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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山中一片寂寥,寒风呼啸,吹乱了她额间的碎发。她站在那,望着远处的那一堆堆黑压压的雪山,忽然感慨万千。

        “小洛洛”莫原从后面跑来,他的脸被冻得通红,气喘吁吁道:“小洛洛,快进去,别站在外面。”

        洛茯苓转头看,诚王他们已经搭起了帐篷,她无语地在心中暗骂,大年三十好好的房子不住非要到深山里吹着风雪睡帐篷。

        莫原见洛茯苓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便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拖了进去,然后把帘子遮好。

        帐篷里暖和极了,洛茯苓坐到一边烤着火,莫原拿了一块烤肉递给洛茯苓:”小洛洛,来吃一块。”

        “莫大哥,诚王殿下到滨州来过年是为什么?”洛茯苓没有拒绝,接过烤肉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莫原道:”不是说了么,我是真不清楚,殿下忽然就召集了卫队出发,我们也是什么准备都没有,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殿下心思深得很,我哪敢多问。”

        洛茯苓不再问话,莫原大智若愚,他可不是什么没有头脑的莽汉,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么自然是有原因的,洛茯苓也懒得问。

        “不过,殿下说了,他在滨州呆不久,之后便要我留下来给你打下手。”莫原不拘小节,抬手楷了楷嘴角的油边嚼便说道:“所以以后我给你撑腰,谁欺负了你都别怕,有哥罩着呢!”

        洛茯苓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莫原又拿了一串烤羊腿过来塞给洛茯苓,坐到一边拿起一根棍子挑了挑火焰。

        吃饱喝足莫原才拍拍肚皮试探地问:“小洛洛,你刚才跟诚王说什么呢,怎么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哦,没有说什么,随便聊了聊。”洛茯苓不欲多谈,敷衍了一句。

        莫原点点头,不疑有它,又问:“你和远宁这样长时间见不着岂不是很难熬?”

        洛茯苓闻言苦笑了一下。“难熬也要熬。”她说:“等坝建好了便能再见。”

        “也是。”莫原笑道,又说:“他在邺城不好过,朝臣日日弹劾,我听闻他与大将军彻底闹崩了,你说他也不知道装装样子,厚积薄发方能稳中求胜,现在跟他们闹僵还如何在朝中站稳脚跟。”

        洛茯苓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吃肉,她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知许远宁和楚桓英是政见不合立场不同才会敌对,可终究自己是那根导火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快至午夜诚王派人来请,说是除夕夜应一起热热闹闹地过。虽说爬了一天的山已经很是疲惫,但这也不好推脱,二人还是由內侍领着去了诚王的帐子。

        帐篷里早已布置好了年夜饭,摆满了各种菜肴,一桌子的美酒佳酿。

        诚王端坐在首席上,一副君临天下的霸者风范,他看着众人道:“今日是除夕夜,各位舍下家人跟本王上山实在辛苦,敬你们一杯。”

        “谢殿下。”众人齐声答道,酒杯碰撞,发出叮咚悦耳的声音。

        洛茯苓端起酒盏与众人相碰,然后一饮而尽,喝了之后感觉有些晕乎,胃中火辣辣的烧得厉害,她不禁蹙眉,捂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可胃里的翻腾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外头爆竹震耳欲聋,整座山都沸腾了,热闹喧嚣,可她心中越发不安。

        “洛大人,你怎么了?”莫原看出了洛茯苓的异状,他连忙问道,伸手扶住了洛茯苓。

        洛茯苓摇头:“没事,喝醉了而已。莫大哥,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嗯?什么声音?”莫原不解地看着她,四周噼啪爆竹声,觥筹交错都是声音。

        洛茯苓皱起眉头,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她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可胃里翻滚的厉害,脚步虚浮,几次差点摔倒,最后还是莫原及时搀住了她。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原关切地问。

        洛茯苓摆摆手,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我没事。”

        诚王见她的模样刚要说话便有一将领冲进了帐子内,跪在诚王面前大喊道:“启禀殿下,山下有军队合围,已经快要攻上来了。”

        诚王眉头紧锁,他沉吟片刻道:“什么样的贼子如此狂妄,敢在除夕夜来犯?”

