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明的故事

苏启明用双手将酒杯捧起，低下头，屋顶的白炽灯照不见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接着，他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你，但是你确实给了我很大的希望。在你说出这些话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快疯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那出现的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你确定了她的真实性。不论你是否会毁灭她，你是一个能人这点我是很确定的，而我想不出来一个拥有我完全不了解能力的人为何要骗我，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插一句话，我并没有确定它的真实性，你必须牢记这一点。”陈老帅哥说的很轻，但无比郑重。

“嗯。”苏启明点点头，他会认真听从专业人士的每一个建议，这是他多年从业经验带给他最宝贵的礼物。“是这样的...”

事情发生的时间距现在并不久，准确的说，就在一个半月以前，恰好是主汛期开始的第一个星期，苏启明最忙的时候。数不尽的度汛准备需要他去做，数不尽的检查需要他去跑，可以说在那几天他们部门每一个人都几乎跑断了腿，可天有不测风云，苏启明同志所在县市的上游，突然下了一场说大不大，可绝对不小的暴雨。这样一来，度汛准备工作，就立马转变成了防汛度汛工作，河道内涨水很快，苏启明在指挥部熬了整整两个通宵...

说起来，苏启明也是有个女朋友的，是个小学老师，因为防疫和汛期双重原因，就呆在家里没有去上班。苏启明这边在涨水势头稍缓后，和值守的同事说了一声，准备回去看看她，顺便睡几个小时，苏启明住的地方离单位仅仅一河之隔，走路也就是十来分钟。他撑开伞，准备步行回家。

“那天天很阴，我们市的雨势不算很大，但也可以突破雨伞打湿人的裤脚，风刮得再猛一点甚至能吹到脸上。”

“我老婆她不怎么会做饭，人又很好，雨天不是特别乐意点外卖，我就想回去看看她饿到了没，顺便给她做顿好吃的。”

“她和我都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了，冰箱里我记得还有新鲜排骨，是上回我带她回家我妈塞车上的，回去拿微波炉解冻下就可以马上给她做，耽搁不了太多的时间。”

“我妈很喜欢她，特别特别喜欢她，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给我说要好好对这个姑娘...”

“我当时才走到桥那头，突然听到有人在马路对面喊，‘快来救人！！！’出于职业的原因，我马上就跑过马路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一个女孩子落水了，一只手抓着河岸堤防的混凝土植草框格。”

说到这里，陈律师注意到苏启明浑身都绷紧了，“你也是常在河边散步的人，应该知道，桥是直接接到岸上的，并没有任何的挑高，河道内的岸边是斜的水泥框格护坡，像田一样，里面种着景观草，当时那个女孩子，就用手扒住了护坡上的框格，头在洪水里沉沉浮浮的，还在坚持着没有被冲走。”

“那个时候我已经跑近了，岸边有围栏，有不少的人都站在围栏边上围观，有几个路人去找了一根长杆子，隔着围栏伸出去想让她抓住，她好像也听到了，头努力的昂了起来。”

说到这里，苏启明抬起了头，面容扭曲，双眼充血发红，整个人因为极度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一会儿，陈律师就听到了他仿佛从牙缝里逼出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才看清楚那个女孩子的脸，那是我老婆！”

陈律师表情变得错愕，仿佛能对苏启明看到那个画面的震撼感同身受，接着，他用手中的酒杯碰了碰苏启明的手，一口将酒干掉，“接着说。”

咬牙说出那句话的苏启明仿佛浑身体力都被抽干，他仰头将手中的酒也一口喝掉，瘫倒在了沙发里，接着说：“她到死也没有去抓那根杆子，到死也没有...我用这辈子跑出的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河边，翻过栏杆想去拉她，就差一步啊，就差一步啊！！！我都快要拉住她的手了！！！洪水！！！洪水里面带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到了她的手，我眼睁睁看着她一下就被冲走了，我立马就跳下去了，水太大了我找不到她了，我找不到她了...”

苏启明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我还记得她看见我来了，我去拉她了，还朝我笑了笑，她还朝我笑了笑。”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巨大的痛苦和悲伤毫不留情的再次击中了这个男人，让他所有语言都变成了哽咽。

陈律师面带悲戚的看着苏启明，看着他深陷在沙发里，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看着他从颤抖中慢慢恢复，看着他的哽咽慢慢平息...

“你的女朋友在大雨天出门，是来找你的？”陈律师缓缓发问。

“是的，她来给我送吃的，她害怕我在防办吃的不好，在家里做了好几次的糖醋排骨，挑的做的最好的一次装在保温桶里想给我送过来。那时我从水里爬上岸，走到她落水的地方去，那个裹着哆啦A梦套子的保温桶还放在栏杆边上。”

苏启明的声音再度哽咽...

陈律师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再度看向这个又即将陷入回忆的男人。

“冷静一下，你失去了你的未婚妻，我很遗憾，但是我现在要问你的问题很重要，请你打起精神回答我。”陈律师表情变得罕见的凝重，“你是不是给你未婚妻招魂了？”

“是的，没错。”苏启明的黑眼圈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变得愈发明显，“我有一条手绳，里面是她的一缕头发，我在她落水的位置招的魂，应该就是第一次你看见我往河里扔纸钱那次。”

“招到了之后你就一直养着它？”陈律师继续发问。

“我也不知道我成功了没有，但是当天晚上我就梦到我老婆了，她给我说她很冷，手好痛。”苏启明如实答道。

        陈律师向后躺进了沙发里，双手放在沙发两旁的扶手上，盯着苏启明身后看了好一会儿，说：“那为什么，现在跟在你身边的这只鬼，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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