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色衰而爱驰，这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的共同认知，兰贵嫔自然不例外，华嫔在一旁似不经意的道：“可不是，五年后不止静淑妃，妍贵妃也二十有六了，兰主子也才二十有三，正是颜色最盛的时候。”

　　兰贵嫔脸色晦暗不明，二十有三，届时再有一年就又有新人入宫，又更加颜色艳丽、青春正好的秀女入宫，而她竟然也成了旧人了？

　　陈贵人在兰贵嫔看不到的地方瞪了华嫔一眼，华嫔摇着团扇，笑容恬静，出口的话依旧刺人，“到时候此消彼长，兰主子害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兰贵嫔揪紧手绢，静淑妃不能留，陛下都愿意为了他而与太后顶罪，这样的女人是所有人的劲敌，若是没了她，就算陛下一时伤心，可是后宫佳丽无数也不可能一直消沉下去，到时候如何就各凭本事了，对于她们这些妃嫔而言，不怕帝王多情，哪怕是无情也比专情要好！

　　待送兰贵嫔回到相宜堂，两姐妹独处，陈贵人拉着华嫔就近去了喜晴舍，一进门就命人下去只留下她们后，直截了当的道：“我不赞成你伤害静淑妃，就算是可怜帝姬年幼，你也不该伤害她！”

　　华嫔微笑着道：“不是我想伤害她，是陛下不放过她，如果陛下一开始就硬扛到底，不选我们入宫，他爱怎样宠幸静淑妃都与咱们无关，非亲非故的，我又何必在背后算计她？”

　　陈贵人无言，她们这一辈是被所有人都舍弃的一代，父母族人将她们当做随时可以舍弃的筹码，用他们在朝堂上的势力将她们放入皇宫，试图继续控制帝王后代，而帝王也一样把她们纳入后宫，只是为了安抚世家望族，给他蚕食世家望族势力做准备。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六世家、五望族在大倾扎根了百年，积累下的人脉财富不可估量，先帝用了半辈子给沧皇打下基础，才打开了撼动世家、望族势力的缺口，然就算是已经彻底没落的林吴两家，在朝堂中还是有一二的话语权。

　　陈贵人拉着华嫔的手，急切的道：“阿画，不要再继续下去了，难不成你要丢下我吗？我不相信其她人，我只相信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了，在这后宫之中我只相信你！”

　　华嫔心中不忍，刚要说什么忽然干呕起来，吓了陈贵人一大跳，连忙扶着她坐下，又转头吩咐道：“宣太医。”

　　“不用——”华嫔自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放在鼻尖猛嗅才压下去这股恶心。

　　陈贵人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又不敢置信的说道：“阿画，我们……是哪一天，彤史上可对过了？”

　　华嫔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二姐姐，事到如今了，你还在这里自欺欺人。”

　　陈贵人看着她在厚厚的冬装下不明显的腰线，道：“这个、谁的？”

　　华嫔转过脸去，道：“二姐姐你现在回你的柳花馆，然后宣太医，就说是和我大吵一架病了，以后你就别出来了，出了事，只管说不知道，陛下没那么空来管后宫的事。”

　　陈贵人抓着她的手臂，紧张的道：“阿画不可以留，这个不可以留，会害死你的！”

　　华嫔一根根地掰开陈贵人的手指头，笑不达眼底，道：“二姐姐，我早就已经死了，在你们将阿书杀死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陈贵人踉跄的退了几步，干巴巴的问道：“这些你是听谁乱说的？”

　　华嫔嗤笑一声，道：“没有谁，我猜的，陛下虽然不在意我们，但是也不屑于拿我们这些弱女子的命去成全他的宏图霸业，接下去就很好猜了，姐姐如果你是阿书，在陛下的人帮助下逃出来后，你第一反应肯定是先回家，如若家里人收留了她，又怎会把你送进宫里来？”

　　陈贵人一时语塞，却还是不愿意说父母的半句不是，“若陛下真派了人，为什么不直接将阿书接回到宫里来，这样就不会……”

　　“你承认了！”华嫔忽然扑上来揪住她的领口，疯狂与恨意已经将她清秀的脸庞扭曲，“果然是你们，我先前一直不敢相信，因为我总以为再怎么样，家永远都是我们的庇护所，即使我们斗败了，爹爹和娘亲也会想方设法的保下我们，原来是我们自作多情了。”

　　陈贵人无言以对，这世上最可悲的莫不过于来自亲人的背叛，比之爱人、朋友更深的背叛，因为血脉相连，因为无可替代，所以这样的背叛与伤害永远也无法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抹去。

