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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篮球场上


那年月,没有下岗的担忧,没有竞争的压力,不必为生计发愁,反正是锅里有了碗里就有,虽说拿钱不多,但日子过得倒挺快乐,就说一个二级工吧,四十来块钱,给老婆一交,巴不得当个“妻管严”,一家大小,吃喝拉撒睡一概不管,还要从老婆那儿回拨几个烟钱。人们上班时安安心心地干活,八小时以外就乐乐呵呵地疯玩,人不管穷富都活得挺知足,厂子虽说称不上大型,但党政工团各系统运转良好,它像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充满了活力,各单位组织的文体活动和厂子组织的拔河、篮球、排球等各种赛事,把下班后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登登,厂门口的篮球场上经常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后来厂子又把场地改造成灯光球场,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这种热闹的场面一直会延续到晚上10点多钟。

        今晚正在进行的是工会组织的全厂女子篮球锦标赛,二车间对四车间,建国、文昌德、红梅、万晓阳和四合院里那帮快乐的单身汉,不用做饭,在食堂吃完抹抹嘴就来了,文昌德来得更早,还从传达室搬来了一条长凳,占据了“看台”的最佳位置,他坐一头,旁边就放着车间队员脱下的外衣,所以后来二车间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就围着这条板凳扎了堆。文昌德如此热心潜意识里除了看球,还有为苟爱琴准备一块歇息地,现在她的冷暖劳累已经时时系在他的心上,比赛开始以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爱琴。随后,冷彩莲领着她的“漏漏”一扭一扭地来了,文昌德立刻满脸堆笑,起身,弯腰打恭,做出一个请坐的姿势,说实话,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她,可谁让她是心上人班里的一个人物呢。

        看到冷彩莲,红梅就拉万晓阳也凑过来,红梅弯下腰逗“漏漏”玩,万晓阳就贴红梅站着。

        目前是四车间领先,她们的一位队员弯着腰,篮球在她的手下前后左右不停地被拍着,她两眼溜溜地转动,寻找“突围”的机会。突然她加快了步伐,一会左拐,一会右拐,冲过了两层防线,来到篮下,正当她抬腿起跳投篮的瞬间,苟爱琴上前,抬腿绊倒了对方,她自己也因用力太猛,摔倒在地,场上立刻“哗”声一片,有愤愤不平者,有幸灾乐祸者,有拍手称快者,二车间的张师傅说:“我就喜欢看娘们比赛,那哪是比技术,简直就是比打架嘛!”向师傅马上接茬:“谁说不是呢,干脆改摔跤比赛算了。”

        裁判员的哨音带着刺耳的尖叫声急骤响起,裁判员是厂财务科的李会计,判苟爱琴犯规,她摔的不轻,被换下了场。文昌德上前将爱琴领到凳子旁,他将那堆衣服抱起,让爱琴就坐。

        爱琴并不推让,很自然地靠着冷彩莲坐下了,冷彩莲关切地问:“摔得要紧不?”苟爱琴摇摇头:“应该不要紧吧。”说着,她将裤腿卷起,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鲜红的嫩肉表面向外渗着血水珠子。”文昌德看着心痛得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啧啧”声,连忙问:“骨头没事吧,你活动一下腿。”爱琴顺从地来回动了动腿。

        “有事她能自己走下场子,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向师傅看着文昌德的殷勤劲眼气,送来一句风凉的大实话。这时掌声响起,四车间的罚球进了,文昌德却大喊一声:“不算。”人们一下子愣住了,裁判员惊奇地张大嘴巴的一瞬,含在嘴里的哨子滑落到了胸前,他问:“为,为什么?”场上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喊声吸引了过来,文昌德胸有成竹地说:“因为你刚才判错了,不是小苟犯规,而是在小苟上前抢球时对方用脚跘了她一下,她摔倒才将对方带倒的,我待的这个位置比你看得清楚。”二车间的人顿时振奋了起来,众声附合:“是的,是的,我们都看见了。”

        四车间的人也不示弱:“别人都没长眼啊,就你们看见了,我们的眼是长来出气的。李裁判,你判得没错,我们支持你,那能由着他们胡说八道。”得到了支持,李裁判像身体里注入了兴奋剂,他张开两臂,往下压了压,然后大声地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欢呼了起来。文昌德这时举起一只胳膊,几乎是用喊口号的节奏呼喊:“可我们不相信你的脑袋。”

        场上场下一片哗然,都将目光转向这边,文昌德不紧不慢地说:“你老婆是四车间的,你敢说,你打心眼里不是偏向四车间?”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李裁判从脖子上摘下哨子,往地上一摔,说:“谁爱干谁干,反正我是死活也不干了!”说着就往场外走去。

