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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众眚驾到


这日晚间,忽起一股东南怪风,只见天色变了两变,紧接着家家户户,各铺各坊都“噗”地一声紧闭了门户。

        街角玩石子的小孩也被大人责备地塞回家,小孩的哭闹声不断响着,一会安静了。

        太白望那日色,叹了叹,起身关紧门窗。华莲和裴公景见了,忙来搭手。华莲问道:“太公,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太白一面走回一面忧心道:“是啊!”又郑重对众人道:“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要开门,更不能出门去!”众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裴公景道:“华莲爷爷,这怎么说?”这时太白已走到桌边,慢慢坐下,吹息桌边的烛火。

        烛火熄灭后,屋子顿时暗下来,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青黑色的天空已见了雏形。须臾只听太白缓缓道:“裴二公子可听说过‘眚’?”裴公景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是眚?”

        太白似不忍说起。玉蓬真君见了,站起解释道:“这要从金武大帝一十二年荥阳温氏一百三十余口一夜间全部暴死之事说起。”华莲道:“是跟眚有关吗?”玉蓬真君点了点头,继续道:“起初乡人只道是温家在外招了仇敌。”

        “乡人并不知道那晚温宅发生了何事,只远远看见其他温氏的人把尸体裹席烧在温氏祠堂后不久搬离了。”玉蓬真君坐下来继续道:“日子恢复了常态,三年间乡人渐渐忘记了那桩事。一日晚间,天突然变了色,并刮起怪风。众人急忙回家去,却已来不及了。只见天边涌来数十股黑气,黑气所过之处,血雾哀嚎一片,成一方尸场。”

        华莲的脸有些惨白,一只手不由颤抖。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和听过……黑气,血雾,火光以及活物痛苦和惊惧的哀嚎。

        太白叹道:“妖由人兴,人无衅,妖不自作啊。”

        正讲处,只听得呼呼风响,昏天暗地。裴公明不禁打了个冷颤,环顾屋子害怕道:“如果是这样,我们今晚不是要死在这儿了?”裴公景就削裴公明的头道:“少胡说,什么死不死的!”说话时,语气中已带了隐隐的担忧。

        裴公逸窜到裴公景身后,抬头道:“二哥,今晚之后我们就离开再不玩了。”裴公景听了,抚了抚裴公逸的发顶,点头答应。

        华莲走到太白身边,紧紧盯着窗外。太白喃喃道:“但愿我们可以度过今晚。”语罢又对众人郑重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或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众人听了,相顾而视,点头相应。

        这时外面的风声渐止了,月亮却亮得渗人。孙难在窗下默默听了会,望着无边的寂静夜色,一会,转身慢慢关上房门。

        街上传来阵阵异动。月光下,只见黑色朦胧的气体不住游走,在窗影上徘徊,化出怖人的身形朝房屋里窥探。

        有人跌跌撞撞地撞出门,惊惧嘶吼着乱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华莲裴公景听见,迅速趴到门边,极目望着,可什么都没有。

        对面酒肆的幌和圆色灯笼被风刮在地上,那幌下竟爬出一个小孩儿,坐在地上笼着两袖果子在那里玩耍!华莲和裴公景的心不由跳到嗓子眼!太白大声提醒道:“不能去救人!”华莲裴公景回过神,却见一对夫妇已爬出门外去抱那小孩儿。刚一触手,只见那小孩手上的果子散了一地,化成一团朦朦胧胧的气体,犹如戏台上的青衣,狞笑着瞧那夫妇,一手一个掏出他们心脏,带血地吃了。

        华莲皱眉道:“好阴险狡诈的怪物!”裴公景骂道:“该死!”二人对望一眼,就要开门收拾那怪。玉蓬真君不知何时来到背后,道:“那么多,就算加上我,也不会有胜算。”华莲和裴公景回过头,望玉蓬真君道:“难道我们就等在这里看他们死去吗?”玉蓬真君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总得为他们考虑。”华莲和裴公景望向太白阿青裴公明和裴公逸,默默低了头。

        太白见了叹一口长气,哀道:“都是天意啊。”

