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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太丘社崩


太丘社,乃是宋国最大的社坛。

        上古建国,必须先立社,社立之后,才有社稷。社是土神,稷是谷神,有了社稷才有国家。而中国自古农以土为本,民以食为天,社稷也就成了国家的代称和象征。

        而太丘社在宋国则显得尤为重要,不仅仅在于此社乃是历史最久远的社坛,太丘社是周武王伐纣时立,在西周初年就确定了其政治地位。周武王认为应当汲取殷亡的教训,除各自立社外,还立有公共的殷社,商朝建都于亳,“乃立亳社,以为监戎”,太丘社在宋国建立之前就存在了。因为建国必先立社,太丘社不仅是宋国土地神的诞生地,而且还是殷亡之鉴的教育之地。太丘社的祭坛内初期供奉有周代帝王分封诸侯时赐予的“色土”,这种“色土”是周武王取自京城社坛五色土中。当时分封诸侯实行“五色土制度”,即国家社坛铺设五色土,代表五方,象征着国家的所有领土。

        太丘社内不仅仅存放有五色土,还有一件其他列国诸侯都羡慕不已的宝物,这个宝物就是徐州鼎。徐州鼎本为大禹治水之后所造九鼎之一,商汤灭夏以后,则迁九鼎于商丘。后来周武王灭商,则又迁九鼎,最后定鼎于郏鄏(洛阳)。但是为了笼络商朝遗民,周武王其实并没有迁走全部的九鼎,而是遗留下了一座徐州鼎在商丘,并让王族遗民微子继承殷商核心区域,“奉其先祀,国于宋”,这也就是宋国的由来了。宋国不仅有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而且宋国的封号也是最高的——公国。宋君在整个周朝其实都不能完全算是周王的臣子,实则是“国宾”。

        徐州鼎和宋国最高的封号就确定了宋国的地位。而西周初年宋国移鼎入太丘的时候就有请卜师专门占卜过了:鼎必居于国之中,国运才能兴旺,土地才能平安,四境才能安宁,人民才能安康,而太丘社则正好处在国之中。

        而太丘社历来皆为宋国重兵把守之地,为何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状况?这全是因为此次宋国的降雨太严重,泗水泛滥太厉害,太丘社纵然是选择在高处,并且四周还有桑林保护,但却依然被水淹没,而徐州鼎也随着滚滚的洪水沉入到泗水中了。

        十多年前戴氏取宋之时,因为列国的强烈反对以及宋君子喜担心他国干涉,所以宋君子喜曾主动降低宋国的爵位,将宋国的公国地位降为侯国。宋国最久远的太丘社崩了,最珍贵的徐州鼎失落在泗水里了,宋国还能是那个国运兴旺的公国吗?

        此时的乐辛和使者心中就是如此思量的。

        过不多久,戴言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他收到此消息时还没觉得什么,在他看来不就是一个历史意义比较大的古“庙”毁了,一座比较珍贵的鼎遗失了而已嘛,这个又不是敌国给打进来了,有什么必要担心?

        但是他的家臣们收到此消息都是一副失声痛哭的样子,他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后来了解了更多的情况之后,他给这件事下了一个定义:这是宋人的精神信仰崩塌了。

        他当即就反问道:“君等如此悲痛,难道我们宋国已经亡了吗?”

        田不礼回道:“公子,我宋国建国之初大巫就占卜过,太丘社存,徐鼎在则我宋国存;太丘社崩,徐鼎失,则我宋国亡。我宋国将亡,我等皆心中悲苦,故而痛苦。”

        “数百年前之预言岂可信?国家之存在为何?一为土地,二为民。我宋国领土可曾受到他国之攻伐?我宋国之民现在可曾受到他国之杀戮?只要我宋国之土地人民在,我宋国就不会亡。若人人皆像尔等这样,则我宋国将不亡则亡了。”

        “公子教训的是,是我等作小女子态了。”唐鞅最先反应过来。然后他又谨慎的问道:“公子,即使我等愿意相信公子之意,然而万千百姓人人盲从,他们未必能相信公子所说之意啊,如此人人心中皆以为我宋国未来会亡,此不亡则亡也。”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马上发布命令告知百姓们,我宋国自有庇佑,区区太丘社之崩不足虑。一座祭坛嘛,塌了自然能够再建,而徐州鼎则是个关键,若能重新打捞回来则是最好不过了。”戴言思量着说道。

