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最近辛苦你了。”老师叹着气。明琮知道他还有话说，静静地等他说完。

        但他竟然只看着自己，明琮便知道他不只是在说功课的事，沉默片刻之后说：“辛苦不辛苦的，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既然是自己的选择，便要走到最后，不是吗？。”

        “如果有办法避免多走弯路，并且不久之后就有转机，有让你改变走向的机遇，而此前的选择通向了死胡同，无法回头，你还会做出原来的选择吗？”班主任眼睛被灰尘沾得蒙蒙的。

        微风裹挟着湿气和点点雨滴从办公桌旁的窗子飘进来。

        明琮感受着那阵风，他不知是否代入了小萝卜，抿了抿嘴道：“转机，机遇，没人能说得定。每一个选择都可能碰上死胡同，但一定有什么推动你作出了选择，那股力是难以抵抗的。”

        “那你会做出原来的选择。”班主任默默地听着，打开保温杯倒了热茶出来，喝了一口，眼镜被雾阻了视线，他拿出犄角旮旯的眼镜布一边擦一边缓缓道。

        “是。”明琮语气平缓又坚定。

        “嗯，我知道了。我尊重你的想法。”他戴上眼镜，端详着面前的少年，“学习刻苦是好事，好的成绩能让你有更多选择，但身体是根基，不要年轻就随便折腾自己的身体。”

        明琮点头，应了一下，注视着桌上氤氲的茶杯。

        “现在的年轻人总想走捷径，要知道艺考并不是捷径。你有没有天分我是不太清楚，可有兴趣也许能有所成就。”

        明琮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小萝卜有没有天赋，他自己本身则存在更多不确定性。

        “我明白的。谢谢老师。”

        老师皱着眉舒展了，眼神柔和了许多，“这段时间，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变故。可人生的路还很长，希望你作出的选择是无憾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师期待你在荧幕上绽放属于你的光彩。”

        明琮听到这句官方结语，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种话他从前在燕国说过不少。但这句话也给了他一个信号，那就是明琮追梦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明琮在班上平时是没有动静的，就像一个班上的幽灵，只和童煦这个同桌的互动比较多，剩下就是偶尔被语文老师点名起来分析一下小说人物的形象和特质。

        记忆里明琮都是作为老师点了三四个人都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时才会点他，因为他的想法总是与标准的答案有出入。虽然也有让人惊艳的回答，让老师和同学都很意外又觉得有道理的分析，却只是昙花一现。很多时候都是充数一样的被点名回答。

        不过明琮的脸还是很受认可，脸皮薄得总被过于直接的眼神看到脸红，老师点名会说，请小帅哥起来回答一下问题。因此，也不能说他是个幽灵。

        在表现班级风貌的时候，他总被推出来，举旗、公开课发言、国旗下发言……明琮的语文成绩总是很高，尽管他的记叙文感情不到位，分数平平，但是写议论文分数总是很高，自己写稿自己读，老师不用操心。

        之所以被人知道他藏着的梦想，还要从入学的一次写信活动说起，信的对象是三年后的自己，明琮写了他希望自己能学习影视知识，为以后当演员打基础。

        这封理应只有写信人本人才能知道的，内容是保密的信，不知道为什么被其他人知道了，然后托那张俊脸的福和孤僻带来的神秘感，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有点好奇心，一传十，十传百，结果可想而知。还是托他清隽的长相和疏离的距离感，没有人嘲讽，反而觉得有些理所应当。

        甚至有人来找他要签名。

        高二上学期艺术班就要分出来，很多学生都要趁早为高考做准备，把心思更多放在专业课上，文化班里的该走的已经走完了。现在是第二学期了，再不去就很难赶上艺术班的同学了。

        那些目光已经开始异样化了，尤其是童煦也要走了。惋惜、嘲弄等等，可是这些无论是对明琮还是小萝卜来说都无足轻重。

        “选择做出来的时候，选择正确与否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除非还要再做一次同样的选择。”走之前，明琮对老师说了最后一句话，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明琮刚走出办公室，童煦迎面冲过来，“老师说什么了？”

        明琮没有看他，慢慢往教室的方向走去，迈上楼梯，“没什么。”他在沉思自己做的数百次的想要救回青云的梦，梦里他做了各种各样的选择，但是他都不满意。只有他和青云一起死才是他能笑着醒来的结局。

        童煦跟上来了，一个熊抱抱住他，脸上是委屈巴巴的表情，好像是他自己遇到了困难。

        明琮让他抱了几秒，垂着双手抬起来推开他。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事，这个几乎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人却要因此而难过。

