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明琮慢吞吞地下车，等明平把东西从后备箱中拿出来，然后跟他在后面。他对环境很陌生，触发记忆需要一点时间和精力，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去费这个功夫。

        杨秀文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学校那边给你请了半个月的假，这半个月你在家休息还是去散散心都可以，我休了年假陪你。”

        明琮收起耳机，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哦。”

        明平用指纹开了门锁。这倒挺好的，明琮心道。

        明琮走进去按照记忆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蓝白色的基调，典型的少年人的房间。他打量着这房间，陈设简单整齐，书桌上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旁边的书架放着书籍和一些收纳盒子。书架旁边是一把乐器吉他，依靠着墙面和书架，坐在那个米白色毛绒绒的坐垫上伸手就能拿到。明琮想象一个少年坐在上面把玩乐器的画面。

        明琮走到镜子前，第一次认真地看看他现在的皮囊，“明琮”和原本的他长得其实有几分相似。他不禁想另一个明琮是以怎样的心态赴死的。

        早上一切如常，下午却骑着车跑到河边死去？

        眼睛瞥见地上的一张纸：今日任务。明琮一看就头疼，太多了，他也搞不懂立体几何、圆锥曲线是什么。

        他把便签捡起来，贴到墙上，从书架上抽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子，翻了翻，找到了明琮的id顺利登录。

        明琮初中以后就不再手写日记，写到手机加密的备忘录里了，原因就在于他发现母亲偷看过他的日记。

        明琮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杨秀文看见了他日记里想当演员的梦想记录后，跟明平悄悄透露的时候，被明琮听到了。

        明琮很难堪地说：“妈妈，你怎么能看我日记，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杨秀文当时说：“小孩子难道还能有什么秘密不成，你都是我生的，我看看有什么关系。”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被抓包还是不禁有一些尴尬。“小气鬼。”

        明平笑了一下，想缓解尴尬，开玩笑地说：“嗯，你妈也没看见你有什么不能跟父母说的小秘密啊，当年我也被发现暗恋日记，被大人笑了好久。”

        杨秀文迅速转移话题，捶了他一下说：“你这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琮的抗议被无视，愤怒地回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越想越气。

        明琮对这段记忆没什么感觉，他打开了最新的备忘录，是“明琮”跳河自尽前记录的，内容很简单：希望下辈子父母生的是他们期待的小孩。

        明琮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有点羡慕他能如此潇洒。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把备忘录里所有记录都看完了。明琮低垂着眼睛看着明琮的遗言。

        明琮顺便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和这个国家，主流信奉唯物主义和科学的世界没有办法让他回到燕国。一些古怪的方法一看就是无用的，而目前对这种事情也没有合理的解释。

        他就算像明琮一样自杀也不一定能回去，再说回不回去都没有季青云了，在哪其实都一样。但他活着，就能证明季青云的存在过。

        也许他得接受他成了这个十七岁的明琮的事实，就当带季青云一起看看未来的世界。明琮只有这样想才能减少他对这个世界的陌生感，和格格不入的文化产生的碰撞。不过他是不会替那个傻子去实现什么梦想的。

        明琮拉开窗帘，向远处看去，广阔的天空，清晰的云朵，摩天大楼，是他从未见过的，整个燕国人都不会见过的风景。但见到了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而且明琮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恐高。

        明琮活得随意，做事随心，但不能捡起明琮的记忆对他的生活十分不便，于是明琮决定花点时间去适应新生活。

        他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明琮的身份——一名高二在读学生。上辈子饱受上书房读书之苦的明琮，要弥补他从前作为读书人缺少的一段经历——科举考试，而且还是考试内容丰富未来版。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堆成小山的课本资料，叹了口气。

        明琮心里骂道：这大概就是别人不会懂的人间疾苦，马上要高考了，我却变成了文盲。

        明琮一想到他的行为不能被发现有异常就头疼，明平夫妇与儿子朝夕相处，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至少一些生活习惯上是清清楚楚的。明琮已经在想办法减少跟明平夫妇接触了，好在这些日子他的冷淡处理法还够用。

