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考试
的确，银行不同于其他行业，首要的经营原则就是谨慎克制，降低风险，这和其他的经营行业以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宗旨不同，行长夫人大刀阔斧的言论虽然用词堂皇，但从根上就已经错了。
“你是谁，也是这里的人吗？”秦行长才注意到李白。看到他一脸严肃，满口的专业术语，似懂非懂，也摸不清他的底细。
那个名牌女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甘心被人抢白，愣了一下，继续辩解：“就算违反了一些银行的规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银行都是这么做的。”
李白看着他，脑袋里继续闪现着法律条文，又开口回道：“违反国家规定从事信托投资和证券经营业务、向非自用不动产投资或者向非银行金融机构和企业投资的；向关系人发放信用贷款或者发放担保贷款的条件优于其他借款人同类贷款的条件的由国务院银行业监督管理机构责令改正，有违法所得的，没收违法所得，违法所得五十万元以上的，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款；没有违法所得或者违法所得不足五十万元的，处五十万元以上二百万元以下罚款；情节特别严重或者逾期不改正的，可以责令停业整顿或者吊销其经营许可证；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最后，李白又冷冷的加一句“《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第七十四条规定。”
银行怎么做旁人是管不着，但违法犯罪就有人管了。
长长的法律条文念一遍就够头痛的了，李白毫无滞涩的说完，把凌瑶也吓了一跳，凌瑶也算名牌学府，法律专业科班出身，但让她随便把一部法律的条款这样复述下来，也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她再看看李白，心道，看不出来呢，还有这一手。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声音虽不大，当众人回身看到他时，却都不再做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人，穿一身青色的修闲装，脸上架一幅金丝眼镜，宽脸浓眉，鼻梁挺直，身材周正，气宇不凡，骨子里透着精明干练。
凌瑶轻轻叫了一声“爸。”
他就是重舟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凌重舟，全国优秀青年律师排名第八，也是北川市律师圈内不折不扣的龙头老大。凌重舟为人低调，性情稳重，学识深厚，十年前于耶鲁大学获得刑法博士学位后回国创业，很快便在业界暂露头角，在接手轰动一时的世美集团集资诈骗及操纵证券交易价格案并取得成功后，更是声名日盛，现在已经是全国公认的金融刑事犯罪的权威。这秦行长曾和凌重舟打过几次交道，半个月前，他任职银行的一个大额贷款客户因涉嫌违规操作上市被立案，秦行长心中有鬼，便私下里找凌重舟求援。这几天，那个企业的几个高管相继落马被拘，秦行长又坐不住了，便急急的又赶来求助。
其实凌重舟一直就在隔壁的另一间办公室里，秦行长一家进来时，他就听到了，并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吃亏。
刚才李白的几句话也让凌重舟吃惊不小。
细凌重舟细琢磨李白刚才的回答，越想越是惊讶，李白针对秦行长的问题所做的回答都是以相应的部门法条作为答案，虽然简练，但非常准确，恰到好处。凌重舟想不到李白是因为没有别的可说而没有多余的废话，除了复述法条，他什么也不会。
凌重舟是业内的高手，当然明白其中的关键，要知道任何上升到法律层面的案子，特别是刑事案，不论怎么翻来覆去，每一件的问题核心都是某部法规的几个条款，律师和法官的工作无非就是围绕着那几个条款来做文章。这么短的时候内，能迅速的有针对性的找到相应条款，凌重舟自问也很难，不是他做不到，而是在不借助任何辅助工具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反应这么快，也不可能复述得这么准确。以他对经济法律的了解程度，他能肯定李白不是虚张声势，的确是一字不落的把整个条款完整的复述下来了。
进屋后，凌重舟再打量李白，更是感到意外。他是从秦行长进来以后才注意这屋的，并没有听到李白和凌瑶开始的对话。他从刚才李白的几句回答判断，李白就算不是博士生，至少也应该是个硕士生，凌重舟有过苦读深造的经历，知道达到那个水平最少得下五六年的苦功夫才行。但李白看起来非常年青，不过二十岁左右，顶多上大学一二年级，难不成他从高中开始就专心攻读法律专业，又或者他是一个少年天才，现在早已完成大学的法律专业学习。
不会是碰巧就会背这点东西吧？凌重舟暗暗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
秦行长一看到凌重舟，神态立刻恭敬起来，“凌大律师，你可回来了，我的事你可不能不管啊。”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堆积在他的脸上。
“现在还没有查到你，你不用害怕，违规违纪和犯罪性质上还是不同的，你和天鑫那些瓜葛肯定回避不了，想全身而退不太容易。我可以帮你，但有两个条件，一、你必须把你们之间的事都和我说清楚，二、我可以保你的命，但保不了你的官。”凌重舟明白秦行长的来意，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秦行长喃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我，该说的都说了。”
凌重舟挥挥手，“你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想清楚了随时来找我。”
秦行长只好讪讪的告辞，秦夫人还想再说什么，拖着他不想走，倒是他们的女儿懂事，拉着她的手说：“妈，咱们就先回去，你和爸再好好商量一下，人家不是都答应了吗？”
