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生死一线

“要死在……这儿了吗？”姬酒酒抬起头，望着满目霞光。

        霞光和他们乘船去丰阻玉门时一模一样……

        “姬姑娘，等你找到你姥姥和舅舅，你会去哪儿？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找到姥姥和舅舅的话，我……自然是跟他们在一块，姥姥和舅舅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会去温暖的地方吧，可以生花长草，种蔬种果的地方。”“我会回来看你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到我家来玩，姥姥和舅舅见了你也一定喜欢你。”“你呢，你会在这里吗？如果我找你，到哪里才能找得到你？”“嵬城，应该不会呆很久，太白宫，你到太白宫来。如果是别的地方，我们就提前通信，在那里等。如果我先到了，我就等姬姑娘。”“如果我先到了，我就等你。”“嗯，即使分开，我们这样等，总会见到面的。”

        泪眼模糊，眼前云霞似浮动出华莲身影，姬酒酒望着：“姥姥和舅舅不在了，裴公旭……”

        云霞飘动，一会儿华莲的身影也跟着散了。

        结下的印被彻底冲开，姬酒酒被透过印的力量震得跌倒在地。危急中，幸有老鬼祭出黑刀，催动刀上咒术，结作结界。

        黑刀支持不了多久，只见老鬼急喝道：“死狐狸，别叫我瞧不起你，是不是他的意思这会谁都不知道！哼，你这样丧志，白死在火麒麟手上可不亏死！”“火麒麟有守鼎之责，用水麒麟的元丹，撞一撞这鼎，就不信他不出来。”陈瞻无声地坐着，慢慢抬起眼，看着老鬼。老鬼看着陈瞻轻轻道：“你跟我说过的，他待你很好。你小的时候，他还送你波浪鼓和虎头猫，你忘了吗？你该对他，对你自己有信心啊！”不仅陈瞻听到，姬酒酒也听到了，为了心底的愿望，身体似重新拥有了力量。

        陈瞻站起来了，姬酒酒也从地上爬起。

        晶蓝的水麒麟元丹现在陈瞻手上，陈瞻慢慢闭上双眼，将元丹催动，姬酒酒亦重新结了印。

        元丹，黑刀，姬酒酒身体里他父亲的力量一起荡开，整个归墟大地震动不已。一会震动停下，只见绝崖上空现出一童子，与水麒麟一样，盘膝而坐，亦是冰蓝齐耳短发。麒麟袍，不过是绛色带纱的。眼睛也不是褐色，有一点紫。其容与水麒麟相像。

        胸前亦带着块碧玉扳指，手上无珠串，却有人间小儿玩耍的红绳，此刻在手上翻成了一个“绞”状。

        休月是照着他做的，或者是崖上钉着的所有鬼子都是照着他做的。

        姜予辰从来不是真正的鬼麒主。

        姬酒酒打量的眼光令火麒麟开了口。

        “跟我很像吧，一堆破石头做出的东西怎么配跟我像！”低垂了眼，继续道：“都被我钉在那里了。真是顽强，每天都要跟我叫板，是第一个要出这里的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被我穿在那里了。哦，对了，上面那一串是最新穿的，有九千九百九十六员。算上你们四个正好万之数。”

        风将火麒麟的衣衫和发吹动，他淡漠的眼注视着手中红绳。

        火麒麟发绳刺来，不似先时他们所见的红绳，此绳上串着铜钱，红绳所动，铜钱叮铃作响。老鬼使身法，闪过刺来的红绳，以黑刀去斩，哪知那红绳似钢如铁！

        绳泛红光，缠于刀，两厢争持！

        火麒麟将绕红绳的手拉近，又忽然放松，那边老鬼拉得正急，觉察出来，眼睛睁得滚远！

        老鬼的身体不由朝前扑去！

        崖岸黑色的弱水溅起，溅于老鬼右颊，顷刻所溅之地被腐成烂骨。“老鬼！”陈瞻将长剑横在老鬼身前，将其身体挡回。姬酒酒在背后托住老鬼，按老鬼低身，一起躲过火麒麟发来的红绳。

        “呜呜，救救我……”只见小山的身体被一根红绳穿透！红绳驾起小山，“噗”地一声钉进山崖里。小山在空中哭泣，“我不出去了，不出去了，麒麟大人放了我吧，放了我吧。”小山哀求着。

        “小山！”姬酒酒呼唤小山的名字，仿佛悲鸣一般。

        红绳刺来，陈瞻，姬酒酒，老鬼使刀剑抵挡，只见红绳越来越密，演作一个牢笼，经纬纵横，每一个铜钱发出金色的光芒。空中的火麒麟坐定，右手手掌立于唇边，念动咒诀。金色的纹咒顺着红绳而下，像人的血液一样流动，纹咒所过之处，每一个铜钱轻跃而响，铜钱一片金光。陈瞻，姬酒酒，老鬼像被某种压力绞得喘不过气！不同于水麒麟纹咒那样痛的明显，火麒麟的纹咒是缓慢的，它，一点一点的痛进他们的百骸与九窍！

