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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高光时刻


文昌德走向老头,蹲下相面一会儿,就离开人群往车后走去,苟爱琴从后面赶上说:“我看了一眼,眼前总是那个雌牙咧嘴的恐怖相,你还那么近盯着看,不怕夜里做恶梦呀!”

        文昌德没听见似的没答腔。他们跨过公路到田间地头站着,苟爱琴穿一件黄色有小白格的布衬衫,腰间的四条纵向折子将她的胸托得高耸而挺拔,一副受惊后温顺的微笑从她的脸上掠过又消失,她依偎着文昌德站定,又转向他说:“我得谢谢你,要不是……”

        “别谢谢我。要谢我们都得谢朱师傅。”嘴上这么说,可心里那个受用却无与伦比。

        天色渐暗,月亮快要出来了,可它却像羞涩的大姑娘,迟迟不肯露面。它躲在地平线后边,人们觉得它像从黑暗的深渊里上升。一道微弱的光,给远处高坡上的树顶镶了一条花边,这些反映在微光中的树峰的侧影,一分钟比一分钟显得更为深黑。只有远处的村落闪出一丝丝微弱的光。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田野间却热闹非凡,小鸟,青蛙,蟋蟀,都在尽情地歌唱,牛叫的哞哞声从远处传来,机警的犬类也许发现了这个夜晚的不寻常,时不时就来一阵大合唱。起风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麦田里麦秆碰撞甚至折断的“哔哔剥剥”的声响,茅草的叶片挑着绒绒的穗子,在夜色中摇摆、颤抖。

        喜欢热闹的乌鸦在人们头上低飞,观察,并时不时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哇!哇!”声。习累了就挤挤弄弄地落在了不远处坟墓前的石碑上,更增添了夜幕下的恐怖气氛。

        “好冷,”苟爱琴双手抱肩。

        “你穿少了。”

        “谁知会搞到这会儿,但愿不会出什么事儿。”

        “但愿吧,”说着他脱下工作服,双手抖开,从身后披在她的肩上,苟爱琴急忙用双手拽着衣服的前襟,问:“你冷吗?”

        “不冷。”这是真话,此时他的内心正往外冒火呢,只可惜找不到出口。

        她本能地身子前倾,他就势双手环住她的腰,她迷人的轮廓,微张的双唇,温热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透过她柔软的衬衫,他感觉到她肢体的热度,他的胸紧贴着她,他能感觉到那微微的颤抖,立时他周身躁热,一个念头跃入脑际:这个夜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是未知的,而未知是最令人恐惧的,如果真那样,煮熟的鸭子飞了,撞上树的兔子跑了,那我这一世不白活了。他歪过头,想吻她的脸颊、耳根、甚至她的唇,他确信不会受到丝毫的抗拒,就是站在远处的看客们也不会大惊小怪。

        一阵嘈杂声由远而近,打断了文昌德的鸳鸯梦,黑暗中一道道电光在公路上向汽车追来,气势汹汹的一伙人,有的扛着铁锹、锄头、耙子,还有一个手里提了把大锤,除了手电筒,还有个人提了个汽灯。

        他们先用灯看看地上的老头,有两个人先后喊着:“达(父亲)呀!”,就见一个二、三十岁的汉子冲着人群大喊:“司机呢?你今日要了我达的命,我也不能让你娃舒坦了。”说着就用手电往驾驶室里照,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便大喝一声:砸,大锤随即腾空落下,“砰”的一声,玻璃炸开,碎片四处飞溅,人群四散逃离。

        郑干事上前,说:“有话好好说,我是领队的干部。”

        “去,去,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只要司机,是他压死了我达。”说着边用手推搡郑干事,一边用更大的声音喊:“你娃出不出来,不出来我的可要通打了。”

        一伙人开始抡家伙,人们往黑暗里跑去,这时就见文昌德一步跨前说:“我是司机。”

        “你娃还有胆站出来,是条汉子,我达不能白死,我要报仇,你说该咋收拾你,我收拾人的花样可多了,以前修自行车,后来改修理人了,你说是想圆圈呀还是想换辐条。”

        “新鲜,”文昌德装做满不在乎顺嘴溜了一句。

        “这新鲜个球,给你娃说吧:你捅我一拳我还你一脚,那是泼皮打架;你卸了我的胳膊我断了你的腿,那是意气用事;把你的五脏六腑x得干干净净还不让你咽气撑着一副皮包骨头,这才叫报仇;眼睛不瞎让你知道报仇这俩字咋写;耳朵不聋让你知道报仇这俩字咋念;脑子不糊涂让你知道报仇这俩字是啥意思。”他说得杀气腾腾,这是在特殊时期他见过或干过的事。

