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伽蓝宫观

华莲裴公景及诸仙门弟子分散在城中探寻群眚足迹。

        这日华莲带人在城南搜寻，见一座楼台殿阁。走至近前，只见宫门零零落落，东倒西歪，门上方书着‘伽蓝宫观’几字。推门而入，只见殿宇凋零，房廊寂静，蒿草满庭，显是多年无人修葺。入里间，只见三清金身已退，九曜罗天倒地，香炉案台更是长卧白狸。又见一口铜钟，锈迹斑斑，不时掉下铜屑。

        裴公逸用手扇眼前灰尘道：“这是多久的观了，怎连个看观的人都没有？也不怕得罪了他家的清老爷！”话音甫落，观里起一阵大风，直吹得里面残珠断幡哧啦铃铃作响，众人唬了一跳，不禁觉得一股森意。裴公逸抱着华莲手臂，可怜兮兮道：“我不是故意说的，风是……是突然起的。华莲，我们……我们出去吧！”华莲看一眼裴公逸，示意他别怕，又抬头望四周，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古观及周围被一种特殊的气息笼罩，压抑，腐朽，滞闷，神秘又宁静，连带着天空都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众人被这种感觉萦绕，只道这地方古怪。众人望去，只见寺后铁塔高高矗立，一时间不禁想起铁塔锁应龙的传说来。

        众人又寻一会，正要出去。突瞥见远处向阳墙下站着一人，人不高，看身形像个小姑娘。众人走近，想叫她快些离去，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人听到声音，盈盈转过身来，果是个小姑娘。只见她梳着齐齐的刘海，莹白如玉的瓜子脸上生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笑脸上漾出两个酒窝。她穿着鲜艳的衣裳，连脚上的鞋都是鲜艳的绣花鞋。

        华莲和裴公景走过来，小姑娘一见到华莲仰脸笑嘻嘻道：“大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华莲凝思片刻，迟疑道：“你怎么在这？”小姑娘欺近了一步，道：“我在这里晒太阳啊！”裴公逸大声道：“你骗人，这里哪有什么太阳？”小姑娘细细道：“那会有的，我比大哥哥们早来了些。”华莲上前道：“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吧。”小姑娘一听到回家，抿嘴掉泪道：“我没有家了，没地方可去。”众人了然，不禁对眼前小姑娘生起怜悯。一会小姑娘仰起脸俏生生道：“大哥哥，你留了我吧。我会做饭洗衣，不会给大哥哥添麻烦的。”华莲出言道：“我不会留你的。不过你可以同我们一起下山，到了城中，再寻你的亲人。”小姑娘听了，娇声娇气地“嗯”了一声。

        华莲转身无奈朝前走去，只听“哎呀”一声，小姑娘摔在地上。众人闻声回过头去，小姑娘抬起小脸，一张小脸白得透明，委屈巴巴道：“我的脚伤了，走不动。”大眼含泪地望着华莲，裴公逸在旁大声道：“你望他作什么？”相随的一个中年人笑道，“小兄弟，这就不懂了吧，小姑娘要叫这小公子背呢！”周围人听此言，不禁大笑起来。小姑娘羞得把脸藏在袖子里，妩媚娇俏更是好人物。华莲走近，望小姑娘一眼，小姑娘急忙把眼低下看自己的绣花鞋。

        半晌小姑娘抬起头，见眼前多了个竹篓，有两个人站在身旁，一个人手中拿了根长棍。小姑娘惊慌道：“你们要干什么？”一人嘿嘿憨笑道：“小公子不肯背你，叫我两个抬你呢！”小姑娘听言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地爬进去了。

        裴公逸在前，一面走，一面回头看篓子里坐的小姑娘，只见小姑娘趴在篓沿正张着小白牙冲他笑，眼睛也眯成了弯弯的月牙，一动不动。裴公景不禁打了个冷颤，几个碎步跟上华莲，拉他腰间玉佩绳带悄悄道：“华莲，她真像皮影戏里的人偶娃娃。”华莲朝后望一眼，转身示意裴公逸禁声。一行人再无言语朝山下走去。

        小姑娘睡醒了，坐在院里井台上看太阳下山。她晃着脚，显出愉快来。小姑娘惬意地呼出一口气，望着天上云霞微眯了眼睛，任晚风吹着她白皙如玉的脸庞。过了良久，忽听廊下转角处有人走近，小姑娘立马站起，将自己藏在花丛里。

        这时日色已逝，天沁地如碗里沁水的葡萄。那两人并肩行出来，一人小姑娘是认得的，是带她回来的大哥哥，可一个她却不认得。

        小姑娘睁大眼瞧着，黑色的眼睛越发地诡异了。只见那人是个女子，一身白衣，姿神端然，宛若神仙。小姑娘不由低了头，一瞬间竟不喜欢自己的鲜艳衣裳了。小姑娘可不会自惭形秽，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我杀了她，就没有人跟大哥哥相配了，正好我配给他！”一面想，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