        丰邑的社坛,巫师和贵族汇集在社坛内,全都对着社神叩拜磕头不止,祈求保佑,其中情绪激动者更是痛哭流涕不已。而社坛外,也是有着大量普通百姓听说了存在了几百年的太丘社都塌了,连存在里面的宋国至宝徐州鼎也遗失了,大家也都纷纷集中到社坛外,祈求土地神保佑宋国。

        戴言来到社坛前就看到这么一副悲痛的场景,默默的叹了口气,他大声反问道:“尔等如此伤心悲苦,难道我宋国真的已经亡了么?”

        一位在社坛内情绪激动的巫师听到这声音,立马走出社坛,一看是戴言。他立即行礼答道:“公子,预言我宋国国运者为我当年宋国之第一大巫,其作为我宋国的开国功臣预言从未出错。我宋国之国运公族百姓人人皆知:太丘社和徐鼎在则宋国存,太丘社与徐鼎失则宋国亡。我宋国之前已经失去了公国待遇,如今又失国宝,这是天不佑我国啊。百姓皆赤子之心,为国之亡而悲,公子奈何责之?”

        “当年大巫之预言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我且问你,若我每天皆吃一份羊肉,连续10天。有一日,某个人让你预言我明天会吃什么,你回答说我当会吃羊肉。可是第十一天我觉得羊肉吃厌了,我不想吃了,我换了一份牛肉。那么显然你的预测必定失败了吧?这是为什么?因为预言都是未来发生的事,未来的事难道是可控的吗?即使我让你预测我半个时辰后在哪又在做什么你都尚不能做到,而为何你又能判断我宋国必定灭亡呢?国家之兴亡难道是由区区的一座祭坛和一个年代久远的鼎就能决定的吗?我听说纣王在的时候,巫师们都说天命在商,但为何商亡于周?天命靡常,惟德是辅。我宋国君有德,民有信,天何以灭宋?”戴言慷慨激昂道。

        巫师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反驳的道理。确实,谁都不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得到了天命,真的能准确预测未来发生的事。

        百姓们的观感则是简单多了,一个农民站出来对着戴言拜道:“玄子,小人不懂许多道理,小人只是听诸位大人说祭祀土地神的太丘社塌了,大水也把治水的那位老神仙造的鼎也给冲跑了,大人们都说我们宋国就要亡了。玄子,您是神的儿子(谣言厉害),您就告诉小的,现在这大水这么厉害,我宋国到底会不会灭亡?我等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我宋国当然不会亡!”戴言斩钉截铁的答道。

        “如此,小人就放心了。”那个农民立即大喜拜道,随后就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周围的庶民们看到玄子都如此保证了,也没在此地继续待,很快就散去了。

        戴言走进社坛,训斥着贵族和巫师们:“尔等还在此做什么,我都说过了宋国不会亡,尔等在此是想诅咒我宋国?”

        这些贵族和巫师们一听领主如此严厉的口气,又想到这位爷可是神都劈不死的存在,也纷纷不敢在此地继续待下去,很快就散了。乐辛临走时,看着戴言,表情无比复杂。

        戴言亲自劝散了这些“忧国”的百姓们以后也没在这社坛多呆,很快也离开此地了。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劝说巫师和百姓的时候,一直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他,在他离开以后才停下。此人身着褐衣,短袖,一副老农民的打扮,正是离开墨家总坛的当代巨子田鸠。

        田鸠背着手默默不语,很快铜叔就走到田鸠面前向他禀告道:“巨子,弟子已经查过了,公子偃身边共有7名士,其中有6人都是在丰邑与我等有过矛盾的,剩下1人则是睢阳的游侠,其身边确实没有其他墨家弟子的存在。”

        田鸠久久不语,铜叔也就沉默着没有离开。随后田鸠叹道:“这位公子确实不同寻常,宋国之人崇鬼神,其公族对于预言预兆尤为相信,然而此公子却敢于公然否认当年大巫的预言,此则为其之智也。这位公子偃也是个妙人,我等还需要多多观察他才能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接下来丰邑内的事务你不用指挥了,我亲自来观察这位公子。”

        铜叔答道:“弟子遵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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