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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有利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空旷安静的房间守着少年。此刻唯一希望的就是少年可以尽快的苏醒。从昏迷到现在已经将近5个小时,而少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午后的阳光碎落成一面湖,泛着波光,像极情人落下的眼泪。窗帘没有拉上,那些细碎的光打上少年的半边脸,光影下少年的脸几乎透明。金色的发丝变成柔和的色彩,睡在那里安静的像是没有气息。只有眉心那颗红的仿佛可以渗血般的泪痣越发显得妖异。

        有利将手搭上少年的额头,轻轻的叹气。早上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他没有时间思考,当萨拉白衣染红的倒在他的怀里时,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殿内议论纷纷的声音似乎也犹在耳畔。他眯起眼盯着昏迷中的保鲁夫,唇抿得紧紧的。

        他想,他又伤害他了吧。这一次连他自己都不想原谅自己,那么他呢?保鲁夫会不会原谅他呢?

        说相信的人是他,给承诺的也是他,打破信任的还是他。这样的他要怎么被原谅呢。

        有利叹息,那个时候当伊扎拉从来怀里将萨拉带走治疗的时候,他才慢了半拍的想起保鲁夫。眼神只是一瓢,便看到离着自己不过几步远外的地面上,身穿蓝色军装昏倒在地的保鲁夫,而他的身边则定定躺着一把带血的短剑。

        那么的刺目,灼痛了他的眼。

        大脑终于在半天的迷蒙下恢复清明,几乎是爬着过去的。他抱起保鲁夫,满是担忧。起身想要走,耳边却是宾客们窃窃私语的话音。

        ‘这是怎么回事?准王妃要刺杀魔王?’

        ‘幸好被小史马隆的王及时拦住,不过,伤了小史马隆的王这事估计没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吧。’

        ‘刺杀魔王可是大罪,别说他还没正式册封,就算是正式册封也是要打入大牢的。’

        一句一句丝毫不露的跌进有利的耳朵里,他低头,怀中是保鲁夫苍白如纸的脸。抱着保鲁夫的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他迎着众人揣揣目光大步流星的奔向了魔王寝室。

        他知道这事不可能轻易解决,那么多人看到,如果没有个交代的话,怕是很难收场的。何况还牵扯到萨拉。

        有人轻轻的敲响了寝室的门,而后吱呀一声,那人在他身后停住。

        有利没有回头,这么多年他已经太熟悉了。‘孔拉德,萨拉怎么样了?’

        ‘伤口不深,伊扎拉用了魔力,现在伤口应该愈合了。不过,还是要将养一段时间,毕竟气血受损。’

        ‘是么。那就好。宾客那边怎么样了?’

        ‘古音达鲁和浚达已经去处理了,只是’

        ‘只是什么?’

        ‘虽然已经去善后了,但所有人都看见保鲁夫,闲言碎语很多,他们都在等陛下出面。’

        孔拉德从有利的身后走出来绕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有利,你准备怎么做?’

        有利不语也不看他,眼神未有一刻离开过床上的少年。少年似乎很不安稳,即使是昏迷着,眉心仍是紧皱着。他将搭在少年额上的手下移,动作轻柔。

        ‘有利?’孔拉德再度开口,褐色的眼瞳中已然有了担忧的神色。

        有利的手顿住,良久,悠悠的转过来头来,没有半分波动的声音在寝室内响起。‘孔拉德,去让古音达鲁发个公告。就说是,真魔国的王后殿下夕前遭人控制,刺杀一事纯属误会。歹人也已伏诛。’

        准王后,原本是要趁着这个生日宴会宣布保鲁夫的身份的。谁会料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手握上少年的手,身后是关门的声音。有利将唇贴着少年的手,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保鲁夫,不要睡了,醒来吧。怎么样都好,哪怕是不原谅也请醒来吧。’

        保鲁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无底洞,洞口一丝微弱的光遥远的可怕,而他正一刻不停的往底下落,耳边风声急急。

        无底洞,深不见底,没有尽头。

        不知落了多久,意识再度开始消失。

        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在自己领地的水池旁。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拍拍灰站起身来,眼神往水池中一侧,呆住。矮矮的个子,小小的衣服和稚嫩的脸庞。这是小时候的自己?