        “卑职不知,只是听守在山下的将士禀报,说是一群蒙着面的骑兵”

        “骑兵?”诚王一愣,想了一下道:“传令下去,严防死守!”

        “是!”

        诚王一个眼色过去,莫原便起身迅速离开帐子,不到一刻便集结好卫队:“全部戒备,有人攻上来了!”

        洛茯苓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莫原忙碌的背影和帐子里慌乱的众位官员,又抬眼看了看诚王,他依旧神情淡定,洛茯苓便什么都明白了,又是个局。

        外面一阵阵轰鸣声响在空旷的旷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怎么回事?”一个将领惊讶地问道,他的话才落音,突然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箭矢密密麻麻,瞬间将帐子外的卫队包裹成刺猬,鲜血飞溅,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洛茯苓站在梨木茶台后,她屏住呼吸,目光盯诚王,诚王端坐在软垫上,正举杯品尝着香茗,一双狭长的凤眸含着玩味和戏谑的笑容看着帐篷外面的一幕。

        箭雨过后,洛茯苓听到帐篷外面响起一阵阵刀剑相击、惨叫声,大半个时常才安静下来。

        这时诚王才拿起手边的长剑起身往外走,他用剑柄挑起帘子,外面的冷风掺杂着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呛得洛茯苓咳嗽了起来,她连忙伸手挡住了脸。

        官员哪里敢自己再待在帐子里,纷纷跟着诚王走了出去。帐篷外面一片狼藉,血迹斑驳。

        诚王冷声问:“是什么人?”

        莫原上前道:“回殿下,是献王的人。”

        “都歼灭了?”

        “是,殿下,留了几个活口做人证。”

        “你们都退下吧!”诚王吩咐身后的亲兵们,众人纷纷退了下去。

        “你留下。”诚王看了看莫原身后的洛茯苓,然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亲兵,冷声命令。

        “是,殿下。”莫原躬身领命,又对身后的亲兵使了一个颜色,众亲兵会意地点点头,转身退了下去,将偌大的空间留给诚王与洛茯苓。

        莫原和其余亲兵一同离开后,诚王便带着洛茯苓回到了帐子里。

        “洛掌史,你这样聪明的人先前应当察觉到什么了吧?”诚王走到椅子旁坐下,目光冰寒地扫视着洛茯苓。

        洛茯苓微微垂眸,努力压住自己的恐惧道:"殿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这样做?”诚王反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献王贼心不死,于除夕派遣骑兵至滨州围剿本王,本王拼死抵抗将其反杀,陛下要我不得回邺城,可是我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不该去父亲面前哭一哭吗。”

        洛茯苓心头冷哼,装出一副愚笨的模样:“就是为了有个正当的由头回邺城?外面那些人真的是献王的人?献王为什么要杀殿下?”

        “是本王一手促成了献王今天的颓势,从储君的宝座被踢下来到了乾州那样的地方受苦,你说他恨不恨本王。这些人是早就潜伏在滨州的,就等着这样一个机会杀了本王,献王老弟这样用心良苦,本王不利于一下岂不是辜负了他的苦心?”诚王笑得阴险。

        洛茯苓闻言心里暗叹,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她低头敛眸:“殿下特意要微臣留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洛掌史,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诚王笑眯眯地说道,他看着洛茯苓,眼底掠过一丝精芒。

        洛茯苓不动声色,继续恭敬道:“请殿下示下。”

        “你是邺城派来滨州的官员,由你将此事上书朝廷最有说服力,所以,掌史大人不妨拟个折子把今日的惨烈状况奏报圣上。”

        洛茯苓闻言咬唇,面色凝重心中暗骂果然又被当枪使。

        她抬眸看向诚王,却正对上诚王一双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睛,诚王的眼睛很漂亮,狭长幽深,像是两颗黑曜石镶嵌在瞳仁里,里面流露出浓浓的算计和狡黠。

        洛茯苓心中一凛,面上依旧维持镇定。

        “怎么?洛掌史不愿意写?”