        厂工会干事立刻上前拦住:“别,别生气,那能半道撂挑子,我们并没说你什么嘛。”然后,他清清嗓子,大声地说:“请大家维护比赛的秩序,李调度当过多年的裁判,还是很有经验的,至于说到他爱人嘛,她本人又没有参加比赛,李调度不需要回避嘛。”说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口哨,在自己的衣服上来回蹭了几下后,含在嘴里鼓动着腮帮子使劲吹了起来,场上立时安静下来,他大声说:“本来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既然双方有分歧,我看这样好不好?刚才那个进球不算,重新开球,大家看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你是比赛组委会大员,还不你说咋样就咋样呗。”场外有人响应。

        万晓阳大跌眼镜,原来这“狼来了”是可以在光天化日下当大庭广众的面来喊的,于是小声对红梅说:“这文师傅胆也太大了,当着这么些人都敢瞎说。”

        “这世间的事本无所谓真,也无所谓假,‘说是真来真亦假,说是假来假亦真’。”红梅好像背书似的晃着脑袋说。

        “这好像是《红楼梦》里的话。”万晓阳接过话头。红梅看她一眼,没做什么解释,无须解释,她应该听得懂,没法解释,否则就等于当众撕文昌德的脸,她不会这么做,否则她就不是红梅了。

        经过这番闹哄,二车间倒是越战越勇,大伙夸文昌德有水平,但许多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文昌德的一场求偶表演,无论对于人还是动物,求偶都是一项生命中最靓丽的表演,雄孔雀要展示美丽的羽毛,雄河马以战胜一个个的情敌来展示它的强悍,人则要以聪明和才智来征服异性,赢得爱慕者的心。

        随着二车间的节节胜利,人们对文昌德的夸词也在升级,说他智斗篮球场,说他有集体主义荣誉心,有主人翁的责任感,向师傅搭了腔:“别净戴高帽子,你们知道个屁,这是爱情(琴)的力量。”人们哈哈一笑,倒把爱琴搞了个大红脸,她转过身,对着向师傅说:“拜托了,各位师傅,请嘴下留情,我可没得罪你们哟!”

        冷彩莲转向爱琴说:“掰(别)理他,聂(那)些臭爷们一天嘴里不喷出点屎星子,这一天就过不去。”然后她感慨说:“蚊子对你这心可是够重的。”这本是一句大实话,你就是站在篮球场中央大声广播也没人说什么,没准还能使苟爱琴产生点自豪和优越感,那怕是人家心里舒坦了那么一小会儿,也算是为促进人家的爱情之花绽放加砖添瓦了,文昌德也绝对会对你心存感激,这本是一个多么令人欣慰的多赢局面。

        洋人说人是上帝造的,现在看来,上帝闷头造人的时代有点超前了,那时还没有实现工业化,手工作坊里做出来的自然是千人千面,所以也才会有冷彩莲,所以这世界才会千姿百态,精彩无限。

        “你愿意和他好了?“她关切地问苟爱琴。”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定,只是觉着他这人还行。”她小声回答。

        唯物论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所以才会有“吃饱了撑的”一说,可在那个年代,包米面糊糊在肚子里稀里光汤晃荡,可人的精气神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意气风发,你看这球场上的情绪是何等的激昂,不知道这该算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悲哀呢还是荣幸?而冷彩莲绝对是那种吃不饱还撑得难受的典型。不信你看:她和苟爱琴脑袋靠着脑袋,显得那么亲热,语调又是那么地温柔和真诚:“找对像可是一辈子的事,那能觉着行就行了,现在干胜(什)么不都讲究个政治挂帅嘛,他胜么出身?资本家呀,你胜么出身?工人阶级,红五类呀,怎么能投入到资本家的怀抱?”

        苟爱琴脸红了,想到了大殿门口的那一幕,怀疑是不是让冷彩莲看到了,她怕她又口无遮拦,说出点叫人难为情的话来,于是赶紧附合道:“是啊,冷师傅,你说的对,这事我也没什么主意,你是老师傅,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说着先自己把头埋得更低,做出一种进行秘密交谈的架式,这两天她也正拿不定主意,偶尔也想过找个人参谋参谋,但在此之前她绝对没想过找冷彩莲当这个参谋。

        受到如此器重,冷师傅越发兴奋,进一步发挥着她的想像力:“你们将来得有孩子吧,你不为自个想也得为孩子想想,这孩儿要一辈子背着这个黑锅,招工、提干、参军、上大学都没份,你从农村上来的,这不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嘛!”

