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又遇群眚

几人在碎石中急急躲避，过了好一会碎石停歇下来，只见梅风岭已成一片水泽。

        清冷的月光照着林木与水面。

        木桩尽倒，上钉的傀儡已不知所踪。

        树的枝影在水中乱摆。

        几人悄立碎石之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围。一股风吹来，华莲微蹙了眉。裴公景低声道：“怎么了？”华莲道：“刚才那股风有尸体腐烂的气味。”话音甫落，但听得身后远处林木异动之声。

        几人朝声音处望去，眼孔不由缩小！只见林木中缓缓走出数百具皮影傀儡！

        哪里只是皮影傀儡还有那些已去的仙门弟子！

        几人惊愕不已，裴公明呆呆道：“怎么会这样？”语罢望向华莲和裴公景，只见华莲袖袍下的手紧握，眼眶泛红，他的二哥更是添了怒容。

        裴公逸焦急道：“二哥、华莲我们该怎么办？”阎丹罗扭头道：“什么怎么办，他们早死了！与其担心那些尸体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殷红素呆呆地望着林中傀儡、尸体以及周围的天罡戾气像脱了力般扶在一棵树上。一瞬之间，她的思想经了几变。她早知她家公子恨透了仙门中人，也知道他多年来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为的就是今日，可真相多么残忍！仙门弟子要死！他们，他亲手造出来的傀儡也要死！再真的心，干净的手都没有用……

        几人神思凝重，执剑的手不似从前。尸体和傀儡扑上来，一时间战成一团。

        华莲和裴氏兄弟怎敢对那些尸体下手，处处受制，不免在乱剑中受了伤。裴公景越打越激愤，口中骂道：“真是卑鄙无耻，竟用这种下三烂的方法对付我们！”阎丹罗轻蔑地瞧一眼，一面驱动手中红线杀傀儡，一面冷冷道：“你们脑子坏掉了，再不下杀手，死的可是你们！”

        华莲制住一尸体停下来凝目而望，只见这些尸体泛着黑气，双目赤红如灯，一个念头蓦地浮现在他脑中。只听华莲大声道：“火云箭，把火云箭给我！”裴公逸听到声音，奋力将火云箭抛出。华莲接住，拉弓引箭，灿灿火光直灼得尸体上的黑气乱窜！这时几人方知尸体里藏着黑眚，纷纷朝华莲这边望来。

        华莲引四箭瞄准尸体眉心，那尸体中的眚似有眼光一般，也同样窥视着华莲。

        华莲额上青筋隐隐若现，一定神间以迅雷掩耳之势将箭射出。只见暗藏在尸体下的眚惊恐地冲天而起！

        尸体们离了眚的操控仰面跌在地上，裴公景一见急忙结下结界将尸体护住，抬头只见火云箭射向了几株林木。

        眚躲在尸体中，华莲怎敢真的射箭，这一招不过虚张声势，为的是将它们从尸体里赶出来。

        群眚在树林上空盘踞，红色的光射下，映在几人脸上。几人抬头而望，只见高空四方黑气滚滚，翻涌奔腾，已不知有多少眚了。

        野兽般的喘息萦绕着，整个梅风岭岭风呜咽，草叶的水滴下，“嘀嗒”一声落在几人心上。

        远处山岗上，二人默然伫立。

        群眚一拥而下，此情此景正当那夜嵬城之急！几人相视一眼，当下倚背而立。群眚阴恻恻地发笑，似在蔑视他们的困兽之斗，猛地攻下一举就要把他们撕碎！几人急忙以手中兵刃招架与群眚周旋，又有傀儡来绞，霎时间几人全力抵御也犹不及。华莲眼望此情此景突然加快剑招，左刺右削，一息空当拿出火云箭！

        群眚陡见火云箭，一时间不敢相攻，虎视眈眈地盯着几人。裴公景等人料理了身侧傀儡，奔向华莲。

        火云箭只剩了三支，无论如何都对付不了这么多的眚。华莲眼瞧几人，说道：“我现在就将火云箭射出，你们趁机从这里逃出去！”裴公景看了看他的两个弟弟又望华莲，急道：“那你呢，你怎么办？”华莲看向裴公景道：“我无妨，有火云箭，可以暂且支撑一阵。”裴公景犹自不信，华莲急道：“裴兄，请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等你带人来救我。”裴公景嘱道：“那你一定要等我们来。”华莲听言，郑重点头。只见华莲拉开弓，火云箭蓄势待发，群眚翻涌奔腾，欲攻而不敢攻。几人看准时机随火云箭射出的方向跃去。群眚畏惧火云箭，齐齐躲开一条路，可群眚何等狡猾，怎看不清华莲用意，一些朝华莲攻来，一些呼哧着朝裴公景等人追去。华莲怎肯前功尽弃，拼着性命将火云箭又射出一支，只听一阵“哀嚎”，追去的群眚化滩滩黑血落在地上。

