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与君同在

黑水沉沉，四面的风响。华莲慢慢坐起，举目四望，只见大半个夜空被黑云覆盖，青色的游气弥漫其中，静悄悄的，从四面聚过来。

        华莲的身体莫名紧张，探手捡了一把剑拿在手上。这时一尾鱼跃出水面，一声嗵响藏匿了行踪。

        有人影现在水面上，深青色的衣衫，嘴唇惨白，狐狸似的细长眼睛默望着。

        他的眉眼像极了善小乙，不对，是一模一样。

        华莲简直不能相信，心想小乙将军被沈先生带回了昆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不能维持身形，那人影一会飘散了。

        一团青雾在那人站着的地方迅速弥漫开。

        风云滚动，青色的游团游弋下来朝众人脖颈游去，近了化成一只葱白的男人手臂掐过来！华莲奋力举剑将它们砍落。那断了的手臂重跃上来，像孩子似的哭嚷道：“我要掐死你们！掐死你们！要你们给我陪葬！”华莲又使剑斩下，可四周，脚下，哪里都是手臂。

        华莲急促地喘息着，握剑的手打颤儿，一会抵剑跪下去：“要死在这儿了吗？”心里的一个声音道。

        华莲的头开始痛了，风雨崖吗？缝着字的眼睛，还有……笛声。华莲摇了摇头，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只手臂抓过来把华莲抓翻在地。手臂早不攻击除华莲外的人了，似有灵识，知道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其他人就只能等死了。

        华莲挣扎地握剑站起，冷锐地盯着距他几寸之远的手臂。

        黑云散去，月亮出来并往下沉了，预示着白日就要来临。

        姬酒酒得尝所愿，快乐地和她的姥姥，舅舅还有族人们生活着。

        山里的花开了，田野里菜子金黄。姬酒酒在前面走，一面走一面给她姥姥和舅舅指哪里的花好看。

        天微凉，像要下雨，三人来到山上亭子避雨。雨中景色别样秀美，一会雨停住，透出一派日光，照耀得大地一片通红。树枝，草叶，花朵像水洗了一番，上面结着圆圆的露珠，可爱极了。

        姬酒酒看见一片紫薇花，蹲下身闻了闻，笑着道：“姑姑最喜欢这花了。”转身又笑着对她姥姥和舅舅道：“这个姑姑，姥姥和舅舅不认识，等有机会了，我就带你们去见她，还有华莲。”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快乐的样子，忽然凝住了，低低道：“华莲。”

        不敢相信地望着，缓缓问道：“你们是谁？是我姥姥和舅舅吗？”风吹露水，溅了她满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牵他们的手，才发现她根本牵不到，不相信地又牵，一片徒劳。

        姬酒酒急起来，急火功心，‘哇’地一声喷出血，血溅在她脚边的白花上，整个人昏沉沉倒去。

        似被一片海水包围。有清光透下，清光里她又看见了她的姥姥和舅舅，他们向她伸出手，呼唤着她。她也同样向他们伸出手，又难过地放下了，反而清醒了一点，知道他们是假的了。

        假的又怎么样呢，她还是挣脱不掉啊，双眼沉沉，就要眠于一场梦中。在她快要闭上眼睛时，她又挣扎地睁开了，那个深深幽居在她心上的人，她舍不得，舍不得跟他分开……

        “姬姑娘累了就睡吧，我会叫醒你，你会醒来，我们……都会醒来。”

        “我……我不能……不能留你一个。”

        她的姥姥和舅舅消失了，头顶是一方湛蓝的夜空，苇的枝叶在风里轻轻摇动。耳边有剑响，一转眼她就望见了华莲，华莲正被天边的一大堆手臂围攻！姬酒酒扶住华莲，提剑断了一圈手臂！

        华莲看见姬酒酒醒过来，开心道：“姬姑娘，你没事了。”姬酒酒点头，看见华莲身上纵横的伤口，难过得垂了泪：“你伤得重不重？”华莲摇了摇头，伸手给姬酒酒擦脸庞泪珠，安慰道：“没事的，姬姑娘。”又道：“又要姬姑娘跟我一起冒险了。”姬酒酒摇了摇头，甜甜笑着泪眼蒙蒙道：“我只怕不能跟你冒险，会留你一个。”华莲听了，百感交集，牵姬酒酒的手转身望向那些手臂。