        街上各处不时传来人痛苦的呼救声。逍遥居里,白牡丹紧捂了耳朵,不叫自己失了控制跑到外面去。居在逍遥居的妖怪也早已战战兢兢地化了形,不叫自己受怪物蛊惑。

        原来逍遥居的妖怪皆是草木之妖,化了形,与寻常花木没什么不同,也就不能走动了。

        其他的人则相互把自己捆住,可是有的即使没有被妖物杀害,自己也吓死了。

        姬酒酒和姬明月听到外面凄惨的叫声,紧蹙了眉。突然姬酒酒道:“姑姑,我要去救他们!”语罢就要开门出去。白牡丹急忙拉住道:“姑娘!你是要害死这里所有人吗?也要害死你姑姑?”姬酒酒开门的手顿住了。是啊,她不能赌的,赌上姑姑和这里所有人的性命。

        窗外巨大的怪影朝里不住窥视,发出渗人的喘息声,并一个窗户一个窗户贪婪地寻着。有的怪物浮在房屋的顶上,游戏似的一片一片掀去屋顶的瓦块。它们红灯笼似的双眼照了下来,照红了某处屋角瑟瑟发抖的一家人。那一家人惊恐地睁大眼睛,紧紧地相拥着,并没有因为害怕而抢出门去。那怪物“咦”了一声,急不可耐地把一只手伸下去,想把他们拎出来。

        眚未得主人邀请,不得入其家。那只眚怕是忘了。四周的白壁发出耀眼的金光,只听那眚哀嚎了一声,成一摊血水滴滴地流下。滴到桌角的猫,那猫浑身抽搐着,须臾便没了生气。

        那一家人幸运地活了下来,可是,不幸的人有很多。

        黑气充斥着整个嵬城。恐惧的哀嚎,哭泣,撕裂的叫喊,血肉被咬的咔咔声不断冲击着许多人的神经和良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这里一分一秒地也在变成一座鬼城。

        忽然桑落酒肆前两柄长剑飞出,横贯几只眚的胸口!华莲和裴公景收剑回手,出声道:“躲起来!”只见被救的妇人和男子们看他们一眼,惊慌地躲到一边。

        群眚发出愤怒的怪笑,呼啸着朝华莲裴公景攻来。华莲和裴公景见了,出剑相迎。只见剑招过处,有爪脚落下。

        一只庞大的眚游近,发出嘶哑的声音轻蔑笑道:“仙门里的人?正好,给我打打牙祭,换换口味?”语罢攻向华莲裴公景。华莲裴公景对视一眼,使剑齐刺向那只眚,直直把它钉在一棵大柳树上,血水流了一地。周围群眚见了发出更大的讥笑声,呼啦呼啦在漆黑的夜空里转着。突然俯冲下来,叫嚣着要撕华莲裴公景的血肉!战数回合,华莲和裴公景的头上皆渗出一层冷汗。周围群眚蓄势待发,裴公景笑道:“华莲,瞧来今晚我们两个要死在这里了,只是我裴公景一世英名竟是丧在这些畜生手上,真有些不甘!”华莲听了轻声道:“凝神。”语罢二人又去斩杀眚物。

        逍遥居前姬酒酒剑尖颤动,凛冽剑光如银蛇般在暗夜游走。

        群眚结阵向姬酒酒攻下,只见姬酒酒手上生团团白光化出无数小纸人。小纸人咿咿呀呀不住飞舞,飞向群眚!

        一只眚狞笑着,眼中无珠道:“单枪匹马,就算你有会法术的纸人,今天也定被我吃了!”姬酒酒不理会,瞪那眚,身形一晃,将剑尖逼近那眚的脖颈,紧跟着脚步移动,身子一转只听得那眚一阵哀嚎,一只爪臂落了下来。那眚一脸惊惧,看着姬酒酒,化黑气欲逃!

        姬酒酒一跃而起,将它斩在剑下。只听姬酒酒冷冷道:“这下你还说大话吗?”当是时,只见逍遥居内有网飞出,击向众眚,将其绑缚。接着姬明月自逍遥居飞出,将网一步一步收紧,但见众眚将脖子扭得咔咔响,发出狞笑,就要游出了。

        其余的眚得了鼓舞叽叽嘎嘎朝姬明月攻来。姬明月看见,手上催动仙力就要结果了它们好叫自己不受包围。姬酒酒见姬明月遇险,连忙挺剑过来,只见剑光闪闪,尽数击中周围向姬明月攻来的眚。两人齐声道:“姑姑(酒酒)你没事吧!”又同时点头。只听几声惨烈的叫声后,那些眚竟退至一旁,仇视着姬酒酒和姬明月。须臾,又叫嚣地冲下。