        手拉在红绳上，红绳如刃一般伤着手掌，是为了感受到泠冽痛意而不倒于火麒麟的牢笼之内。

        神与蝼蚁般的对峙。

        陈瞻，姬酒酒，老鬼三人摇摇晃晃，看物已不甚清晰，跌坐在地。姬酒酒手掌更紧地抓住红绳，心里闪过一丝清明。眼光望出去，红霞满天，映照十六根绝壁。那钉着的鬼子，串起的人，目光迷离地望着，是留恋和不甘……我已有识，会向善，天地为何不肯容我！姬酒酒望着，恍惚间想起老鬼所说水火麒麟有守鼎之责，又想起在浮屠山风雨崖上她控血鸦之事。当下，双手交握，以手作器，覆唇而吹。

        手指按动，奏出曲调。

        不同于风雨崖凄恨的笛音。

        钉着的鬼子，串起的人屏息静听，吹出的音符仿佛击在他们心上，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被唤醒，将悲伤化作力量，无恨，无憎……只是……只是想离开这里。

        绝崖震动，钉鬼子，串人身的红线被鬼子和人撕咬，他们的嘴巴里发出嘶嘶声响，似要咬开这不公的命运。

        至圣高德的得道者，弃你贪，欲，痴于此，演作我们。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生出心窍，渴望做自由的生灵啊。

        火麒麟停了下来，目光垂下，望底下撕咬的一片景象。二指并拢，引出额间纹咒，倾照下去。陈瞻举剑飞跃而出，斩向火麒麟，火麒麟急转身，格住陈瞻手腕。鲜血顺着火麒麟，陈瞻的嘴角流下。老鬼趁时举刀跃起，将刀锋抵住火麒麟后颈。火麒麟弹刀向下而望，见底下撕咬停住，那些鬼子，人的脸孔又成他讨厌的样子。

        仇恨，挑衅，轻蔑，不甘，屈服，嫉恨，哀怜，盼你沉沦的表情回到了他们脸上。

        姬酒酒不知何时已放下手。

        三人落下来，陈瞻的剑仍放在火麒麟肩上，不过一会拿开了。

        “早在强撑着了，守鼎人早该去领他的罪罚了。”只见火麒麟的胸口渗出一滩滩血，如红莲盛开。

        似解脱，有明朗笑意现在唇边，一会消散在天地间。

        “结束了吗？”陈瞻，姬酒酒，老鬼，芊抬头而望，外面的日色近薄暮了，整个归墟萦绕在沁蓝的天幕下。霞光尚未退去，这会变成了赭红色，连着即将到来的黑夜，一片沧凉。

        小山坐在崖石上呜咽。

        不知道如何劝慰。

        小山被穿进红线盯入悬崖是事实。

        做不了谁重要的人，关键时刻还是脱不了被舍弃的结局。

        越想越伤心，小山的眼泪吧嗒响。

        “对不起，小山。我们是一起的，却没能保护好你，是我们的责任，令你受了穿绳之祸。”

        “不是这样的。”小山抬起头，摇了摇，握住姬酒酒的手：“是我不济，不能保护自己，更做不了谁重要的人。”一滴泪滴在小山手上，小山伸出手抚了抚姬酒酒的脸庞，含笑道：“人世本是这样子的啊，最后不是你们救了我吗？”放下手，双手铺地，谢了相救的恩情。站起，与他们分开了。

        “你不离开归墟了吗，我们就要离开了！”老鬼在身后急喊。

        小山转过身，“不离开了，外面的世界小山真有些怯怕。我是真心的，祝你们平安。”说完，化大鱼而去。

        红色的背脊与天相接。

        黑夜来了。

        夜风把什么吹得哗哗响，像地底幽暗的生灵，发出了一阵邪恶的长笑。幽碧的眼在绝崖下亮成一座鬼府，什么在松动着，听，似什么从哪里掉下，与崖石相碰，发出一阵激越的亮响，又似把身体一点一点地从什么上抽出来，血滋滋的声响。

        震耳涛声。

        “绝不能让它们出归墟！”老鬼垂头下望，呼吸急促。

        嫉恨的脸孔紧紧地皱在一起，在那幽暗的夜色下演绎出不同程度的嘲讽，开始挣扎了。

        直挺挺地升起，妖异的吟唱，白衣枯骨，向裂口方向急冲而去！

        鬼子飞天，碧灯照耀，滔滔奔行。

        长剑刺入鬼子的额头。

        争持。

        鲜血和着冷汗在陈瞻，姬酒酒，老鬼的脸上流淌。

        鬼子不断跌入弱水中！

        “咚，咚，咚……”

        嫉恨的脸孔仰望，因为后怕，这会踟蹰不前。

        天亮时，鬼子被杀尽。

        陈瞻，姬酒酒，老鬼落下来，失去知觉。

        本是良机，却因为目睹杀伐而丧失出归墟的最佳时机。

        脸孔们谁也不敢动作，只能远远哀怨地望着。

        芊守着陈瞻，老鬼，姬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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