        霎时之间群眚发出怪啸，双目红如烈日，发了疯般寻仇来。华莲当即将剑插地，将火云箭点断，拿在手中使箭刺去，所过之处皆是一阵哀嚎。火云箭箭支漆黑，与平常的箭并无别样，一只巨大的眚哪里瞧得起，一头抓来，华莲举箭扎下，那眚顿痛得喋叫不止，漫里乱蹿。一时之间，群眚在空中盘结，没了动作，只闻得粗重喘息声。

        华莲不敢有瞬息旁顾，果然数息之后，为首的眚俯冲下来，撞向华莲。华莲不敢硬接，闪身躲过。便在此时，一只眚又俯冲下来，撞向华莲右臂，华莲右腕一翻，将箭支扎进去，正待抽箭，一只眚又撞来！华莲吃惊不已，只见它竟撞向被他刺中的那只眚。那只眚被撞远，一瞬之间又有数眚攻下，华莲身子一旋躲开！群眚是要夺华莲手中火云箭！

        群眚步步紧逼，华莲步步而退。眼光紧紧盯着，突觉眼前猩红一片。原来群眚讨厌他的眼光，齐齐将红目射向他，平地风起，以华莲为中心行成一个巨大的红罩，红光冲天。

        裴公景等人瞧见，焦心不已。裴公景拉住裴公明和裴公逸道：“二哥去救华莲，你们两个快去找闻人先生。”裴公明和裴公逸哪里肯，拉住裴公景的手不放，泪声道：“不行，二哥我们要一起，一起去救华莲！”裴公景松开手，狠狠道：“你们再不听话，就不是我弟弟！”裴公明和裴公逸听言，这才放了手转身含泪而去。裴公景欣然而视，转身朝反方向奔去。正奔间，平地突起数道红线，长舌吐信般地掠来！裴公景急翻而下，跃到地上。定睛一看，只见草丛深处，林木阴影中现出数具皮影傀儡来，它们的气息与先前的那些傀儡截然不同。只听一声“崩”响，一道红线已朝裴公景面门刺来。

        裴公明和裴公逸含泪直奔岭下，迎面撞见姬酒酒。姬酒酒自眼睛好后，便出来探寻她舅舅的消息。一日无意间在一客栈听人言梅风岭和一老丈说起他少年时在梅风岭采药的一段经历。“冰龙，你们别不信，可大着呢！”老丈气呼呼地说道。一人哂笑道：“老伯，不是我们不信，老伯若是看见恶龙焉能活到今日？”老丈“哼”了声，别过脸道：“恶龙再横，还有人能收拾它！”一人寻思问道：“收拾恶龙，什么样的人？老伯是被他所救？”老伯呷一口茶，说道：“那公子救了老夫一命，只可惜在那之后，我再没有幸见到恩人了。”旁边之人好奇，因问起那人相貌。老伯似陷在回忆中，自怀中摸出一画卷。众人打开看去，却见画中画着一背立之人，玉簪，粗色长衫，看上去十分冷清。那一桌人拿起画笑道：“这怎么看啊，连个脸都没有？”只见老伯一把夺过画，白眼道：“恩人样貌，怎敢随意涂画！”众人直笑他迂腐至极！姬酒酒陡看见画中人衣簪和背影，眼眶便红了。她走上前痴痴道：“老伯伯，刚才所说当真吗？”老伯瞧见姬酒酒神情，问道：“恩人是你何人？”姬酒酒道：“他是我舅舅。”老丈喜不自禁，竟说不出话。众人瞧见，心道：“一个老疯子，又来一个小疯子。”只碍于姬酒酒美貌容颜，不愿意当众取笑罢了。经与老伯相谈，姬酒酒更确定那人是他舅舅，便问路上得梅风岭来。

        姬酒酒行在梅风岭下，不由顿住脚。稍倾，又举步上岭来却迎面撞见裴公明和裴公逸，因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又跑什么？”裴公明和裴公逸流下泪，道：“姬姑娘，你快去救救二哥和华莲吧……”姬酒酒听见华莲名字，心里一动道：“他也在这里？救？华莲和你二哥怎么啦？”裴公明急道：“是……是眚啊。”姬酒酒目里一惊，眼光朝岭上望去，裴公明和裴公逸见了，也不由凄然而望，但见梅风岭凄风长夜，草动树摇，阴诡至极。裴公明和裴公逸转过身，才发现姬酒酒早不在眼前了。当下，二人急向嵬城赶去。

