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睡的秘密：《雪绒花》
事情到了执行的时候，迅速就是最好的保密之方。——培根（英国哲学家）
1998年11月22日，粮食局老楼（雪镇）。
客厅的挂钟显示，11：44分。
细微的钥匙开门声。
主卧床上的鲁映萍翻了个身。
一个高大的黑影蹑手蹑脚的潜了进来，他在客厅里停留一会儿，主卧和次卧之间，他选择了主卧。
他走到了床边，站在那看着还在熟睡的女人。
鲁映萍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草味，她惊醒，赫然看见了眼前的人，她本能地要尖叫，但是那个男人快一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客厅里挂钟声滴答滴答地响着。
女人安静了下来，男人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女人问：“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笑了：“我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喜欢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不起眼的角落，花盆底下、进门垫子底下或者门框上面。”
女人吸了口冷气：“今天太晚了，有事儿明天再说，你在这睡，我去隔壁和松松一起睡！”
女人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男人问：“你是在找手机吗？怎么？给那个奸夫打电话？还是报警啊？”
女人说：“你在说什么？”
男人愤怒地问：“半夜送你去医院的那个野男人——他是谁？”
女人扑向旁边的座机，男人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女人疼得本能的惨叫着，但是还是不放弃的拿起了话筒，男人用脚踹了一下话座，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隔壁的男孩惊醒，他爬了起来，睡眼朦胧地往母亲的房间走去。
男孩喊着：“妈妈！”
男孩进到卧室摸到了开灯的拉线，一拉，强烈的光让眼睛刺眼，在刺眼的灯光下，他看见了父亲正在用电话线勒住母亲的脖子，母亲的脸色由通红蜕变成苍白。
治疗椅上的贾彦松蜷缩着，额头的青筋暴突，全身涨红，喉咙里发出啊啊啊的刺耳叫声。
“贾彦松！可以了！你可以回来了！”陈昕瑶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贾彦松，现在是2018年12月20日上午11点零5分。”
可是贾彦松整个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厉害了，一旁的抹茶色的帷幕拉开，一个花白的老者出现，正是俞世博，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小木棍，塞在了贾彦松的口中。
陈昕瑶连忙拿出了一枚针剂，俞世博接过，给贾彦松注射。
贾彦松在那针剂下，情绪舒缓了下来。
陈昕瑶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幸好，老师您在！”
俞世博眉头深蹙，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贾彦松。
218房，躺在床上的张盛斌咳嗽着，坐在旁边的骆哲连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喂着他喝了。
张盛斌说：“我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是凌晨！”
骆哲说：“23日的凌晨！”
张盛斌说：“两点左右！”
骆哲问：“你当时在哪？”
张盛斌说：“康宁乡！我是借了一老乡的三轮车，去的雪镇！”
骆哲问：“她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什么？”
张盛斌抬眼看着骆哲。
“好多血！止不住！”
一旁的廖宋钱站了起来。
张盛斌继续：“松松！救救松松！救救我儿子！”
骆哲问：“然后呢？”
张盛斌说：“我让她给孩子、和自己换一套干净的衣服，我让人去接他们，送他们去市里的医院，其他的，我来处理。”
廖宋钱来回的走着。
廖宋钱说：“不愧是学司法的，这么冷静！”
骆哲说：“肖传雄说的是一早！接的他们母子俩！”
张盛斌说：“具体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到达市区两个半小时，再到市区医院半个小时，六点到达医院。”
骆哲问：“你是几点到的现场？”
张盛斌说：“康宁乡到雪镇，开车1个小时左右！我用了四十五分钟，为了不引起注意，车子停在了镇口的修车厂附近，走路用了半个小时。”
廖宋钱说：“3点15分左右，你没有见到他们母子俩？”