        “你在为我刚才没理会你难过吗？”明琮有点想知道。

        “不是。”童煦放下手，双手绞在一起，不复平时笑嘻嘻的面容。

        “因为我在乎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在乎？在乎吗？明琮捉住这个词，他看着童煦清澈的眼睛。

        上课铃响了，楼道空无一人。

        童煦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墙上，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

        童煦的眼神复杂到他看不出里面有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童煦收好自己的情绪，明琮才好像看见了他眼里的几乎实体化的浓浓的疑惑，他听到童煦不解地说，“自从你回来之后，以前的距离感弱了很多，也常会笑，可是我还是感觉你格格不入，不，好像是产生了新的距离感，感觉没有了其实还是有。”

        明琮身体一僵，再次推开他，说：“老师只是说我可以比其他人晚一点交，但不能不交。”回答了童煦最初的问题，“至于其他的，都是你的错觉。”

        他转身就看见季昀和边妍两个人竟然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们。这个点还在晃悠，明琮若无其事地对他们挥手，童煦看也没看他们，走在明琮身边。

        明琮忽然轻笑了一下，引得三人目不转睛地看他，他收敛了嘴角的弧度，保持着最小微笑弧度。童煦的话他思索了一下，还没想出什么，就发现童煦跟明琮有一个他之前一直不曾发现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只对少数几个人亲近。这两个人啊。

        四个人无言地擦肩而过，边妍欲言又止，季昀的视线则一直跟着他。

        明琮在后门和老师眼神交汇，得到老师的点头之后回到座位上，翻开课本拿着笔认真听课，似乎没有收到一点点影响。

        反倒是童煦频频转头瞥明琮的侧脸，全程心不在焉。

        下课之后，明琮收好书，对童煦说：“不要看我，看课本。”

        童煦闷闷地应了一声，“好。”虽然还是会看他，但是已经不再那么明目张胆了。

        明琮见他收敛了，也不管他，上课认真听课，下课趴在桌上休息。

        晚修上完，童煦走了，季昀在中午已经约好了晚上和他一起走，顺便把衣服给他。

        明琮一个人在教室等了半个多小时，加上最后一节自由安排的课，他看了半本注音小说。他刚才看小说已经流畅起来了，他发现学的越多，和相关记忆的融合度就越高。

        他高兴地哼着燕国童谣。只是想起童煦垂着脑袋黯然走出教室的背影，哼着童谣慢慢停了下来。

        季昀比边妍要早一点来找他，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明琮的校服。

        明琮在燕国从小苦练出来的内力早就没了，但敏锐的感觉仍在，那种帮助他在那场不愿回首的战争中脱险的感觉。因此季昀走进教室，他立即就察觉了。

        “比边妍来得快。”

        季昀耸肩，“教练要跟他们单独说一下他们的问题，我已经走得够慢了。”说着他对明琮桌上那本有着童真插图的书产生了兴趣，弯腰想看看是什么。

        明琮立即收起来，不打算给他看，“我猜你想问是什么。”

        季昀眉眼弯弯，露出洁白的牙齿，“嗯，是什么。”

        明琮把水瓶和笔袋放进书包，拉上拉链，才抬头说：“你猜我告不告诉你。”

        季昀声音都带着笑意，他把手提袋放到明琮课桌上，自然而然地拎起他的书包，“不告诉。”

        “答对了。”

        “哦，真好奇。答对了也没有奖对吗？”

        “是这样。”

        明琮拿着袋子去把教室的灯关掉，啪，关了灯的教室一片漆黑。他走到有走廊灯光的门口，对季昀招手让他跟上。

        “你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明琮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话也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这是太子哥哥和青云许久之前逗他玩时常说的。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问题，季昀就是比他小的。

        季昀走着走着，一听他这话，脚上的动作都慢了一瞬，“不叫。不好奇了。”

        明琮得意地笑，他就知道季昀不会叫，季昀愿意在奶奶面前撒娇，可一直都想在他和边妍面前酷酷的，他懂的。然而季昀走到他面前时，他的笑就僵住了。

        季昀说：“哥哥。”然后好整以暇地靠着门框，垂眸观察明琮的表情变化。

        明琮也不是那不守信的人，老老实实说：“有彩色图片的故事书。”还有注音。

        季昀失望地把他的书包拎到面前，转着看了一圈，又好奇了，“就这样？骗我。”

        明琮用他最真诚的眼光看着书包，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说就这样，还是就是在骗你。

        边妍今天没有冲过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快走到面前了，她扑到明琮身上，两只手圈着他的一只胳膊。

        明琮没有挣扎，这些天他已经完全习惯时不时被人这样扑一下了，他们是在表现友好。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静静地等待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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