        会客馆前,纪姚被眚逼得连连后退,使出一剑,跟一只眚拼了命。只见他一睁眼睛,八方不惧道:“怎么,你就这点能耐吗?”说罢,把剑一寸一寸没入那只眚的脖颈,砍下它的头颅。

        抽剑回手,纪姚抵剑半跪在地上,视野竟渐渐模糊了。“就要死在这了吗,可怎么能够?”只见他极力地站起,又摔在地上。那眚呼啸地攻来,他清晰地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眚被剑一剑格开了,惊得散在各处。纪姚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团淡蓝色的光芒,清澈,温和便如那剑的主人。纪姚惊呼出声:“沈先生!”沈丹青望一眼纪姚,点了点头。修少儒和寥怀远上前将纪姚扶起,站在沈丹青身旁。沈丹青道:“带纪二公子进去。”修少儒和寥怀远对视一眼,点头带纪姚进去。安置好纪姚之后,又出来同陆机一道,站在沈丹青身旁。

        那眚焦躁不安地在空中徘徊,天边的一轮圆月消失了,没有星子,天黑得如在翁中。

        突然,天地间响起几道筝声,那筝声凄楚激越,犹如金戈铁马,起一片肃杀之意。

        众眚听到筝声,突然亢奋起来,打着一对灯笼似的眼睛发了疯一样如潮水般涌来。众人心惊,竭力相抗,怎奈眚的数量多之又多,又加之筝声使它们发了疯,众人有丧命之祸。

        远处不断有屋舍倒下,击起团团烟尘。玉蓬真君望着数里外的伽蓝宫观,心头突地一跳,一片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周围群眚攻向玉蓬真君,华莲见状,急忙挺剑相护,大声道:“玉蓬真君!”玉蓬真君回过神,见周围之景,顿时目射寒光,使诀结术,只见周围生起熠熠白光,将周围攻来的群眚尽数击杀,血水流了一地。

        周围的群眚被这一幕惊到,吓得不敢再攻,聚在一起躁动不已。这时远处的钟楼又倒下了,地面开始裂出缝,被击中的眚和人跌了进去。

        众人惊惧不已,玉蓬真君急道:“大家快走,这里要塌陷了!”华莲一面护住太白和阿青急走一面回身望逍遥居方向,见那里黑气滚滚,一片混乱,也不知如何了。

        众人跌跌撞撞往外撤,怎奈前有群眚阻挡,一时间又困在原地。众人又抵挡一阵,可眼前的眚还是重重叠叠,打散一批一批又接着跟上。

        眚可化气,不会死,伤后气不散,可再复原,唯怕太阳真火。

        裴公景骂道:“它们疯了吗?又哪里来的鬼筝声?”华莲忧心道:“疯应该没疯,要想叫它们褪去怕得找到弹筝的人。”

        玉蓬真君一面护住众人,一面抵挡道:“弹筝的人何止是不想叫它们褪去,恐怕连它们都想活埋了!”语罢不禁叹道:“也真是个狠人!”裴公明急道:“那……那是没有办法了吗?我不想死啊。”玉蓬真君笑道:“不想死,就得凭本事出去。裴小公子借你的弯月金刀一用。”话完已将裴公逸身上的弯月金刀拿在手上,朝眼前黑气划去。但听得刀入骨肉之声便如裂帛一般,黑气翻腾奔涌,裂开了一片,有天光落下,原来天已蒙蒙亮了。裴公逸魂不守舍地望着手上弯月金刀的刀柄,一时间浑不知自己在了哪里,冷从心底里生出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害怕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众人不由松口气,脸上现出笑容。当下玉蓬真君以弯月金刀开路,华莲和裴公景相护,带着活下的人一路撤出。

        这时有箭从四面八方射下,只见这些箭好不迅疾,势如闪电奔雷。箭上有火,一时间照得整个嵬城亮如白昼。众人不明是敌是友,箭射下时急忙抵挡,却见箭离他们数寸时化水散去。裴公景欢喜道:“是紫薇台的人来了,这是紫薇台的火云箭!”众人抬头望去,果见高处站满了紫薇台弟子,紫衣金冠,中间那人更是凛凛生威,英雄了得。

        群眚被火云箭射杀得狼狈四蹿,筝声也不知何时止去,这一晚终于过去。

        闻人笙闻人隐看见华莲裴公景等人,跑来问道:“华莲,裴兄你们没事吧?”华莲裴公景微笑道:“没事。”众人站立片刻,望着满城废墟焰火和幸存的人,心中无不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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