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若要放眼将来，如何安逸余生
“江莱，不知你可否告诉贫僧，你的生辰八字？”
进屋后，尘音法师审视着江莱好一会，随后朝她问道。
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和尚，江莱的眼中掠过一丝慌神，可还是回答了他。
尘音法师掐指算了算，“看来，枫灵圣所言非虚。”
灵圣公所说，自然是指江莱是受了天宠的人。可眼下尘音法师将这话说出口，似乎别有他意。
而随后，尘音法师问我，“余笙，你对自己的余生有何计划？”
尘音法师这番问话显得颇为突兀，可我仔细一想，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会和我爸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扎根在这个山村里，一辈子。”
尘音法师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并没有任何长远的打算。可你想过没有，江莱不是一般人，她还有着更广阔的将来。而你……不能耽误她。”
听了这话，我深深皱起了眉头，“尘音法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要放眼将来，又如何安逸余生？若想余生无忧，且可近水楼台先得月。”
尘音法师如是言：“余笙，江莱虽然是你的妻子，但她并不适合你，你和她的名字不相合，你和她的路途也不相同。若是强求，必定埋下孽根。”
尘音法师的这番话我算是听明白了，我本以为他到我家来是不放心江莱，可哪知道，他竟然是来拆散我们的！
“老和尚，我很感激你帮我镇住了灵圣公。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帮我一场忙，却又劝我和我的妻子分开，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我颇为恼怒地朝尘音法师说道，早已不复先前尊敬。
“阿弥陀佛，贫僧字字肺腑之言，并无误害你的意思。”
尘音法师双手合十，和煦说道，随后他又看向了江莱，“江莱，你先前犯下业障，又本非池中之物。这个小小的山村终究是留不住你的，如若你不弃，不知可否随贫僧登入佛门修行？”
什么！？这尘音法师要带江莱前去寺中？
我颇为惊骇地看向了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因何而起。
对此，江莱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疑虑，她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思虑良久，竟是点头应诺。
江莱张了张口，“我……愿意与法师前方寺中，忏悔罪过。”
“江莱，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料到，尘音法师这番突兀之言，江莱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意味着她要离我远去？？
我连忙摇了摇头，可江莱却朝我露出了一丝苦笑，“余笙，我在这里做了太多的错事，这个村子恐怕已经容不下我了。也许尘音法师说得对，如果我能离开，或许对所有人都好。”
听了这话，我沉默了。
毕竟江莱不是普通人，她是受了天宠的，可她也是被当做鬼养大的。
我虽然隐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如果爸妈知道了她的身世，知道她和老瞎子是一伙的，并且间接害死了王鸿飞，只怕爸妈是绝对容许我和她继续在一起的。
这一刻，我的内心复杂万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看着江莱那已决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只好问尘音法师，“那么，我和江莱什么时候能相见？”
尘音法师：“待你愿意相见时。”
我点了点头，却是不再多言。而江莱拿出了那个与她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的泥偶，恋恋不舍地看了它好一会，随后交到了尘音法师手里。
看着尘音法师将那泥偶接过，江莱说道，“法师，在我离开之前，我想让余笙陪我去一个地方，不知道法师能不能答应？”
“当然，无论是现在，还是日后的寺中，姑娘的任何请求，贫僧都能答应。如果哪一天姑娘厌倦青灯古佛，只需一句话，贫僧也同样会恭送你离寺远行。”
尘音法师如是应诺，却是与先前灵圣公对待她时一般的，几乎唯命是从，让我再度产生了一种主次颠倒的错觉。
而江莱没有多言，随后便和我出门离开了，而尘音法师则再度去找了我的父母，显然是要和他们解释要带江莱离开的缘由了。
而江莱所要去的地方，我当然知道是哪里。
江莱已经和我成亲，可现在却要匆匆离开，而在这之前，我理应和她一起正式拜见一下她的父母。
走了好久，我和江莱来到了先前来过的大荷村。在大荷村村口的山坡上，我们找到了江莱母亲的坟。
江父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江母的坟头已经很少有人光顾，如今早已杂草丛生。
我和江莱一道点上了钱纸香烛，扫墓叩拜。
十八年后母女相逢，如今一个在坟内一个在坟外，物是人非。
江莱跪在坟前良久，终于在悲伤中站了起来，一脸怅惘地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幢茅草土坯房子。
此时已是正午，房子的屋顶冒着炊烟，而隔着老远，我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女人的谩骂声。
“你这个杀千刀的，自己没得本事就拿儿子出气，他刚从牢里回来你就把他轰出了门！老娘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当我江莱走进屋时，憨厚的江父正在堂屋的灶边煮着饭，他的婆娘双手叉腰在旁边不断谩骂着。可江父似乎对她的泼骂早已习惯，却是让那婆娘骂得更加起劲了。
而看到我和我江莱忽然进来，婆娘骂声停了，脸色难看地瞪了我们一眼，“你们俩个什么鬼啊，又跑我家来干嘛！？”
然而，江莱并没有理会这个婆娘，她目光复杂地看着灶边皮肤黝黑的江父，“我……我刚好路过这里，肚子饿了，可以给我盛一碗饭吗？”
对此，婆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滚滚滚！你们俩算什么东西，来过一次我家就跟我熟了是不是？还想再来蹭饭，想得美吧你！”
可江莱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没有理会那婆娘，目光依旧落在江父的身上，“可以给我盛一碗饭吗，我想吃一碗您亲手做的饭菜。”
对此，憨厚的江父也觉得有些奇怪，可他还是点了点头，把一碗饭菜递到了江莱的面前。
“姑娘，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面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没……没有。”
江莱摇着头，她吃了一口，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姑娘，你怎么了？”