        明琮坐在那块毛绒绒坐垫上，把明琮最日常的生活记忆拉出来溜了溜。拉出一个备忘录，把明琮生活上的小习惯列了出来，主要还是吃什么、不吃什么，做事的习惯。其他的倒真没什么重要的了，如同他在燕国的日常一样无趣。

        晚上六点半，到明家的饭点了。明琮起身穿拖鞋，门把一转，杨秀文女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惊得他拖鞋都踢开了。这事儿他还从来没遇到过，他被寄养在最重礼仪规矩的皇后膝下时，连侍女进来都要经过明琮同意，没人会乱闯。杨女士还是第一个让明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人。

        杨女士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说：“来吃饭了。”她声音的轻柔，看见明琮被她吓到，双手掩着嘴，带着歉意又好笑说：“吓到小琮了吗？”

        与明琮最后的记忆里的杨秀文看起来毫无关系。

        说起来，明琮的记忆里明琮也很少见到杨秀文怨愤的样子，一直以来明家都是和和睦睦的样子，是整个小区的家庭模范。直到明琮因为他不想走普通高考的路，服从他们学习金融或者管理，好去管理他家那个小公司。明琮的叛逆和越来越不服管教让杨女士开始歇斯揭底，她天天咒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听话的短命鬼，还不如养条狗。”

        明琮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妈妈，下次进门记得敲门。”

        杨女士笑了一下，应道：“妈妈知道了，下次会记得的。”

        明琮松了口气，看来她也并非完全不可沟通，应该是明琮的方法不对。他不可能和明琮一样，毕竟也是二十又五的燕国青年，面对这种行为他能保持冷静不失态。

        明琮的房间转角就是客厅，他走出去，顺手把门关上。明平已经坐在餐桌前了，杨女士给他盛了一碗汤。明琮则自己打了饭便坐下，他本人有餐前喝汤的习惯，可惜明琮不爱喝汤。

        明平和杨女士没有说话，可能是考虑到多说可能会刺激明琮。虽然俩人吃饭发出的声音让明琮有点不习惯，但不说话他也就不介意了。

        明平率先打破了这种家庭和谐的微妙平衡点，他看向明琮，郑重道：“小琮，如果你需要请艺术方面的专业老师，我给你安排。”

        杨女士盯着明平，“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转向明琮时又笑起来，“是啊，我和你爸爸想通了，你以后做什么，我们都不反对，只有一点要求，不犯法。”

        夫妻俩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子，等待他的回答。

        明琮不想回答，食不言寝不语，况且明平不该这时候说，迟了，对象和时间都不对了。他点了一下头，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他想问问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明琮的行为，他们还会这样说吗？

        明先生很失望没有得到他想象中儿子惊喜的回答和父子关系破冰的信号，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梯子，只能自己想办法化解尴尬。

        杨女士对儿子的态度还算满意，给儿子夹了一他爱吃筷子菜，然后给明平夹了一筷子他讨厌的菜进他碗里，愉悦地说；“饮食要注意营养搭配啊。你们父子俩啊，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挑食的习惯一样恶劣。”她撇了明先生一眼，说：“还是小琮乖，今天这个菜可以多吃点，平时也不讨厌吃啊，别光吃饭。”

        在宫中长大的明琮对杨女士夹菜的行为，努力保持着体面，心里再苦，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他心里叹了口长气，这是明琮爱吃的，又不是他爱吃的。

        明先生刚才还笑得勉强，这会儿是真笑不出来了，他努力维护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只是皱着眉，神情凝重罢了，只是老父亲为了儿子的未来而忧愁。

        “父子俩”的苦如出一辙。

        杨女士笑眯眯地补充道：“老明你这个年纪就长这么多皱纹，得多吃点苦瓜啊。”否则怎么配得上她的花容玉貌，唉，“小琮，你天天看书，眼睛容易疲劳，得多吃点胡萝卜才是，胡萝卜素对提高免疫机能、保护眼睛很有帮助。”

        明琮想抬头望天，明琮确实挺爱吃胡萝卜的，跟只小兔子似的，小兔子觉得胡萝卜很甜，可他最讨厌胡萝卜了。他努力保持风度，匆匆吃完饭一派淡然地回了屋，这种苦能少吃就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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