        手臂耸动着，似更加怨毒，朝姬酒酒和华莲抓下。二人抵挡有两个时辰，天亮起来。只见一轮火红的太阳自天边升起，照得整个沼水水面一片橘红。

        众手臂被阳光照着，已不如夜里凶恶。它们在天空迂旋着，只见手臂上青色的光芒越来越微弱，里面一个痛恨的声音仰天叫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因你而生，你有活着的权力，为什么我就要被毁灭？”手臂忽然对准众人，雷霆怒道：“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什么逍遥仙，都是他的走狗！”一涌而下，抓向众人。但听得一声惨叫，抓下来的手臂在一片蓝光中散成烟。

        华莲和姬酒酒相视而笑。

        始祖剑的光芒笼罩着众人，那执剑之人的手在颤，他的眼光望向华莲，似乎是望见了蓝清珏。

        昆仑山上，雪落幽兰，弟子欢聚……他沉于过往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华莲死了，蓝清珏就回来了，他的私心差点害死他，害死他们。

        沈丹青望华莲的眼一片沉痛，那眼光是对一个生命的怜悯。始祖剑因怜悯而光芒大盛，似与日月争辉，一切都结束了。

        苇叶轻动，沼水变得清澈，叶底有鱼儿露出，似在说谢谢。

        华莲和姬酒酒相扶着站起，相谢沈丹青的救命之恩。沈丹青惭愧道：“我该谢谢你们，是你们救了我，救了大家。”说着向华莲执礼。华莲急忙扶住道：“沈先生使不得，刚才若不是沈先生，我和姬姑娘免不了要有殒命之祸。”

        沈丹青见华莲和姬酒酒受了伤，从袖里拿出玉露瓶，递给华莲道：“这是昆仑疗伤的丹药，你们快服下。”华莲和姬酒酒服了药，果然大有裨益，身上不似先前那般痛了。

        华莲将剩下的丹药还给沈丹青，沈丹青微笑道：“华莲留下吧，就当我的谢礼。”

        众人陆陆续续醒来，知道是死里逃生，无不欢喜。相互拉起来，一起开心地朝前走去，一会就望见了山口。苏胡庸高兴地大嚷：“我们出来啦，我们逃离迷魂之境啦！”一行人向山口方向行去。尚未至山口，忽听一阵兵刃相交之声，众人一怔，快步奔近。到了近前，只见裴公景朝王眉悲愤大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但见众人无不狼狈，满身污泥。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王眉的声音在响：“我说错了吗？若不是他又胖又重，怎会沉下去，要怪就怪他自己！”王凤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道了声：“阿眉。”这边人群也传来裴公旭的声音：“阿景，回来！”两厢这才分开。华莲和姬酒酒走近，华莲急问道：“裴兄，发生了何事？”不及裴公景回答，裴公逸已跑出来，凄然道：“华莲，四哥他……他沉下去了，还有许多人……许多人都沉下去了……”华莲和姬酒酒听见，无不震惊。“怎么会这样？”华莲痛心的目光望向裴公景，裴公景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道：“我们遇上泥潭……还有鬼麒麟主的残灵……”说不下去。裴公旭朝沈丹青华莲他们望着，心内既惊讶又痛恨，惊讶的是他们竟可全身而退，痛恨的是他自己，为什么他不如人，不如沈丹青！保不全他的弟弟和裴氏弟子！