　　“阿画……”陈贵人只能干涩的喊着她的乳名，然后说不出任何劝解的话，不可否认的其实在她心底她也在恨自己的父母，所以她又凭什么劝解华嫔，叫她别恨呢？

　　华嫔推开她，转过身去，不想让陈贵人看见自己忍不住的眼泪，“十五年，爹爹娘亲教养了十五年，当年因为家里养得那条老狗去了，爹爹还不痛快了几日，娘亲还伤心的说再也不养狗了，而我们呢，他们的亲生女儿，说杀就杀竟是连条狗都不如！”

　　陈贵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喜晴舍里出来的，只记得胸口闷闷的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忍不住咳嗽，咳到后来似乎咳出了什么，手帕上染了朱红，她却觉得很轻松，整个人也轻飘飘的，眼皮子好重。

　　白苏燕正帮着宁贵嫔打点着移宫的用具，绿腰一脸凝重的入内，道：“陈贵人从喜晴舍回去后，咳血不止，现在晕了过去。”

　　白苏燕柳眉一皱，问道：“宣太医了吗？”

　　绿腰道：“兰贵嫔已经去宣了。”

　　“华嫔呢？”

　　绿腰不意她这时候会问华嫔，还是实话实说的道：“奴婢没问，不过按理来讲，华嫔小主现在应该也赶去了柳花馆罢。”

　　白苏燕道：“如果是以前的华嫔估计是了，现在的话……叫上黄太医我们过去看看。”

　　“诺。”

　　宁贵嫔在旁问道：“黄太医是王家的人，可需要嫔妾去禀告陛下？”

　　白苏燕想了想摇头道：“陛下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分神，再者兰贵嫔最大的依仗是和静大长公主，陛下不能不顾及长辈的颜面，兰贵嫔眼下最主要针对也不是本宫，本宫也没必要跟她过不去，你就在这好好的准备明日要搬过去的东西。”

　　宁贵嫔点了点头，道：“嫔妾晓得了，娘娘还请小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苏燕到的时候，只有兰贵嫔在柳花馆外面急得团团转，看到她忙过来见礼，“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陈贵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咳血了？”

　　兰贵嫔也觉得奇怪，可是在外人面前哪里敢这么说，只得道：“是突发的旧疾，徐太医已经在里头扎针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白苏燕扫视了周围一圈，问道：“华嫔呢，陈贵人病成这样，她怎么没有来？”

　　兰贵嫔一早就让人去请了，可是门都没让进，“这……嫔妾也不清楚，或许有事耽搁了。”

　　什么事能比亲生姐妹的性命还重要？白苏燕面上不显，道：“这里交给你了，本宫带着黄太医过去看看，兴许也忽然病了，我们都不知道。”

　　兰贵嫔有些犹豫，可是回头看看很是凶险的陈贵人，只得祈祷华嫔那边没什么状况，“那便拜托贵妃娘娘了。”

　　喜晴舍——

　　华嫔的状况也的确不太好，却是和陈贵人不一样的，青鸟和灵犀看着她下处流血不止都将裘裤给染红了，完全慌了手脚，雪上加霜的是，这时候门口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妍贵妃驾到——”

　　青鸟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腕，逼自己镇定下来，“奴婢这就去拦着贵妃。”

　　“不！”华嫔深深吸了几口气，“扶我去床上，带贵妃进来。”

　　“小主，这个孩子……”

　　“叫你们去就去！”

　　白苏燕看着青鸟一头冷汗的出来见礼，心中先有了防备，“华嫔无事吧？”

　　青鸟抵在一块的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回话道：“启禀贵妃娘娘，我家小主先前和陈贵人吵嘴，闹得很是不愉快，所以才怠慢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不如先到厅上用茶。”

　　白苏燕看着门内，若有所思，拒了，“罢了，你赶紧的伺候你家小主更衣，吵得再凶终归还是亲姐妹，陈贵人现在很不好，华嫔总该去探望一二。”

　　“这……先前小主也觉得不适，所以就躺床上休息了。”

　　“所以本宫不是命你赶紧去帮你家小主更衣。”

　　青鸟满头大汗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哭道：“贵妃娘娘，求您进去看一眼罢，小主她、她要死了。”

　　白苏燕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个结果，可如果真是……

　　一直充作壁花的黄鎏此时却积极的道：“贵妃娘娘，不如让微臣入内给小主请平安脉。”

　　青鸟这才注意到妍贵妃今日带的是黄鎏，若是黄鎏知道了，等于太后也知道了，太后知道了，那小主的命，她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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