江莱扒着饭，擦着眼泪，“没……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父亲。”
“哦，是这样啊！”
江父应了声，“如果当初我的两个女儿没被人拐走，那她们现在应该也和一样大了。你……和她们很像。”
“只可惜，我的命不好，两个女儿被人拐走，后来又结婚生了个儿子，结果却是个不争气的歪瓜。”
江莱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而江父则坐在一旁面色怅惘的寒暄了起来，把旁边婆娘当成了空气。
江父告诉我们，他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可是初中的时候就辍了学。但他没有去打工，也不肯帮家里务农，成天和周围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有事没事就打架抢劫，去年因为把人打成重伤，坐了一年牢，直到昨天才出狱。而家里为了他，卖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贫如洗。
江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她只顾着吃饭，却并不曾告诉江父，自己就是他当年被拐走的亲生女儿。
亲情固然血浓于水，可江父已经再婚，有了新的家庭。而江莱即将远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既然相认已晚，不如只留怀念，莫要雪上添霜。
没一会，江莱把饭吃完了，她将饭碗放在了桌上，便落寞地离开了。可就在快出村时，江莱停下了。
她跪了下来，朝着自己亲生父亲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而紧接着，那个茅草土坯屋里，传来了一阵男人悲痛欲绝的痛哭声……
“好了，咱们走吧。”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江莱是好，连忙扶了她起来，而江莱点点头，就打算和我离去。
可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阵摩托车从村外响起，抬头看去，却见有一个青年人正骑着摩托朝村子里行驶了过来。
这个青年人光着头，脸上还留着一块块没有消掉的淤青，他的胳膊上有着一道关公纹身，那关公的眼睛原本是闭着的，可此时却诡异睁开着。
这个青年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昨晚砍断了王鸿飞手的江永浩！！
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朝着他冲了上去！
而江永浩似乎也一眼认出了我，他有些惊诧地朝我看了过来，开车的速度随之降了下来。随后被我一脚踹中，连人带摩托摔倒在了地上。
“江永浩你个狗娘养的，还王道公的命来！！”
我破口大骂着，没等江永浩爬起来，我一把骑在了他身上，拳头一下接着一下朝着他脸上打去，打得他嘴里鼻子里鲜血直冒。
此时的我，已经彻底打红了眼，我没有理会江永浩的求饶声，一拳拳不断往脸上招呼！可就在我真的狠了心想将他活活打死时，江莱却拉住了我。
我喘着粗气，终究还是不甘心的松了手，可回头看去，却见江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屋。他看着我对江永浩一顿暴打，却没有做出任何的阻止。
江永浩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血肉模糊，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摩托车旁，从里面拔出了一把开山刀，就要再对我动手。
“江永浩你这个死畜生，给我滚回家来！”
然而，江永浩没来得及出手，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江父的怒斥声。
江永浩抹着脸上的血，愕然回过了头，“爸，这个狗娘养的把我打成这样，我如果不卸了他的手脚，以后我……”
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是被江父粗暴的打断，“给我滚回来！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就再也不认你这儿子，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这家门！”
江永浩虽然叼，可终究还是不敢违逆自己父亲的话，他不甘心地朝我瞪了一眼，最后还是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谁也没有想到，江永浩竟然是江父的儿子，是江莱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也是杀死王鸿飞的直接凶手。
我现在终于明白，王鸿飞为什么会说，自己是死在了一个该死的人手里了……
“余笙，永浩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我求求你，如果他不主动招惹你，还请你尽量放他一马。”
江莱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原委，朝我哀求着。
我怒气未消，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不再多言，与江莱选择了离去。
而当我再回家时，发现父母已经帮江莱准备好了行李。
出家人不打诳语，可尘音法师却破了戒。他给我父母编造了一个谎言，却是让他们很容易就答应了让江莱离开。
刚刚到家，却要离去，江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凄婉。
“余笙，感谢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我现在要离开了，我觉得……我应该拥抱一下你。”
说话间，江莱踮起了脚，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余笙，我没什么好给你的。不过我有两个泥偶，一个已经给了尘音法师，另外一个我打算送给你，它现在就放在江常春家的佛龛上，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
说完这些，江莱忽然压低了声音，又很小声的在我的耳旁说了最后一句话。
交代完最后一句话，江莱在父母的目送下跟着尘音法师离开了。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我从未见过的迷人笑容，她笑得那么轻松，那么阳光，就好像放下了某个沉重的包袱一般。
而我愣愣的站在原地，脑海里始终回响着江莱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莱垫着脚，在我的耳旁小声呢喃。
“余笙，其实那天和你成亲的人，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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