        温尹带清风明月和众弟子出现在转弯处，朝这边走来，一会山道上也走下来纪姚他们。王凤看着他们毫发无伤地，嘎嘎笑起来，问裴公旭道：“裴长公子，独我两家成落汤鸡……裴长公子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裴公旭苦笑道：“说什么，技不如人罢了。”王凤听了，饶有兴味地拍了拍手，竖起一根中指摇了摇：“裴长公子说的不对，裴氏也许会技不如人，可我王氏却绝不会。我王氏尚不能保全，何况是他们！”指了指纪姚，目光转动，看温尹道：“有道是猛虎难抵猴群，只凭沈先生一人，怎会带出他们！”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又是一片死寂，这几句话把裴公旭点醒。清风气不过，走前一步道：“你这是小人之心！”温尹一片淡漠，使玉萧挡住清风，也不看王凤道：“随你怎么想，伐鬼麒主之事已了，温某告辞了。”转身带众弟子离去。王凤挡住高声道：“今天说不清楚，你们谁都别想离开！”二人动了手，又同时退下，温尹收萧道：“有跟人打架的功夫，还不如去寻寻他们的尸体！”风吹动温尹鬓边长发，那一双眼冰寒的似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凤爽快道：“好！只要温先生说与鬼麒主毫不相干，我王凤绝不阻拦！”温尹苦笑了一下，不回答。“你别为难温先生了，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怎么还不敢认？”只见纪姚抱剑跳下来顽笑道。王凤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纪姚道：“仙王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我自然难及仙王，不过是在这里遇上故人，侥幸逃过一劫。”“故人？”众人不由吃惊，只听纪姚道：“故人可驭百兽，名李显。”王凤倒退一步，不再出言。纪姚道：“那么请问仙王，我可以走了吗？”王凤不答，良久笑道：“纪纶的大军师在这里，王某明白了。”在场之人除沈丹青楚庄外谁都不知道纪纶，李显是谁，只道是跟纪家有渊源。

        纪姚点了点头，看一眼他在浮屠山的朋友，转身带弟子离开。温尹朝沈丹青这边拱手，再不看王凤一眼，带弟子也出山去。王凤眼睁着看温尹过去，气得心肝疼。裴公景道：“大哥不寻，我去寻！”转身就走。裴公旭大声道：“你给我回来！”裴公景的背在颤，眼眶通红：“我不怕死，我要去找我四弟！”抬腿就走。裴公逸哭道：“二哥，我也不怕死，我也跟你去！”跟上去，被裴公旭一把扯回来，“啪”的一声，打在裴公逸脸上。

        裴公逸捂着脸跌倒在地，似被打懵了，又似不能相信，站起来嚷道：“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哭着跑向裴公景。裴公景接到裴公逸，看一眼，又看他的大哥，心里如一盆冷水盖下，转身进山去。华莲急喊道：“裴兄！”裴公旭看着刚才打弟弟的手，一片懊悔，余光瞥见一道黄，缓缓转脸道：“你们站着干什么！都给我进山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诸弟子见裴公旭发了怒，连忙进山，裴公旭也在后面跟进去。

        华莲转身对姬酒酒道：“姬姑娘，你和沈先生他们先出去，我们回头见。”说完快步走，被沈丹青喊住：“华莲留步！”华莲转过身，只见寥怀远，修少儒走出来，寥怀远道：“华莲，我们也去寻，浮屠山的同窗之谊，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华莲点头道：“好，我们一起，一起去寻裴兄他们。”闻人隐对闻人止轻轻道：“止师兄，我们也去。”闻人止想了想，看闻人笙和闻人隐一眼，点了点头，对华莲道：“华公子，虽我当年不在浮屠山，可你们的事我听小隐说过，所以我们也愿去。”姬酒酒走上前对华莲道：“现在你还要我出山去吗？”华莲看姬酒酒，点了点头，激动道：“好，我们一起。”转身走。沈丹青在后跟着，寥怀远和修少儒转身道：“师叔祖……”沈丹青笑道：“你们两个，师叔祖当然要跟着保护你们。”众人互相看，皆被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感动。楚庄父子和苏胡庸师徒跟过来，楚庄道：“大家说好要结伴而行的，怎能分散？我们也去。”众人齐点头，转身进山去了。王灼道：“兄长，我们也去寻阿允和阿灿吧。”王凤看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悠悠，道：“恩，我们也去寻阿允和阿灿，不能让他们身葬蛮荒。”当先一步进山去，王氏兄妹在后跟着。赵错，高牙，无贤三人相互看了看也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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