张盛斌摇了摇头：“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坐车离开了！从门口的烂花盆底下拿的备用钥匙进的门。”
骆哲问：“贾听岩已经死亡了吗？”
廖宋钱也紧紧地盯着张盛斌。
张盛斌说：“颈椎脱位、腹部中刀，头骨破裂，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骆哲的脸色变得蜡白！
市区医院的室外廊桥，曹秀怡看着廊桥外的风景，楼底下有几个孩子在打雪仗，滚雪球。严真知拿着红色的羊毛围巾走到她的身边，给她围上，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严真知问：“你想见松松吗？”
曹秀怡转过头来看着她，开始是喜悦，后来脸色一变摇了摇头。
“是怕他认不出你来吗？”
曹秀怡眼神变得暗淡。
“他——看见我——就——得回到——噩梦中去！”
严真知鼻子发酸，一把拥着她。
“所以——你只能躲他——躲得远远的！”
曹秀怡说：“我有给他买书，他中考的时候，我就在学校门口陪着他，他参加高考的时候，我也在！他结婚了，我也远远地看着他！”
严真知俯在曹秀怡的肩上，无声的哭着，她却满脸幸福的讲述着。
“他16岁下半年，变声了，个头一下子窜到了180，变成了个帅小伙子了！小松松长成了一棵大松树了！”
天空中又开始飘着雪花，雪花落在了曹秀怡红色的围巾上，她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哼唱着《雪绒花》。
躺在沙发上的贾彦松听到了熟悉的《雪绒花》，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白色和一抹抹茶色，他坐了起来，拉开了抹茶色的窗帘，窗外正在飘着雪花。
他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高楼大厦、满天飘雪，他哼唱着《雪绒花》，就像儿时，跟着母亲一起哼唱。
松花江上，一个围着红色围巾的女人，拉着戴着红色手套的六岁男孩，他们在冰上穿行着。
他们穿行在冰上的人流中，刚学滑冰的小女孩摔倒了，男孩松开妈妈的手去扶那女孩。
女孩甜甜地说：“谢谢！小哥哥！”
男孩一笑又滑回到妈妈身边，母子俩继续。
一辆马拉雪橇吸引了男孩，男孩拉着母亲绕着童话般的马车转圈，马车上的师傅都被他们给绕的眼发晕了，母子俩却笑着滑远了。
母亲拉着儿子渐渐地远离了人群，母亲哼唱着《雪绒花》，儿子轻声的附和着。
冰上，一对母子俩在雪花中飞舞着，红色的围巾在白色的世界里显得特别醒目！
老魏头面馆，骆哲孤独地坐在他和张盛斌经常坐的那个位置，面前是两个空面碗，还有一瓶喝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酒瓶。
他转头看着不远的窗外，外面依旧大雪纷飞着。
老魏提着一壶热茶在他的对面坐下，他拿了一个茶杯，倒满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喝杯热茶，醒醒酒！”
骆哲转过头来看着老魏。
老魏继续说：“有些事儿做了，别人觉得那人真傻！可是对于当事儿人来说，他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做了一件他心甘情愿的事儿！因为这件事儿对他来说，很重要！”
骆哲说：“那他也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命！”
老魏指着正中央的那个陈旧的相框。
“他——总喜欢看着那相框，你知道为什么吗？”
骆哲抬头看着那铺满灰尘的相框。
老魏起身，搬着凳子垫脚，取下那相框，找来抹布清理了上面的灰尘。
骆哲走了过来，接过老魏手中的相框，看着那些有年头的照片，猛然看见了一张三人照：
大雪纷飞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两条长长的辫子，脸上的笑如阳光一样灿然，在她的左边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他也在笑着，右边是个五六岁的女孩，她也在笑着。照片中三人的笑，仿佛从久远的时空穿越而来，在骆哲的耳边回响着。
春晖养老院大厅，张盛斌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飞舞的雪。
严真知把窗户拉开了一点，雪花飞舞了进来，张盛斌伸出手，接住落在手上的雪花，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是隐约看见了那白点。
张盛斌说：“你知道吗？我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很爱笑！在那个年代，表情都是统一的，可是她爱笑，笑得就如冬日里的阳光。”
严真知蹲下，把盖在他腿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
“她会笑的！会的！”
张盛斌点了点头！