        “隨你便,我是上海人,多少年想回去都调不回去,这一回你要是让我光荣了,一个小盒我就回家了,还不用买火车票,一笔不少的抚恤金让我老爹晚年过的舒舒服服。”刚才苟爱琴的体温在他身体里急骤升温,令他血脉喷张,激情豪迈。

        “想得美。还想从我这儿发财。”小伙子倒先糊涂了。

        “从你那儿是发不了财了,恐怕到时你得陪着你达一块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倒是你,本来嘛,这事弄得好还能从你达身上捞点油水,再说你就是把我赔上你达也活不过来了,你说我说的对不?”

        这时一个中年人过来拉住这家伙,叫:“老五,你在挖(那儿)胡球子弄啥哩,先叫他把事情说清楚。”

        这老汉有三个儿,两个姑娘,已经派人到姑娘出嫁的村子报信去了,现在说话的是老大。

        文昌德转向这人,说:“大哥,对不起了,我们是海天机械厂的,是到上面帮收麦子去的,我们是国营大厂,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的。”

        “哪你说咋赔?”这是老大当前最关心的事。

        “我是司机,我说了不算,要事实说话,你得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好和公家人说。你跟我来,谁的手电筒借用一下?”身后递上来两只,文昌德一手一只全接了过来。他带一帮人来到车尾,电光在右边后轮上来回地扫,有人低声嘀咕道:都到边边了。一伙人又来到车头,几束光线集中到已经陷入路基下的砂石中的右前轮上,有人发出了惊叹声。文昌德说:车上有20多号人呢,我还能往哪里让?

        他折回来,在老人旁边站定,鞠了三个躬,轻声说:“老人家,走好,给你赔罪了。”然后手电光在老人身上来回照了几下,说:“老人肢体完好,我车没有压他。”

        “没压是撞了,要不那头上的伤是咋来的?”刚才那个浑小子发难了。

        “叫他接着说。”一位上了年纪的农民带着威严命令道。

        文昌德将手电光转向他,他个头不小,徐科长站在他旁边矮了一截,他黑黑的脸膛上两道八字眉耸立在目光烔烔的双眼上方,目光中的深沉如同周围这黑沉沉的夜色,他留着个寸头,一头像猪鬃一样粗硬的黑头发,像鞋刷子毛一样直立着,他是村支书,老汉的父母官。

        看到徐科长,文昌德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徐科长,还是你来吧。”

        “不,不,你接着说。”徐科长知道这个人比自己水平高。

        如果说前面的登台是自己跳上去的,那现在就算得到认可了,文昌德信心大增,大胆地诠释着脑海里那个还原的事故过程:“大家往这儿看”,说着电光停留在保险杠上那暗红的血迹上说:“显然,这儿就是老人脑门上致命伤的来源,老人先倒下撞在了保险杠上,如果是车先撞了人,那按保险杠的高度,应该是撞到腰以下,先倒的应该是自行车,现场应该是车在下,人在上,大家看,”

        此时村对书叫人用汽灯照着,正在查看现场。文昌德语气坚定地说:“是车骑人,而不是人骑车,而且当时的车速很慢,我是刹了车的,因为要和后面那辆拖拉机会车,不然车早从人身上压过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被推过来,也就是说,这里不是事故的第一现场,第一现场在前面那个丁字路口,不信,看这里,”他用电筒照着路面上的斑斑血迹说。

        循着这暗红的指引,人们来到事发现场,地上一大滩血污,正对着一条小路。

        “这一段距离也就十几米吧,如果车速快怎么会在这么短的距离停下来。”

        “你啥意思,是我达寻死,讹你哩。我明日个接亲,我达到对面那村子里去剃头,”浑小子指着村子的方向问:“他为啥要死?”

        “不是,不是,小兄弟,不是那个意思,都是前面那运麦车惹的祸,麦垛太高,老人看不到路上的汽车,刚好赶巧,麦垛刚过老人冲上路面时看到了汽车,一时慌神,其实当时他只要车头往右一拐,”

        “你说的轻巧,我达都七十三了,腿脚能那么灵便嘛,”

        人堆里发出嘀咕声: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怪不得先剃个头。

        浑小子一听气氛不对了,气急败坏一把拽过文昌德:“你少说些没用的,你把我屋里的喜事变成丧事了,就说咋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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