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落子无悔
净远老和尚先行，何夕跟在后面。
两人下棋的时候都不爱说话，而两人还都有一个好习惯，就是落子很快且无悔。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秦洪冼了。
唉，说起手谈，实在是有太多要好好说道说道秦洪冼的地方了。
“臭棋篓子”，“犹犹豫豫下得慢”，“落子后悔七八次”，这些都是他曾经的“对手”们给他的评价。
而这些很明显，也只是无数负面的评价中的很小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道士最喜欢的对手就是余念白。
下棋到现在，也就只有同余念白下棋的时候那个老道士才能够尽兴。
为什么呢？因为刚刚所说的那些毛病，在手谈这一方面，余念白也全部占有。
并且俩人还有一个好处，他们俩若是对上的话，能够包容对方。时日久了，这两人在手谈这一方面，称一声忘年交也差不多。
房间里面只能听得见“哒哒哒”的棋子非常快速地落下的声音。
何夕微皱眉头，这一盘棋下得她感觉很不对劲。
并不是说她在场面上溃败，而是俯瞰这个棋盘，这个棋局总是莫名地显得有些熟悉。
这种熟悉感在此刻显得有些诡异。
何夕抬手拿棋子，又在棋盘上放下，盘算着净远老和尚下一步会走哪里。
老和尚跟着落子，何夕面无表情拿着棋子就欲落下。
却是被老和尚一把抓住手腕给拦了下来，“可得想好了再落子。”
说罢，老和尚看着何夕无表情的脸上，从目光中闪烁疑惑，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何夕被他突然的笑给吓了一跳，依然还是皱着眉头看着老和尚，不知道他是哪里搭错了筋。
在她的印象里面，净远老和尚一直都是一位稳重的高僧。
若是她师父没来由地突然大笑，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甚至于现在都不太会收到惊吓。
老和尚把手中黑棋放回去，起身到一旁的案几上取了一副卷轴。
卷轴缓缓打开，里面竟然画的是一个棋局。而何夕再度定睛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自己此刻与净远老和尚下的这个局面！
老和尚捋着胡子，轻笑着看着她：“何姑娘可还觉得这个局面眼熟吗？”
当然眼熟，并且何止是眼熟，能有卷轴上的这个局面，她还有不可分割的“功劳”。
经净远老僧这么一点，何夕蓦地想起来自己刚刚下棋的时候为何倍感熟悉了。
“这是当年的那一局。”
“没错。”老和尚点点头。
当年老和尚险胜何夕一招之后，他盯着那个棋局久久不能忘怀，便寻了张纸把那一局棋最后的局面给画了下来。
何夕没有想到，他们俩竟然在十年后，在金佛寺内重新把当年的那一局棋给复原了！
而看着老和尚的模样，显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一般。
但是实际上也并不是完完全全地复原，故而老和尚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其实也并不甚是相同。”
说着，他指着画卷上的一处，又在棋盘上的某一处虚虚地画了个圈。
除了老和尚指出来的这个地方，其他的地方同那副画卷上的棋盘都是一模一样。
也就是因为这一处，让此刻的棋局何夕还一直同老道士处于五五开的局面。
而在十年前，此刻何夕已然败下阵来了。
相比于十年前的败阵，此刻何夕多了一个眼儿，多了条选择的路。
虽然并不能说现在就稳操胜券，但是相较于落败，还是多了几分机会。
何夕知道自己有两条路可走，净远老和尚也知道她有两个选择，他坐下来喝了口茶，嘴角带笑：“不妨试试。”
老和尚努努嘴指向棋子，示意何夕继续走下去。
何夕也不犹豫，重新下回了被老和尚拦之前准备下的那一步。
老和尚继续落子，一步两步三步……直至第十步，何夕拿起棋子又放了回去，她还是落败了。
净远老和尚依然还是轻笑，他收起两人这段时间下的棋子，退回到了示意何夕“试一试”的那一步。
“还有一条路。”
老和尚又指了指棋盘，示意何夕从另一条路走，又说了一遍：“试一试。”
何夕稍加思索，依旧是拿起棋子就摆在棋盘上，落子无悔，落的每一颗子都是先前已然盘算过了的。
但是这一次只用了七步，她依然还是落败。
她皱起眉头紧盯着棋盘，棋子好像自己在棋盘之中挪动。
净远老和尚不动声色，盘腿坐着，轻笑着等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喝茶，只是盘腿坐着看着。
何夕捏起一颗棋子，抬手放下。净远和尚低头看了看，所走步子同第一遍尝试时一样。
但是三步之后何夕突然变了招儿，急转直下的局势很快又被拉了回来。
只是可惜，两人直至把这张棋盘给下得满了，也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棋盘太小了。”老和尚说道。
“倘若棋盘无限放大，你应该是能赢，但是这样未免太累了些。”
何夕本是沉默不语，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才答道：“能赢就行。”
净远老和尚摇了摇头：“其实还有别的法子。”
说着，他就准备把这一段下得棋子给撤掉，将棋盘复原回何夕停手的那个位置。
老和尚拿起白色准备代替何夕落子，但是却被她给拦住了。
“五步。”
“嗯？”
“我知道您要走什么，只要五步就能赢。”
净远和尚本是想点拨一下她，但是见这丫头已然知晓答案，想着恐怕书另有原因。
老僧放下棋子，眯着眼看向何夕，等着她的解释。
“需要死颗子。”
“死了就赢了，牺牲几颗棋子来赢棋的局面比比皆是。何姑娘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大师所言极是，但是这个局，我不愿。”
目光收回，看向棋盘。净远和尚所说的那颗白子就这么摆在那儿，何夕让它去哪儿她就会去哪儿。
但是在这之前，这一颗棋筑起何夕这一局的整个阵势，它是改变十年前败局的关键，但是此刻，必须要把它舍弃才能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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