        爱琴想想,点点头,冷彩莲把上层建筑领域的政治概念,用一种最通俗的语言现实化了,爱琴有了一种迷途知返的冲动。

        爱琴的表情鼓舞了冷彩莲,她进一步说教:“要我说呢,这找对像除了政治条件,人品也很重要,首先要人老实,稳重,那样才能让女人放心,那些油嘴滑舌的靠不住;第二呢,不能光看外表,外表好的人花花肠子多,容易在外边沾花拈草,再有,还要待你好,这点最要紧,将来受用不受用不都得自己个受着嘛,像建国这样的,你想,他对外人都那么好,那对自己老婆还能错得了。”

        一提到建国,两个女子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一个当然是爱琴,看来冷师傅的动机也不那么单纯,原来是想给自己的徒弟牵线,所以她的话的份量也就打了折扣;再一个就是万晓阳,她是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那原因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其实在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没闲着,那就是文昌德,“黑锅、招工、参军、上大学”这些在那个年代与政治背景密切相关的敏感字眼直往耳朵里钻,心也跟着一阵发紧,这棵爱情的小草刚刚破土,经不住风雨,更何况面对的是冷彩莲这张呼风唤雨的嘴,他想直接打断她们的交谈,但又觉那样会显得太没教养没准还适得其反,于是干咳了两声,旁边的向师傅打趣道:“怎么?嗓子眼塞了鸡毛了?”自打文昌德“举牌”大张旗鼓地追苟爱琴以来,一些单身汉就心里不爽:本来路边的花是供大家观赏的,你凭什么总想把它搬到自个家去?所以这说话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带点醋味,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失去了搬花的资格。

        “是啊,都快塞到气管了,所以这心里堵得慌。”文昌德一语双关地说。

        “老弟,悠着点,当心心肌梗塞。”向师傅回敬一句,说完还拍拍文昌德的肩膀。

        爱是人类灵魂中一种占支配地位的激情,爱情常常使一个最冷静的人变成疯子。此时的文昌德,血压升高,头脑发热,这舌头也就不听使唤了,说话也就无所顾忌了,他提高了声调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急不行啊!因为,因为有些人,”下面当时的流行语: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放阴风、射暗箭……,就要脱口而出时,意识到它将引起的暴风骤雨而紧急刹了车,话头一转,扯到了刚才向师傅他们打牙祭的那句闲话上:“把场上同志们的浴血奋战说成是‘娘们打架,摔跤比赛’。”

        此话一出,必然一石二鸟,石头投向酸溜溜的向师傅们,弹回来必砸向正在窃窃私语的“娘们”。当着“摔绞者”的面,两位师傅害怕文昌德把话挑明了,认输似地扭头就往外走,张师傅还边走边大声嚷嚷:“公狗撒欢摇尾巴,别溅我们一身尿啊!”

        一些人哈哈笑起来,文昌德也笑嘻嘻的,因为先前在那儿嘀嘀咕咕的两位女士终于结束了密谈,此刻都转身迷茫地往后看。

        散场了,爱琴心事重重的往回走,倒不是她对冷彩莲的话有多么认同,而是在这场恋情中,是文昌德使尽浑身解数,牵着她走,她是被动的并非彻头彻尾地心甘情愿,稍有风吹草动,她都会停下来左顾右盼,考虑考虑下一步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对此,文昌德当然也知道,所以他要排除一切干扰,把可能动摇她的一切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他紧跟着她,据他观察,基本上可以肯定冷彩莲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就问:“你刚才跟冷彩莲嘀咕什么来着?”

        “说我们女人的事,与你无关。”

        “不对吧,我看跟我有点关系,这关系还非同小可。”

        “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还问什么?”

        “意识到是一回事,你说出来是另一回事,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也不看看那风是从那儿刮来的。”

        本来,谈话中搭上建国后,冷彩莲的话说服力锐减,但现在给文昌德这么一激,女性的自尊让她想再一次享受拒绝的快感:“我不做墙头草,现在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我们俩不合适。”

        “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不喜欢,所以不喜欢。”她套用了以前他说过的话。“难怪人说,女人的心,天上的云,说变就变。”

        “我又没答应你什么,怎么叫变?那天不过是一个误会,我当时吓傻了,没看清是你,”她看着他,做出真诚还带点歉意的样子说:“真的,那天是一个误会。”

        “噢,原来你是那种可以随便往一个男人怀里扎的人,我算是看走了眼。”文昌德这回可逮住理了,他用了一种以攻为守的策略,声调也高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如果传出去,说她随便往一个男人怀里扑,那她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于是她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纠正说:“说真的,我对你有好感,那天我也看清楚了是你,但是听了冷师傅的话,我觉得还是有道理的,我家不在这里,父母的话一时半会儿也听不到,她是过来人,肯定比我们看事准,她的意见我会好好地想一想。”于是她把冷彩莲的话鹦鹉学舌般地全倒给了他,说完径自大踏步离去。

        原来两人的嘀咕不只是闲扯,而是一次有目的、有预谋的破坏活动啊!文昌德很气愤,但他不敢找她理论,她知道这些根正苗红的工人同志惹不得,否则说句话能把你噎死。他像一片树叶在马路上飘着,心里发慌,身体发虚,心里那个憋屈劲,使他恨不能赶上前去,拧断冷彩莲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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