        ‘保鲁夫,小心点,别掉进去了。’

        记忆中熟悉到闭着眼都知道那声音是谁,保鲁夫转身,看到穿着棕色军装的孔拉德正向他跑来。有些焦急的将他从水池边拉开,‘被母亲大人知道我又要挨骂了。’

        那是未脱去鼻音的少年时代,还未长大的孔拉德。

        ‘孔拉德。’他喃喃的唤出声,脑中却空白一片。

        ‘保鲁夫,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以为我是人类这件事你早就知道,我。’青涩的脸上难得的显出慌乱。

        保鲁夫终于想起来,这是年少的时候自己在得知孔拉德是人类后,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跑来出来。而孔拉德是追着他出来的。他原本以为这些事在他的心底早就已经沉淀,却不知为何,又悉数的浮出水面。

        动了动唇想要开口,面前忽然一片漆黑。曙光再现时,身边的一切都已转变。眼前是花坛,而他站在花坛前面手里握着一把蓝色的花,花坛里是大片泛着蓝光的花,风拂过,带起阵阵花香。他知道那花的名字---顶天立地的孔拉德。

        身后大批的士兵走过,气氛凝重。他听到身后士兵的闲聊,手中的花束蓝的忧伤。保鲁夫闭了闭眼,这是他60岁那年母亲大人受她哥哥的怂恿,孔拉德不得不站出来带着和他有着一样血统的混血魔族去迎战的那年。

        那一年战乱频发,整个战场上除了孔拉德和尤扎克外,无一生还。

        也就是在那一年,孔拉德得到了鲁天贝鲁特雄狮的称号,可他却失去了唯一的红颜知己,苏珊娜朱丽叶。而他保鲁夫拉姆当时就连当面去送他的勇气都没有。

        如今以85岁的年纪再回到小时候的身体里,看到这早已被天际覆盖的过往再次重现,心底升起深深的疲倦。那些他以为早已忘记的,原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只是他刻意的不去想起罢了。

        头部一阵眩晕,依旧是那个无底洞,只是这次他没有在往下落。保鲁夫定神,发现自己正停在半空,四周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一个个画面不停的转动,最后定格。

        那是不大的一个房间,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玄关处一抹金色毫无意识的倒在那里。胸口突然紧了紧,这是他被送往德国后,上高中是的宿舍。保鲁夫至今都还记得,那次被同学欺负,原本就有些头疼的他被途中一场大雨淋个湿透。回到宿舍时,浑身滚烫的难受,最后在玄关那里昏倒了。直至他从昏迷中醒来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过。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切,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意识模糊的可以,但是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

        想要再看一眼时,空阔宿舍已然变成华丽大殿。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想要记起的画面。

        虚掩的店门内,萨拉对有利说,我喜欢你。而后是黑发少年清朗的声音划过他的心间,我也喜欢你。

        那么痛那么痛。像是有谁在他的心间狠狠的差了一把尖刀。他以为他不会再痛了,没想到当画面再次重演,那徒留入骨的疼痛依旧让他窒息。

        脑中的清明渐渐消失,他闭上眼,陷入混沌之前洞壁上的画面又换了换,他看清是早晨萨拉对着他说,我喜欢有利。

        保鲁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从来没有那么的累过。他想,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就这样沉睡不再醒来。

        窗外枝头的鸟拍打着翅膀,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扑啦啦,鸟飞远只有枝头还在微微的颤动。

        有利的手移到保鲁夫的眼角,伸开,一滴晶莹的泪定定落进手心,沿着掌心的纹路浸湿了脉络。他盯着手心发怔,那里像是被什么灼烧,片刻后哪里还有泪水的影子。

        握在手中的手似乎动了动,‘保鲁夫,是你醒了吗?’他去唤他,眼睛未移半分。

        无底洞的洞口白光乍现,一股力道将他从混沌中拉回。保鲁夫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窗帘还有侧眼就能看到的熟悉的人。原来刚刚那些真的是做梦,几近苍白的脸撤出一抹虚无的笑。‘有利,不问我为什么吗。’

