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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跟踪


“怎么,不说话了?”

        江缔松开他的手把他推的后退几步,跟脉婉惜一起站在门口堵住他的去路,窗子被锁上了,他现在除了走前门,没有任何路可以离开。

        她向来不喜欢用官职压人,哪怕是在军中也不端着副将的架子,跟将士们过招喝酒比京中快活不少,多的总没有少的好,但谁想,官场上,就是要看官职行事。

        不过江缔觉得自己用起来并不顺利。

        “将军不归家,来这里作甚?”

        老段还呆坐在地上,江缔的出现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思考没有说话,那人靠在墙边警惕的看着江缔,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自然是为了查案来的,”江缔把老段从地上拉起来,“只允许你在这里给人出谋划策,就不允许我来了?”

        “好一个太学博士,刘恕,不知道班太傅对此作何感想?”

        “与你何干!”

        刘恕有些闹了,但手臂上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跟面前这个人动手是绝对占不到上风的,反倒还会自讨苦吃,于是只能在原地干瞪眼,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老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趁着江缔转移刘恕的注意力,脉婉惜扶着老段问道。

        老段第一眼看脉婉惜,眼前这人气度不凡生的又是闭月羞花之貌,肯定不是常人,再看江缔,浑身上下都是利落和与他们不同的气质,非富即贵,况且听刚刚的话,这个女子身份不低。

        “小人求二位姑娘救救拂棠吧!”

        他对着江缔二人又一次跪下来,明明是个七尺之躯,眼泪却也跟着从眼眶中跑出来。

        “老伯,没办法的,”脉婉惜叹了一口气,也拉不起来他,只能等着江缔跟他说明白,她的话语权毕竟没有江缔大。

        江缔身上针锋相对的气势好像一瞬间被收敛回来,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开口的语气却不免沉了几分“她当着徐府诸多下人的面杀人,人证物证俱全,就是陛下想要保她,也并非易事。”

        “并非易事”四个字似乎彻底将他打垮,本来一点摇摇欲坠的心无情的摔在了地底,他满腔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跪伏在地上狠狠的哭起来。

        他的哭声把屋内所有人的所有思绪和话语都打断了,每个人听着他的哭泣声,心思不显。

        李拂棠是个医者,但医者仁心不是对徐老爷,所以徐老爷死了,可李拂棠搭上了她自己,一点回光返照的力量,仅仅只够一个徐老爷的命,那些欺负她的,害她过这种日子的,都没办法了。

        “拂棠她会被逼着去杀人,她怎么会乐意杀人,她是个医者啊!”

        老段的声音几近崩溃。

        是啊。

        救人者去杀人。

        多可笑。

        “姑娘,姑娘,我求您,徐家老爷做的事不干净,是我杀了人,我去大理寺自首,我什么都招,但我求您把徐家的脏事都抖出来,我我有证据!”

        老段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他满脸泪痕的起身,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一边翻箱倒柜的去找“证据”。

        确实让他找到了。

        一张账单。

        甚至破到看不出来。

        但那确实是一开始的账单。

        左右来看,应该是李拂棠最后为徐家准备的一点报应了。

        真是可惜,能想到留这一手为自己,从徐家最致命的地方入手,实在是聪明。

        只是不知道为了这么一张纸,她又要受多少罪了。

        “好,”江缔道。

        刘恕诧异的盯着江缔,心下只有“莽撞”两个字。

        老段的眼神中似乎又有了一点神采,他正欲道谢,却被江缔抢在了前头:“但你要把你杀人的事,给我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屋内又有了一点寂静。

        但老段很快打破僵局。

        脉婉惜松口气,终于可以准备收尾了,她从江缔手里拿过那张账单,心里满是李拂棠的样子。

        原来一面之缘真的可以记这么久。

        或许脉婉惜早就该在撷兰苑知道的。

        “小人刚给夫人办完丧,对那姓李的敢怒不敢言,村里还要仗着他过活,小人本来就想这么算了,但那日回来,”老段指身后的刘恕“这位大人他说拂棠在徐府里日日受委屈,过得连个畜生都不如,小人本以为,她亲爹至少会给自己闺女找个靠谱的人家,结果她那狠心爹娘眼里就只有钱!所以小人一时冲动听了他的话,去杀了李冠。”

        “大人叫小人等李冠出去的时候把□□下在酒里,然后放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按李冠的性格有便宜不可能不捡,喝下酒,等他第二日出门,毒性复发,小人去暂时把他藏起来,到了时候用绳子绑在背上丢到大人指定的苑子。”

        淤青恐怕就是在撷兰苑的墙头上磕到的。

        老段越说,刘恕的脸上就越挂不住,甚至没法坦然面对江缔和某种意义上另一个“受害者”脉婉惜的目光。

        “老伯你先起吧,”江缔递给脉婉惜一个眼色,脉婉惜心领神会,借了解事情的借口把老段拉出去,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朝堂之人。

        “突厥的服饰从何而来?”