        姬酒酒一进梅风岭，只觉四下里黑气迷天，阴阳布合，心道：“好厉害的阵法，谁会在此布下这样的杀阵？”一面走，只见西北方黑气滚滚，翻腾奔涌，道道红光冲天，料想到华莲该在那处，心中一凛当下便朝那处跃去。眼前红光一闪，姬酒酒于空中急翻落下，刚一定住脚，平地起数十道红线朝她刺来。姬酒酒右袖拂出，刺向她的线被拂开，只听“叮叮”声响，线钉在树身上。

        线“倏”地离树而回，被刺中的树轰然倒地，只见林中地下冒出许多白面傀儡来。

        手中翻着红线游戏。

        姬酒酒凝目而视，留意傀儡的身形和手中红线。突然两道红线自姬酒酒正面和后背分击刺来，姬酒酒身后似长了眼睛，一侧身，两道红线擦面而过。就在这时，左右红线分数股又刺来，姬酒酒伸手抓住一傀儡的红线，那傀儡抖线欲离，可哪里又能动分毫，当即眼珠一转就势纵身扑来。几只傀儡的红线又向姬酒酒腰间刺来，姬酒酒仰面避过！半空中纵扑的傀儡已至，红线向姬酒酒颈项勒来！当下姬酒酒右手击向空中傀儡手腕，身子立起，左手抓住周围击来的红线朝右下掷出，刺向狙杀她的傀儡。半空中那傀儡手腕被姬酒酒击中，姬酒酒拉下那傀儡手腕，手中红线就势发出顿削去对面傀儡的头。姬酒酒抓住那傀儡一带，挡住一侧傀儡使出的红线，身子脱出包围，挥袖拂出，将树上枝叶打向对面的傀儡。众傀儡再看时，眼前已不见了姬酒酒影子。

        树叶打旋儿落下，众傀儡抬头而望，一会坐在地上把红线翻着了。

        华莲被群眚围杀已陷绝境，为首的眚张开血盆大口利齿森森地朝华莲咬来。华莲暗暗握紧手中长剑，心道：“就算死，也绝不做你口下之食！”慢慢举起剑来，剑尖对准那眚。那眚发出轻蔑的怪笑，一俯一仰间欺近，轻轻在剑尖一弹顺口朝华莲咬下。华莲右腕一翻，半闭了眼。只听一声哀嚎，那眚口塞木桩竟向后退去！周围群眚见状亦纷纷退散。华莲站立不稳眼见要倒地，身子却被人轻轻扶住，华莲睁眼瞧见姬酒酒，又惊又喜道：“是你，姬姑娘！”姬酒酒笑着点了点头，眼光看向华莲身上伤口，担心道：“你怎么样？”华莲微笑着摇了摇头。

        群眚一阵骚动，叫啸着一拥而下。姬酒酒从袖间拿出她的小纸人，只见小纸人越变越多，咿咿呀呀像欢快的小女孩般冲天飞起，与群眚缠在一处。

        最开始的小纸人也自姬酒酒手上飞起，姬酒酒摇了摇头叫小纸人躺回自己的衣袖。

        群眚何等难以应付，姬酒酒的小纸人不知被扯碎多少！

        姬酒酒与华莲在小纸人的帮助下与群眚周旋着。不久裴公景也来相助，三人一点头，共同抵御着群眚。

        三人与群眚相抗已有大半个时辰，忽闻得一阵脚步声，三人寻声而望只见东南林中火光一片，乃是众仙门弟子急驰而来！三人相视一望，脸上一片欣喜，手上长剑更是加快刺向周围的眚。群眚躁动不安，横冲直撞地胡乱冲下，三人一斜身于隙间避开，使剑横削。但听得一声凄厉哀嚎，一只眚化血落下，正是紫薇台的火云箭所致。紧接着，万箭齐发朝群眚射来，群眚吓的四处逃窜，火云箭似长了眼睛紧追不放。一会，群眚便被消灭殆尽。

        “二哥，华莲，姬姑娘！”裴公明和裴公逸从众人中跑出，站在裴公景和华莲身前。只见他二人又哭又笑，裴公景眼含泪光，抚摸二人发顶道：“瞧你们，丢死人了，这么大了还哭！”裴公明和裴公逸一抹眼泪，傲娇道：“谁叫你不带着我们……”裴公景道：“好，好，以后再不会……不会有这样的事了。”裴公明和裴公逸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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