站在他们身后的张盛缨，捂着自己的嘴，怕自己的哭声被他们听见！
1977年，冬，第五小学。
照相馆的老姜拿着新相机在试拍，正好看见了在雪中耍闹的鲁映萍和圆圆兄妹俩，镜头不自觉地对准了他们。
鲁映萍听见了咔嚓声，连忙转过身来。
老姜说：“我是隔壁照相馆的，给你们拍个照吧！”
圆圆快乐地叫了起来：“好啊好啊！萍姐姐、哥哥我们一起拍照！”
鲁映萍一笑，拉过圆圆，圆圆拉着哥哥。
老姜说：“哥哥到左边来！”
男孩不好意思，扭捏着。
鲁映萍伸手拉过男孩的手，男孩害羞地低着头。
老姜说：“来！笑一笑！哥哥，看镜头！”
男孩怯怯地，鲁映萍伸手挠他痒痒，男孩终于笑了！
老姜说：“好！就这样！”
咔嚓！
镜头定格在三人笑得最灿然的时刻。
贾彦松逛着超市，不知不觉在婴儿货柜区域停留着，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发愣！
售货人员走了过来。
“你需要什么？我帮您找？您家孩子多大？”
贾彦松醒悟：“哦！我——只是——看看！”
售货员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贾彦松也逃跑似的离开。
龚语琴站在自己家门口徘徊着，拿着钥匙一会儿要开门，一会儿又收了起来。
有人出来的时候，她又迅速地躲在了黑暗处，等着人走远了，又回到门口。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后把满满的购物袋子放在了门口，转身往楼梯间走去。电梯门开了，贾彦松走了出来，往家的方向走着。他拿出了钥匙，正要开门，脚上踢到了什么，他低头看着满满的购物袋，他蹲下，翻看着购物袋，袋子中都是他爱吃的一些东西，还有今日日期的鲜牛奶。
他站了起来看着四周，往楼梯间走去，到了楼梯间门口的时候停驻了，呆呆地站在那发愣！过了好一会儿，他回到家门口，提着那购物袋进了家门。
龚语琴探头看着关闭的门，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转身下楼而去。
贾彦松放下东西，直接走向阳台，往楼下看着，等了一会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影子，想必是手机手电筒，那光就如黑夜中的星光，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消失。
1998年11月23日，3：15，粮食局老楼（雪镇）。
张盛斌在门口看了看，看见了一叠残缺的花盆，他抬起，伸手摸出了一串钥匙，他没有开门，而是在隔壁两家转了转。
左边是老朱夫妇俩，他往窗户里看了看，隐约听见了呼噜声。
他走到了右边隔壁，门只是扣着，他打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地上堆积着水泥、木材之类的东西，房子在装修。
他重新回到了鲁家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走了过去避开着地面上的血迹，冷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戴上了事先就准备好的手套，开始清理现场。
他在清理着地面上的血迹，然后是其他地方的血迹。清理的差不多，他在屋中四处看着。
他在卫生间看了看，又在地面和墙壁上敲打着。然后转向厨房，在厨房也看了个遍，走进了主卧，敲了敲地面，又敲了敲四面的墙，终于在敲西面墙的时候，听到了闷响，他搬开了衣柜，又敲了敲，脸上滑过一丝笑。
218房，张盛斌开始咳嗽，咳得越来越厉害，骆哲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给他递纸巾。廖宋钱连忙给他倒水。
张盛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捂住嘴的纸巾渗出血来。
骆哲愣在那，廖宋钱连忙按了急救铃，一会儿医生护士奔了进来。
骆哲和廖宋钱被推出了门外。
骆哲一直站在门口，廖宋钱坐在了门口的长凳上。
身边的人在流动着，只有他们俩仿佛被定格了。
终于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他的时间不多了，让他走得平静点。”
骆哲在门口看着插氧的张盛斌。
市区医院611病房，夜晚，严真知给曹秀怡梳着头发，曹秀怡在哼唱着《雪绒花》。
严真晓走了进来，说：“曹阿姨，今天心情这么好啊！”
曹秀怡笑着转过头来，她指着窗外的太阳。
曹秀怡说：“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松花江上一定会有很多人。”
严真知说：“你也想去吗？”
曹秀怡拼命的点了点头：“去！”
严真知转头看向妹妹。
“最多三个小时！”
严真知和曹秀怡笑着。
严真知赶紧打电话。
“覃沐野！我需要你当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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