        那张嘴分分合合,依旧如初。醒来的第一刻念的也依旧是他的名,可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却让有利觉得苦涩至极。

        他很早就知道,这辈子除了保鲁夫什么都不会再想要了。所以才会想要更多的爱着,更多的相信着。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强大到可以成为一个人的臂膀。但他不知,原来爱是伤人的一件事。明明想要去保护带去的却是无尽的伤害。

        那个时候,当保鲁夫拿着短剑刺向他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不相信他的。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整个事情有什么蹊跷之处,萨拉就负伤倒在他的怀中。那多的人看着,如果萨拉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保鲁夫无疑是要受到惩罚的。而他怎么忍心让他受苦,所以才会那么急切的关心着萨拉的状况,所以才没能注意到保鲁夫的异常。一切都是他的错。

        有利望着他,伸手将他眼角的几缕发丝拨开。学着他的样子慢慢的笑开。‘我相信你。’

        也许是有些晚的,也许保鲁夫是不信的。但有利却是真心的,即使是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

        保鲁夫不再开口,只是望着他笑。有利的心底却渐渐凉了下来,这样的笑容他太熟悉。果然,还是不能够相信,不能被原谅麽。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保鲁夫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有利,你若信我,何须我解释。你若不信,我解释又有何用。’

        他记得那是又一次,他拉着孔拉德到民间游玩,被保鲁夫发现后执意跟来了过来。途中遇到一个受伤的女子,他一向老好人的脾性上来硬要带着女子一起上路,被保鲁夫阻止。阻止的理由是,身份不明。

        可他那时一心想着女子孤身一人不放心,硬是不顾保鲁夫的反对要将女子安全送回家。似乎还说了很过分的话,他记得当时他是躲在孔拉德的身后朝着保鲁夫喊得。他一席话痛痛快快的喊完,原先以为的火球却没有丢来,保鲁夫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一路。

        他护送女子回了村子的同时一枚信号弹腾空升起,他慢半拍的回过神时,女子的刀刃不偏不倚的刺进的保鲁夫的右肩,而周围黑衣人已然围了一圈。

        搏杀了许久最后是他魔王化才得以脱身。事后,他觉得愧疚去跟保鲁夫道歉,而保鲁夫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漠然。然后他听见他说,‘有利,你谁都相信唯独不信我。’

        而他想要反驳的话卡在喉咙,望着保鲁夫起身离开的背影无力的开口。‘为什么你不解释清楚呢?’

        保鲁夫的脚步顿住,‘我说了,你会听麽。就算听了,你会信麽。’脚步再次迈开,在身影即将隐没在正门时,又停住。声音响在清冷的大殿,‘有利,你若信我,何须我解释。若不信,解释又有何用。’

        而他则是站在那里看着保鲁夫渐远的身影许久都没有动。有利微笑着,那仿若叹息般的话语至今还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现在他的少年在问他,你不想问问吗?那样毫不关己的口气让他的心头骤然缩进。

        他俯下身抱着他,再一次重复。‘我相信你。’抬眼依旧温柔的笑,‘萨拉没事的,所以保鲁夫,忘了那些不愉快的吧。’

        保鲁夫深深的望着他,只是笑着说了一个字。‘好。’

        窗外寒风凛凛,火红的象牙海棠迎着风绽开一朵朵花盏。

        今日的宴会自是没有办法再办下去的了。前后两次宴会皆以此种方式落寞,众人的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涉谷是这么跟你说的?’村田在议事厅的落地窗前站定,已经是傍晚的光景。

        ‘嗯。’身后孔拉德点了点头,‘陛下是这么说的,是为了保护保鲁夫吧。’

        一旁的古音达鲁眉心紧蹙,双手环胸,对着孔拉德问。‘保鲁夫拉姆醒了麽?’