        小姑娘一路跟着姬酒酒，鲜艳的绣花鞋跳在寂静的长街上。姬酒酒止了步子，转身道：“你出来吧。”小姑娘怯生生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姬酒酒见是个小姑娘，心下不解，温声道：“小妹妹跟着我做什么？”小姑娘楚楚道：“我能跟姐姐回家吗？我没有地方可去。”姬酒酒蹙了秀眉道：“可我没有带人回去过。”小姑娘忙道：“我不占地方的，姐姐让我有地方落脚就行。”姬酒酒道：“那好，你跟我回去罢。”

        小姑娘欢喜地牵住姬酒酒衣袖，姬酒酒淡淡一笑道：“走吧。”小姑娘甜甜地“嗯”了一声。

        月光如水，静静地照在两人身上。小姑娘转过头道：“姐姐，你额头上有灰。”姬酒酒伸手去抚，小姑娘见了，踮起脚尖乖巧道：“姐姐看不到，我帮姐姐擦吧。”不待姬酒酒反应，小姑娘葱白的手已抚上来，姬酒酒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小姑娘上前了一步，仍旧踮着脚，脆生生道：“姐姐别动，就快好了。”小姑娘笑得甜甜的，露着细细的小白牙。小姑娘心里雀跃道：“真好，就是现在了！”软软的手指一下蜷曲起来，红光一现，利爪般朝姬酒酒额头抓去！姬酒酒心下一惊，身体直刺向后滑去。小姑娘露出狰狞的笑，眼睛黑得没了白仁，头发向后直张着，疾风般掠来。姬酒酒止了步子，身体斜倾从小姑娘身侧滑过。小姑娘扑了空，发狠地调过头来，发出“嘤嘤”的声音，纵身朝姬酒酒扑去，姬酒酒并不躲闪，伸指朝小姑娘额头点去。只听“噗通”一声，小姑娘双手双脚朝上摔在地上，像极了皮影戏里倒地的娃娃。

        姬酒酒走近道：“你为什么害我？”小姑娘趴起来，眼睛恢复过来，娇声嫩气道：“你不准配给我大哥哥！”姬酒酒一怔道：“谁要配给你大哥哥了，我不认识你又怎么会认识你大哥哥。”小姑娘一听，眼里散出狡黠的光，“你当真不会配给我大哥哥!”姬酒酒无奈的叹口气，转身朝前走去。小姑娘在身后道：“你不许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姐姐救我！”身后小姑娘突然大叫了一声，姬酒酒转过身，只见眼前白沙扑来，急忙去挡，但觉眼前一片朦胧，竟看不清了。

        小姑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娇俏道：“心软之人就是无福之人，姐姐你刚才没有杀我，我也不杀姐姐。反正大哥哥可不会喜欢一个瞎子！”语罢，头发飞扬一蹦一跳欢喜去了。

        姬酒酒扶着墙壁慢慢回了逍遥居。白牡丹见姬酒酒回来，急忙迎上来，见姬酒酒面色煞白，眼角处有血流下来，不禁“唬”住，急忙来扶，一面喊姬明月，一面扶姬酒酒朝房里去。

        到了房里，打水，找药，翻桌倒箱，一面找一面道：“姑娘，忍忍，上了药就不疼了。”姬酒酒温言安慰道：“白姑姑别担心，我没事。”这时姬明月匆忙进来，瞧见姬酒酒样子，心疼不已。姬酒酒手抚上姬明月的手道：“姑姑，你别担心，我把白沙从眼睛里逼出来就没事了。”姬明月怜惜道：“姑姑帮你。”姬酒酒听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细细的汉珠自她二人额上沁出，白牡丹在旁凝目看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一会只见淡淡红雾从姬酒酒眼底浮出来。

        紧接着姬明月收了内息，抬手朝团团红雾压去，只听得细细沙落之声，地上赫然出现手掌大的一滩沙子，竟是红色的！

        姬明月诧异不已，心道：“天斗神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转眼望姬酒酒，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什么味儿了。

        天斗神沙乃是钟无期所造，钟无期反天时，天斗神沙助益不少。姬明月犹记得红沙贯天，毁十万天兵天目之景！

        白牡丹拿换药的布进来，看姬酒酒不大好，担心道：“姑娘的眼睛无碍吧？”姬明月听见声音回过神忧心道：“天斗神沙虽被逼了出来，可有事无事我们七日后才能知道。”白牡丹望姬酒酒一眼，不忍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姬明月摇了摇头，坐到姬酒酒榻前，看着姬酒酒苍白的面容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酒酒，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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