        “微臣不敢。”洛茯苓垂首,语气恭敬道。

        诚王笑了笑:“本王相信洛掌史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

        洛茯苓沉默片刻道:“微臣会尽力将此事办妥,请殿下放心。”

        “很好!”诚王满意地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洛茯苓的肩膀道,“洛掌史辛苦了,天就要亮了,掌史快去睡会儿,午后本王想去矿山那边瞧瞧,还得请掌史陪同呢。”

        洛茯苓连忙应承,转身向帐篷门口走去。

        楚桓英一再承诺他不会再利用洛茯苓,但是洪流之中她根本无法抽身。洛茯苓出了帐子,仰头望着头顶灰茫茫的天际,脑中思绪万千。莫原似乎因为自己的隐瞒有些不好意思,没敢上前来跟她搭话。洛茯苓知道自己脸色非常不好看便也没再搭理任何人,径直走到自己的帐篷蒙着被子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完全大亮了。帐篷外一片嘈杂,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洛茯苓皱眉,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揉了揉额头走出帐篷。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照亮了整个营地,大家都穿戴整齐在各处忙碌着。人们都在小声嘀咕,洛茯苓不聋,听闻他们是在谈论诚王与她是否有什么私情。她很无奈却也不好去争辩,只好权当没听到。

        雪已经停了,血污的残红和泛蓝的雪盖交相辉映,整个营地一片肃穆安静。洛茯苓一路往前走,远远就看见几个士兵扛着锄头在雪堆里翻找着泥土,而其他的人则是拿着铁锹在挖掘着一些碎石块儿,看样子是在清理那些马车上的血迹。

        诚王吩咐庞蔚等人去坝前监工,他则在营地支了个帐子远远地看。

        洛茯苓弓腰拨开厚重的帐幕,见一个身着诚王服饰的男人坐在案前,诚王则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站在地上,见洛茯苓进来便指了指案上的布包:“给洛掌史备了衣服,赶紧换了我们便出发吧。”

        洛茯苓连忙走到案前打开布包取出一套干净的灰袍穿上,将衣袍系好后走到一侧对诚王行礼:“多谢殿下。”

        诚王摆摆手:“别客气。”

        莫原已经迎在帐子后面,光天化日之下三个人偷偷摸摸地向着矿山方向行进,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之中。

        一晃一年已过,洛茯苓扶着腰从土坡探出头来,在破旧的粗布衣服上擦了擦皴裂的手。平安扛着铁锹将她拉起来,把手中的信封递到她手里:“阿姐,你手都这样了还自己干活儿,刚刚见到莫大人他说怎么都劝不动你。”

        “没办法,多一个人便能多一天完工。这数九寒天的你上山也不多加一件衣服,看把你冻的。”洛茯苓找了一件狐裘给平安披上才开始拆信笺。

        “山下可没山上这么冷,我记得去年雪大,年初的时候整个滨州都给埋了。今年就还好,舒妍姐说惠州也没去年冷,桃花都提前开了,说过不久便可以酿头一批桃花酿呢。”平安裹紧狐裘打着颤道。

        洛茯苓笑笑:“就你嘴馋!”

        “我可没有。”平安争辩道:“是谷子说他想喝,前几天给我来信还说他收到的酒自己都没尝几口都被他师父给喝了,我这也是想提前给他备着。”

        洛茯苓拉着他回到帐子,莫原已经在煮汤药,她看着那锅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汁皱眉:"莫大哥,不是说了么这药我实在喝不下,以后不要煮了。"

        莫原闻言将熬制好的药碗端过来递给洛茯苓:"这方子是庞大人特地请古郎中给你开的,与以前的不一样,他嘱咐了你一定要喝,你看你病了这样久了还天天干那么重的活儿,再不好好调养以后落下病根了怎么好。"

        洛茯苓无奈只能伸手将碗端了过来,她看着那黑漆漆的汤药眉头皱的更紧了,将药碗凑近鼻子闻了闻,味道极淡。

        "这药不苦吧?"平安好奇问道。

        洛茯苓摇摇头,将药碗放下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看信。信是许远宁写的,洛茯苓紧绷的弦也只有在看到他的来信时才能稍微放松一下。莫原看她终于展颜一笑也放下心来:“诚王殿下已经从禹州派兵过来了,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开矿。”