        江缔的气势不在融洽,咄咄逼人不给刘恕喘息的机会,事实上江缔本来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与你何干。”

        刘恕虽然官位低了江缔两品,但这并不能作为他看重江缔的理由,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子,女子上朝堂上战场,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想说也可以,到大理寺卿面前去说。”

        江缔不知道从小到大看过多少他这样的冷眼,明明她不比谁差,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但就是要学会所谓“宽容大度”,把这些全都消化。

        她转身欲走,总之班太傅都表态了,他跑不掉。

        “我就是被大理寺卿判罪,也好过被你这个女人问话!”

        刘恕当然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罚,但就算是老段来职责他,也绝对轮不到一个小丫头。

        江缔的步伐顿在了脚下。

        对方似乎很得意,果然只不过是妇人之见,上不得台面。

        “女人又怎么样,”江缔冷冷的转过身,“你瞧不起我是个女人,查到这一步的,也是我们。”

        我们两个女人。

        “比起你来,我至少不会做这样事,至少在大理寺,我在堂上,你在堂下。”

        “你威风一时,难道还能威风一诗不成?”

        刘恕看着她,渴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不适和难堪,一个女人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出来招摇,绝对不可能长久。

        又来了。

        没意思。

        江缔握紧了拳头,懒得与他争辩,心里不停的默念殴打朝廷官员会受处分,这才忍住没有回身一拳头把人撂倒在地。

        “小姐?”

        “走吧。”

        脉婉惜现在思绪里被李拂棠三个字占去了不少地方,沉默的走在路上,而身后的两个人,最终都只会在大理寺诉说他们的种种。

        “你与他聊了什么?”

        江缔做过斥候,对于黑夜比脉婉惜要敏感,这样的路就算是打了火炬也不好受,于是她用自己的手把脉婉惜的手拉住。

        “是李拂棠的事。”

        脉婉惜手上的一点温度在黑夜给了她宽慰,明明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对于李拂棠就是忍不住叹息。

        大概是,有几分感同身受在里面吧。

        “妾身其实早就见过她了,她虽然明面上是徐老爷的妾室,可到底是被买来的,连过了纳妾文书点良妾都算不上,”脉婉惜的话说的还算隐喻了,毕竟是“妾乃贱流”“妾通买卖”,李拂棠被买过去,不过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妾身第一次见她,是在集市上,她大约是一个人出门给徐家太太买胭脂,妾身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拿手上可全都是伤痕,第二回妾身正面碰上她,也不知她在徐家过的什么日子,不过不小心碰一下,她竟然是怕的不敢抬头了”。

        江缔静静地听着,似乎能理解老段为什么会为了一句李拂棠在徐府过得不好就去杀了罪魁祸首李冠。

        原来一个助人为乐明媚生气的小姑年变成了一个在深宅大院苟且偷生的小妾,叫人如何能平息?

        江缔拉着脉婉惜越过最后一个石块,“老段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李拂棠说?”

        脉婉惜看着江缔,两人的瞳孔中似乎倒映出一样的神采“他只说,是他窝囊……”脉婉惜脑海中迷迷糊糊的出现“父亲”两个字“还有,他说——

        “如果有下辈子,拂棠可以做我的女儿,做一个救世医女。”

        这个愿望,放在现在,是多么的痴心妄想。

        搭上了多少人的命,到头来却全都是错误。

        如果李拂棠生在段家,如果她叫段拂棠。

        如果李冠虎毒不食子,如果他给李拂棠一个好好生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徐老爷是个有良心的人。

        但没有如果。

        这只能是妄想,或者说,这一条路要走到尽头,太远时间太长,甚至不知道要多少人多少年才能窥破它的冰山一角,知道这一条路彻底出现在人们面前。

        没有人知道。

        所以永远会有人走在路上,有人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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