走出门的时候，那女孩回头看了看屋里的三个人，目光在李白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扭头迅速离去。
李白在一边看着凌重舟和他们的对话，然后三人离开，心中叹服，不愧是大律师，睿智干练，话说得情理都到位，三言两语就把人没脾气的打发走了。
正愣神时，就听见凌重舟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李白还没反应，凌瑶答道：“老爸，他叫李白，是来求职的。”
凌重舟点点头，问：“你真想留在我们这里吗？”
李白大喜过望，赶紧说：“想，想，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工资你们定。”
凌重舟沉吟了一下，问道：“我有一个朋友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他想转让他公司的股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限制，就打电话问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答他？”
李白明白是凌重舟在出题考自己，自己的回答将决定自己的命运。可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李白脑袋现在却是一片空白。看着凌重舟开始微微摇头，李白心里着急，却越发无法集中精神，焦燥不堪。旁边，凌瑶也替他着急起来，一双大眼睛焦急地看着他，生怕他答不上。看着凌瑶的样子，李白突然生出怜惜的心意来，明明是人家为自己担心，心中却想着决不能让她失望。
凌重舟缓缓点了一下头，叹着气说：“这个问题难住你了吗？”果然是碰巧才会背的？
李白斗然间惊醒，短路的大脑如遭电击，刚刚闹着要罢工的计算机突然间精神抖搂，数据峰涌而入，眼前迅速刷屏，好几个法条同时闪现。李白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
“上市公司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持有上市公司股份百分之五以上的股东，将其持有的该公司的股票在买入后六个月内卖出，或者在卖出后六个月内又买入，由此所得收益归该公司所有，公司董事会应当收回其所得收益。但是，证券公司因包销购入售后剩余股票而持有百分之五以上股份的，卖出该股票不受六个月时间限制……《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第四十七条规定。”
“公司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应当向公司申报所持有的本公司的股份及其变动情况，在任职期间每年转让的股份不得超过其所持有本公司股份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五；所持本公司股份自公司股票上市交易之日起一年内不得转让。上述人员离职后半年内，不得转让其所持有的本公司股份。公司章程可以对公司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转让其所持有的本公司股份作出其他限制性规定……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一百四十二条规定的。”
“董事和监事应当在股份开始转让后两个月内，新任董事、监事应当在股东大会通过其任命后两个月内，签署《董事声明及承诺书》的内容，董事、监事在充分理解后签字……《股份转让公司信息披露实施细则》第二十一条规定。”
“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所持本公司股份在下列情形下不得转让：
本公司股票上市交易之日起1年内；
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离职后半年内；
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承诺一定期限内不转让并在该期限内的；
法律、法规、证监会和证券交易所规定的其他情形。
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在任职期间，每年通过集中竞价、大宗交易、协议转让等方式转让的股份不得超过其所持本公司股份总数的25，因司法强制执行、继承、遗赠、依法分割财产等导致股份变动的除外。
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所持股份不超过1000股的，可一次全部转让，不受前款转让比例的限制。
……《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所持本公司股份及其变动管理规则》第四条、第五条规定。”
李白就跟一台上足了电力的报话机，哇啦哇啦一口气不停地播了十多分钟，最后停下来，定定的看着凌重舟，不自然的笑了笑，心中惴惴地等待着凌重舟的评判。
凌重舟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却是更加诧异，如果说刚才李白的表现是出色的话，那现在就是惊人了。凌重舟最近接手了一个关于转让上市公司股份的案子，一直在研究对股份转让的规定，李白说的东西他刚刚读过。出乎凌重舟意料的是，李白不仅能准确复述《公司法》和《证券法》关于股份转让的规定，而且还能把两个普通的部门规定也完整的复述下来，那两个一个是证监会的规定，一个是证券业协会的规定，效力要比前两部基本法弱得多，一般的非专业人士不要说复述可能听都没听过。
如果说这是一次考试的话，李白的答案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漏题了，但凌重舟根本就不知道今天会遇到李白，更不可能会事先为李白准备考题，刚才的问题也是凌重舟随口想到的，没有任何准备。
如果李白不是碰巧背熟了这几个法律规章的话，那就一定是把所有的，至少是关于经济类的法律规章一字不差的全都背下来了。
可是，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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