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白苏燕这才微侧过头去看他，离得近了才发觉他手里拿得根本不是酒，不过是假作饮酒装疯，“那王爷您是在愁什么？”

　　洛霜玙看向她，那双与洛霜玒极为相似的桃花眼眯了眯，哼笑道：“你这个丫头好奇心怎么就这么重，你在宫里也这样？”

　　白苏燕垂眸道：“是奴婢会错意了，奴婢本以为王爷是想找奴婢说道一二。”

　　洛霜玙懒懒的哼了一声，看向天空袅袅升起的黑烟，问道：“你身在‘氐貉’可有怕过的东西？”

　　白苏燕沉默了许久，道：“奴婢怕让亲人失望。”

　　“好巧，我也是。”

　　白苏燕看着少年泛红的眼角，道：“王爷，谁也想不到佑安王与知天命摆下迷障阵不是为了御敌。”

　　洛霜玙默然，这世界最怕的就是理智的疯子，他那不知道是二哥还是二姐就是这样的疯子，然后他们的母亲顺姬也是，她能一面装作天真乐观、讨人喜欢，一面又心狠手辣、步步为营，若说湘竹帝姬和荼蘼帝姬还剩下一点母亲的本能，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能算计自己、自己的孩子，甚至是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她可以利用的资源。

　　大约是对着陌生人，也可能是因为顶着的是别人的面皮，白苏燕难得松懈了心神，道：“奴婢曾听人提起，说顺姬痴迷于围棋，尤其看重胜负，对于她而言从来没有和局，要么大获全胜，要么鱼死网破，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奴婢能理解她。”

　　洛霜玙斜睨着她，冷笑道：“那你也会视自己的孩子如棋子一般的利用？”

　　白苏燕迎上他的眼神，认真的道：“不会，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我这一代就结束了，既然我没本事让我的孩子幸福，那我又何必生下他，叫孩子继承我的悲哀？”

　　洛霜玙缓缓阖上眼，道：“大越与大倾的恩怨很快就会结束的。”

　　白苏燕起身拍了拍衣摆，揖礼道：“奴婢就不打扰王爷雅兴了，先行告退。”

　　洛霜玙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叹息一般的道：“觉悟很高嘛。”

　　白苏燕回到营地后，照例先去探望白洛雁，而帐中除了躺在床上脸色雪白的白洛雁就是在旁衣不解带照料的关羽姑娘了。

　　白苏燕上前，道：“这几日麻烦关姑娘了，因为军中事务繁忙，劳烦关姑娘了，如今我已得空，就交给我好了。”

　　关羽犹豫了一会，拉着她走出了几步，小声的道：“夏至姑娘，我知你与白偏将有旧识，这段日子里他一直心情抑郁，已经影响到他的伤势，还请您能帮着劝解一二。”白苏燕点了点头，关羽张了张口似还要说些什么，最后犹豫了一会，还是退了出去。

　　白苏燕坐在榻边，缴干盆里的布巾，换下白洛雁额头上的那块，道：“兄长，妹妹知道您的内疚，可是此事不能你，你先前单枪匹马几次闯上城楼救人，白老将军知道、在场的士兵们知道、被您救下的人也都知道，您不必太过伤心。”

　　白洛雁勉强的摇了摇头，疲惫的道：“是我害死了他们，如果我不烧粮草，如果我那时候下得去手了，阵破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白苏燕垂眸掩去眼中的泪花，道：“兄长，如今你身上背负着白家所有人的命运，你万不能在这时候一蹶不振。”

　　白洛雁道：“苏苏，我那时候看到了，阵眼当中的人是夭华，对，就是你以为的那个夭华，木归宜，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想太多看错了，可是她却在冲我笑了，我一犹豫就错失了最好的破阵时间。”

　　木归宜？你果然没有死吗？

　　在往南郡的路上，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在黄沙飞扬的小路上奔驰，车里两人，一坐一卧，坐着的男子一袭红衣妖娆非常，躺着的女子也是娇媚可人，眉头颦蹙，十分惹人怜爱。

　　“你在兖州的时候为什么没对白洛雁下手？”

　　躺着的女子闭着眼难受非常，硬邦邦的道：“我的好哥哥呀，您是要我这个连走路都没几分力的弱女子去对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少年将军？”

　　知天命冷哼一声，道：“你是吗？”

　　木归宜道：“再说了，你那边除了刘玥还有几个人能领兵大战的？大倾这边杨氏兄弟就有三个，加上极乐王，他后宫里还养了个赵苍伊，哪里缺一个白洛雁了？”

