，当然是因为热爱啊！

        不，好像不单单只是热爱，还有使命感。

        陈郁闵练习花滑的时间比较晚，他14岁的时候才在国内花滑圈里冒出头，拿下了国内花滑锦标赛的冠军。在这期间，国内的男单一哥是李苼楠。

        平昌冬奥会上，李苼楠打了四针封闭上场，最终取得了第八名的成绩。这次的比赛给李苼楠带来的后遗症很严重，医生甚至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以后还要继续比赛，有可能会半身不遂。

        但是，李苼楠不敢退役。女单还可以说是青黄不接，男单是真的只有他这一根独苗苗了。他只能强撑着，只为在祖国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出场。

        同年，刚从俱乐部调入国家队的陈郁闵杀入了世青赛的领奖台，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丝希望。然后，李苼楠又坚持了一年，他终于顶不住了，需要再动一场大手术。16岁的陈郁闵紧急升入了成年组，成了新的男单一哥。

        老将退役，新王诞生。竞技体育伴随着伤病，代表着荣誉，背负着使命。他们从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祖国而战。

        “我升成年组之前，拿了世青赛的银牌。我本来以为我还能在青年组多杀个几年，拿个金牌升组多好啊。但是后来，我的前辈们，替我阻挡风雨的前辈们，滑不动了。我知道我必须升组。”

        “我刚升成年组的那年世锦赛，甚至都没能进入自由滑。网上所有人都在骂我，骂我是昙花一现，骂我挤走了我的前辈。其实，我还挺委屈的，我热爱花滑没错，但是我凭什么承受这么多谩骂与压力？”

        “后来，我的前辈知道了这件事，他特地跑来见我。他跟我说：‘小郁，任何时候你都必须挺下去，因为现在我们只有你一个人了啊。现在男单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那天，是我前辈做完手术的第三天，他不顾一切来找我，只是希望能鼓励我能继续走下去。”

        他好像回答了陆若的问题，又好像没有回答。

        陆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很多事情她还不明白，但是她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运动员的身不由己，也领悟到了什么是传承精神。

        “其实，我还挺喜欢花滑的。”她扭过头对陈郁闵说。

        “那你要不要在空闲的时候，跟我学一些花滑的技巧。”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陆若狠狠地点了点头，能跟他一起练习，她求之不得。

        “那明天你训练完久来二楼。”

        “好！”她喜滋滋地张嘴答应。

        陈郁闵叮嘱她，“你还需要一双花滑鞋，冰场应该有你尺码的鞋子，明天记得去找一下哦。”花滑的冰鞋与短道速滑的冰鞋并不一样，花滑冰鞋分为内外两刃，不同动作用刃要求不同。

        陆若看了眼墙上的钟，“郁郁哥哥，我妈妈就要来接我了，我必须得走了，咱们明天见啦！”

        陈郁闵点了点头，看着若若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其实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看着这个小姑娘，他却愿意挤出时间来教她一些花滑的技巧。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很可爱还很贴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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