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招收流民（上）

　　太康元年三月初，固原镇。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大片云彩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对于许多现代人来说，这一天的经历足以让他们铭记终生。

　　三月的气温已有所回升，冰河解冻，草木初生，不过睡在缺少遮挡的野外，还是让许多人无法适应。

　　即便这些都熬过去，接下来还要为食物苦恼。

　　在树林里有不少野物，比如野鸡、野鸭、野兔、野猪，也有杨桃、桑葚和草莓，但固原镇的人口太多了，接近三万人，属于僧多粥少，只有身强体壮者才能填饱肚子。

　　在昨天，已经因为抢夺食物发生了数百起斗殴，死伤数十人，毫无疑问，今天的情况会比昨天更加严重。

　　——

　　常悦昨天一晚上没睡，除了给妻子儿女寻找隐藏地点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外边采摘水果。

　　他心思通透，知道食物会越来越少，所以打算提前准备。

　　经过一整天的努力，他采摘了上百颗杨桃，数十斤草莓和桑葚。

　　如果不考虑腐烂，足够让妻子儿女吃一个星期。

　　“现在局势越来越乱，如果不趁机多采，以后可就难了。”

　　强忍着困意，常悦继续往前进发，他这一次打算挖一些野菜，等野菜挖完，他还打算前往“圣水湖”捕鱼。

　　方法总比困难多，面对困难，他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努力去适应，只要能活下来，总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正想着，前方突然响起一阵惨叫，常悦浑身一激灵，困意全无，下意识趴在草丛中不敢动弹。

　　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普通斗殴，为了抢夺食物，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起。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

　　普通斗殴的持续时间很短，只要有人丧生，便会自动停止。

　　但此次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惨叫来源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幼儿。

　　这不像斗殴，更像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想到屠杀两字，常悦再也坐不住了，咬牙从草丛中站起，然后快速往南方逃去。

　　只是他的举动注定徒劳，这伙流寇既然决定屠杀，便没打算放过任何活人。

　　果然没跑多久，常悦便被一群手持砍刀的流寇追上，尤其领头几人，更是身批髹漆甲胄。

　　这甲胄为黑色，盔帽中间竖有一根插缨枪，甲衣肩上装有护肩，胸前和背后各佩一块金属护心镜。

　　围裳有左、右两幅，用带系于腰间。

　　在两幅围裳之间，还覆有质料相同的虎头蔽膝。

　　只要熟悉历史的便知道，此甲胄明显来自清代。

　　如果继续查看，还会发现这伙人并没有“奴隶辫”，所以八旗军也被排除了。

　　常悦很喜欢历史，尤其对明清两代颇有研究，当看到这一身装扮，“捻军”二字便瞬间涌入脑海里。

　　此刻急中生智，大声喊到：“捻军兄弟，咱们是自己人！”

　　为首之人听到这话明显一愣，当即制止举刀欲砍的属下，随后瞥了一眼常悦，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是捻子？”

　　一听对方如此说，常悦便知道不妙，暗怪自己大意了。

　　“捻”为淮北方言，意为一股或一伙。

　　他刚才着急，说得是普通话，而捻军大多来自皖北，以及苏鲁豫三省交界处，说中原官话，这一开口便露馅了。

　　也幸亏他在徐州待过几年，大体知道怎么发音。

　　此时连忙回道：“各位兄弟，我的确是捻子啊，我属于总黄旗，旗主为张乐行首领。

　　而兄弟属于总黑旗，旗主为苏天福首领，我还认识总红旗、总蓝旗和总白旗的弟兄。

　　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纯属误会啊！”

　　看对方似乎不信，常悦接着说：“我是总黄旗派到固原镇的探子，平时主要探查人口分布，为发展信众做准备。”

　　捻军起源于“捻子”，最初皖、豫一带有游民捏纸，他们将油脂点燃，然后烧油捻纸作法。

　　这些人喜欢在节日时聚众表演，为人驱除疾病、灾难以牟利，带有一定的宗教性质。

　　而领头之人正是听到发展信众，神色才缓和下来。

　　他的确隶属于总黑旗，而且是其中一个小旗的头目。

　　捻军共有五旗，分为黄、白、红、蓝、黑五色，每一总旗又有十小旗，人数各不相同。

　　其中总黄旗人数最多，有六千人，其他各旗则两千到三千人不等，这些都是精锐，各个身批甲胄，装备精良。

　　他身为小旗头目，手底下也有两百人。

　　此次来到固原镇，同样是为了发展信众。

　　但他性格粗野，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稍有不顺便大开杀戒，这一路行来，至少屠杀了一两千人。

　　加上旗主苏天福有自立之心，对手下颇为放纵，更让其有恃无恐。

　　实际来说，捻军内部也分不同派系，总黄旗实力最强，旗主张乐行以盟主自居，主张统合，并且拉拢了总白旗旗主龚得树。

　　在发展信众方面，也多以“规劝”为主，手段较为温和。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常悦都符合总黄旗的特征。

　　但从内心来说，头目刘志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此刻看着一路狂奔的常悦，有属下忍不住问道：“头领真相信对方是总黄旗的？”

　　刘志摇头回：“三分真，七分假！”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

　　“我也想杀，但这人杀不得，即便只有三分真，我们也不能大意。”

　　感慨一声，刘志指着不远处的尸体，接着说道：“你看这些人，大多为普通百姓，屠杀他们有违天和，是要被淮北相亲戳脊梁骨的，但我还是杀了，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属下回：“他们不同意入伙？”

　　“这只是其中之一，天底下不想加入我们的多了，难道全部杀了？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们黑旗实力弱小，旗主有自立想法，但上有黄旗压着，下有白旗牵制，想脱离很难。

　　唯有快速增强实力才能成功，不过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绝大多数人都有疑虑，想让他们自愿加入很难。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加入我们可以活，不加入我们只有死。

　　为了旗主大计，你我手上沾点鲜血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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