        洛茯苓笑意渐收,她抬头看着莫原问道:“殿下可跟你说过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吗,这都一年了。”

        “天地良心,这次我真不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莫原举起右手作发誓状,神色郑重。

        洛茯苓轻叹一口气垂眸想了想道:"近来眼皮总是跳,我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平安咬了一口饼嘟囔:“阿姐你总是忧心,你看看你才多大呀都快有皱纹了。”

        “邺城形势如何?”莫原问。

        “说是圣上病了。”洛茯苓挥挥手中的信:“大将军现在在台州腾不开手回邺城,所以远宁才能无所顾虑地给我写信。”

        “这是好事情,你别担忧了。”莫原将药碗塞进她手里:“顾好你的身体要紧,这外头百余人全靠着你呢,你可千万不能倒下。”

        一语成谶,不到三日洛茯苓便一病不起,浑身无力、头昏目眩。

        洛茯苓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莫原急得差点背过气去,连夜将她带回滨州城。然而就算身边有平安和茯苓还有一众郎中照顾,洛茯苓只觉得头疼欲裂,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茯苓!”

        洛茯苓听到耳边传来璎珞的低呼,她费劲地扭动头颅寻声望去。一阵强烈的刺痛从四肢百骸袭来,她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费力地张开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的眼睛"

        洛茯苓感觉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烫,越来越酸胀,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艰难地将手臂撑起来,想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可手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阿姐,阿姐你别怕,我在呢。”平安拉着她的手,洛茯苓艰难地抚摸他的脸,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洛茯苓心一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庞蔚脸色铁青,抱拳道:“洛大人,是我不好,是我没能查到那古郎中的来由就让他给你开了药,这药本是要命的,洛大人你福大命大喝得少才只伤了眼睛没能危及性命。”

        “那你现在查清楚了?”洛茯苓压住痛意,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保持冷静。

        庞蔚摇摇头:”人已经连夜离开了滨州,药庐都空了,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茯苓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问璎珞:“这段时间有没有成落玉的信?”

        璎珞连忙回答:“有,我取来给你。”

        洛茯苓深吸一口气:"莫大哥,你先带平安去歇息一会儿,我跟璎珞有话要说。

        “阿姐!”平安还要说些什么被莫原拉住了:“听你阿姐的。”

        莫原带着平安离开,房门关上。洛茯苓抬头盯着璎珞:“去找成落玉的信,看看她最近都写了些什么,仔细告诉我。”

        璎珞便赶忙将信找出来铺在桌案上开始给洛茯苓念。

        “茯苓阿妹,展信舒颜。闻汝近日劳惫本不该相扰,然事亦欲令汝知之。臣兄自滨州还,辇至台州,左右无一人,劳极遂病,遂大遁。诚王至邺以后收人望,寻能登大位矣。闻王待汝不同,以火油授卿,重权遇之,恐其可为诚王左袒右臂,余在邺中无聊得,思汝以书贺之。”

        茯苓听了将信揉成一团丢进火炉里。

        璎珞见她这般,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是怀疑是落玉做的?”

        “除了她谁会有这个胆量?”

        璎珞皱眉想了片刻:“她这语气酸得要死,确实是能做出这事来。”洛茯苓不语,璎珞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你帮我写信给舒妍,让她替我找找看有没有擅长医治眼睛的郎中。”

        “好。”璎珞刚提起笔,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你在山中不知道,舒妍那边前些日子来消息,说乾州又打起来了。”

        “舒妍在乾州吗?”

        “她在,平安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他们商队这大半年都跑乾州,她一直在那里。”

        洛茯苓再次发了一身冷汗:“舒家商队的货物都进了乾州。。。平安每次运的都是些粮草皮革,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

        “璎珞,你去休息吧,不用给舒妍写信了。我头疼想好好睡一觉。”

        璎珞虽然担心但还是听了洛茯苓的话退了出去。

        洛茯苓眼前一片黑,身旁又没了人,漫无边际的黑暗和恐惧如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她紧紧抱着胳膊,蜷缩在床榻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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