        ‘还没有。’孔拉德摇头,又去看村田。‘猊下,你说这事’

        ‘是暗示。’村田转脸,那张清俊的脸上难得的严肃。‘涉谷大概还不知道。’

        ‘依他那种性格加上今天的事情。。。’古音达鲁突然接口,‘他是不会相信的。’‘啊。。’孔拉德将头转向窗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那边萨拉半倚在床上,杯子盖在腰间。他的视线落在窗外一颗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小树上,嘴角的笑十分的冷冽。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在为他治疗的伊扎拉和贝利耶斯,并没有有利。

        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灿金色的眼中正涌动的什么。窗外那颗小树终是没能撑住,从中间折断,瞬间被风席卷。

        阳光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天空变得阴暗。一场雨势即将来临。

        真王庙,络晨倚着门框,望向风卷残云的天空皱了皱眉。前不久一场雨势刚停歇,看样子,今夜又是一场大雨落定。

        他眯了眯眼,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一个方向。这个冬天的雨水似乎格外的多。

        滴答。

        滴答滴。

        滴答滴答。天空变成暗灰色。雨从天空落到地上,一滴又一滴,连绵成线。

        寝室里,有利放开保鲁夫转头望向窗外。墨蓝的天空中几片白色的物体合着雨水在未落地之前消失无踪。他欣喜的转过头,‘保鲁夫,下雪了。’

        大片白色的雪花在细雨中旋转,保鲁夫平静的眸子难得的闪着华光。细密的雨,白色而柔软的雪。他望着窗外,碧波中柔光敛敛。‘啊。下雪了呢。’

        ‘保鲁夫,"他将他扶起,双手环上少年的腰,‘喜欢雪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保鲁夫没有躲开。他望着窗外渐如丝绒般的大雪,笑的像个孩子。‘嗯,喜欢。很喜欢。’

        末了,眼瞳又忽然暗了下来,他微微侧了眼,黑色如墨的发,漆如星辰的眸。有利,这个他熟悉着爱着的人此刻拥着他笑的好看至极。可是,保鲁夫将视线转回,雨雪纷纷落,落地便消融。他闭上眼将头轻轻的靠在有利的肩上,‘可是有利你知道麽。。。’他在心里对着自己说。‘在美丽的雪也是要化的。’

        ‘孔拉德,你去叫一下涉谷。’议事厅,村田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已经是第七天了。’

        孔拉德蹙眉,‘现在?’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快9点了已经。’

        古音达鲁倚着一边的墙,眼神一直定格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村田将头抵着床,鼻尖呼出的气泽在透明的玻璃上蒙上一层白雾。眼斜睨着窗外,‘差不多了,从这到真王庙需要一些时间,何况复活术还需要准备。’村田盯着窗户上的白雾,伸出一只手在白雾上写了两个字----宿命。

        如果这是无法逃脱的劫难,是那两个人的宿命的话,他眯起眼,那么就由他们来将它打破吧。

        寝室里,有利正将被子往保鲁夫的身上盖,门被叩响,隔着门隐约听见孔拉德的声音。‘陛下,您睡了么?’

        有利把目光投向保鲁夫,一脸的疑惑。‘是孔拉德,这么晚了。’

        保鲁夫从他怀中退出来,‘可能是有重要的事情吧。去开门吧。’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孔拉德。’门被打开一条缝,有利隔着门缝向外看。

        孔拉德有点哭笑不得,这还真的是门缝。‘猊下叫你去议事厅。’

        有利皱眉,‘这么晚?’

        ‘嗯。是关于伊丽莎白的事情。’

        ‘伊丽莎白?已经七天了麽。’

        ‘听猊下说,似乎是要部署些什么。’

        有利低头思索,回头正好撞上保鲁夫望向他的目光。他滞了滞回头对孔拉德说。‘保鲁夫刚醒。’

        保鲁夫探过身子朝他们望过去,‘有利,是不是有什么事?孔拉德跟你说什么?"伸手又去掀被子,‘我刚刚听到伊丽莎白,是不是复活仪式出了什么问题?’

        有利一个箭步到了床边,刚掀起的被沿被迅速合实。

        ‘保鲁夫你不要急,今晚刚好是伊丽莎白的生息在魔域谭的第七日。猊下是让我来通知陛下的。’孔拉德带着一贯温和的笑从门外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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