　　知天命默然，这的确是大越这边最大的困境，这些年刘玥也不是没花力气去培养新人，纸上谈兵者不缺，可没有一个是真的能领兵出佛不渡的，加之前段日子，刘玥接到湘竹帝姬死讯后，整个人就丧失了斗志，宛若行尸走肉，只怕他下次会故意死在战场之上，为湘竹帝姬殉情。

　　知天命冷冷的道：“就算如此，也比便宜了大倾来得好。”

　　木归宜勾了勾唇，道：“祭祀这就想岔了，物尽其用才是我们现在该做了，就是他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们也要想办法让他给我们出力，哪怕只是这么一点点。”说罢，拇指与小指捏在一起，晃了晃。

　　知天命低头沉思许久，问道：“你想怎么做？”而这段时间里，木归宜已经安然睡去。

　　知天命无奈长叹一声，转头看向北边，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天命”不在你我之间，所以走得这样潇洒？可是……你居然这样干脆就放弃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子民，你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

　　目光收回落在木归宜娇柔的容貌上，如今“知天命”已经回归，上天还是站在大越这一边的，只可惜当时埋下了包括木归宜在内的三个暗棋，白苏燕已经暴露，顾雪芊不成气候，唯有木归宜还有点样子，偏偏又如此特殊，此时，大越已经人心涣散，“知天命”的回归已经势在必行！

　　木归宜此时在梦中，飘飘荡荡地再度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边，看着他苍白的俊颜，眼神越发的温柔，轻盈的一个吻落在他眉间，宛若一阵春风，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想着那时候他看向自己眼中的震惊与不忍，心中是欣喜的，不管你对我是怎样的感情，洛哥哥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与此同时，宫中，安贵人吴氏诞下了大倾的第一位皇子，尽管是庶出此时在无后无子的情况下，也是金贵非常的，连珝月太后在病中得到消息都惊喜得要赶到春归堂来看望，最后被身边的嬷嬷劝下，却也毫不手软地赏了许多东西下来。

　　洛霜玒也一时间有些恍惚，最后亲眼看到襁褓中虚弱的孩子，还是心中有些怜惜，最后点了太医院的右院判杜仲过来亲自照料，给皇长子起名相陶，其母封为从正四品容华，保留封号，为安容华，特许她自己教养皇长子。

　　阎贵人红着眼望着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安容华，担心不已，强压着伤心，小声的道：“姐姐，你听见了吗，以后皇长子可以养在你自己身边了，你现在是安容华，等到皇长子百日，还有封赏，你就可以  搬出去做一宫主位了！”

　　安容华安心地闭了闭眼，示意自己知道了，张了张口，发出微弱的气音，“矮、子。”

　　阎贵人俯下身去听，才听清楚她是在说孩子，道：“姐姐，你先休息一会，皇长子现在由乳母抱下去喂奶了，等您休息好了，我让奶娘抱来给你看。”

　　安容华摇了摇头，道：“现在就要，我怕我不能再看他了。”

　　阎贵人安慰道：“姐姐，杜太医说了你只是一时气血不调，好生调理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而且这次赏赐中有不少稀奇药材，姐姐你一定会好的，你还要看着皇长子长大，喊你一声母妃，姐姐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丧气话，要是没了母亲，皇长子在宫里的日子该有多难熬！”

　　安容华眼角流下一滴清泪，现在这种境况皇长子就是一个活靶子，而身为她的母妃既无显赫的家世背景，又没有皇恩盛宠，一旦去了都不知道要被哪个女人抱走，“阿悦，若我有一日去了，我希望你能做我孩子的母亲。”

　　阎贵人一惊，道：“姐姐，我从没这样想过。”

　　安容华道：“我知道，可是这宫里我只相信你。”  

　　“姐姐，你会好的。”阎贵人呜咽的道。

　　安容华吩咐道：“黄昏，陛下还在吗？”

　　黄昏点了点头，道：“陛下十分喜欢皇长子，还未离开。”

　　“这样，你过来，帮我擦一下脸，然后跟陛下说一声，我想见陛下。”安容华说了这么多，一时间眼神都涣散了，阎贵人忙把旁边备好的乌鸡汤小心喂她用了一碗，安容华这才好点。

　　收拾完毕后，黄昏便退出去请洛霜玒，一旁代表珝月太后的流苏闻言立刻皱了眉，道：“产房污秽，陛下乃千金之躯怎能前往，有什么话不能等移出来再说？”

　　洛霜玒略一思索，道：“默默，孤不进去，安容华大概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心中难免慌乱，孤隔着帘子同她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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