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张大爷遛弯


自从张起灵跟我解锁了生命大和谐的成就后,我发现他对待感情,相较之前来说更为坦诚,除了巡山的日子之外,大多数时间会陪在我身边。但是做那种事情的时机是比较随机的,什么时候兴致来了什么时候就会做,所有善后工作也都是张起灵一手完成,我虽然有帮他一起干活的心,但几乎每次我都会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条咸鱼,说实话,没有人能比得过张爷的体力。

        学生快放假的那段时间我哥哥很忙,我来到江文清所在的大学给他帮忙,他同事请假回去生二胎,于是今年他带了一整个院系乃至四五个班级的课程,他几乎每天都扎在学校里面准备期末考试的考题。后来我就光荣地成为了一个帮他“打杂”的副手,虽然那些题目我看不懂,但有答案在手,批阅试卷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帮得上忙。

        作为条件交换,江文清承包了我一个暑假的零食、新衣服开销——当然还有张爷的,我十分庆幸那时候大部分学生都走光了,否则就凭张起灵的姿色,他一定会成为焦点人物。

        原本张起灵在几天的计划是巡山,但是雨村突然下了暴雨,山中不安全,他回来得早。天气本来就阴郁,又逢阴雨连绵,喜来眠没什么生意,听胖哥说,张爷一个人从早上静坐到夜幕降临,一动不动只顾发呆,偶尔会对他们哥俩有些反应,但整体上看,他仿佛一个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空巢老人,要是往他头顶洒点水估计都能冒出小嫩芽来。

        我一听胖哥这么说,忽然就明白了这哥俩的意图,于是一通电话打过去,张起灵果然很快接了。他还是如往常那样,话少得可怜,语气淡然地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老神仙,我斟酌了片刻,邀请他来学校这边转一转,结果他倒是答应得快,我知道张起灵其实心里面还是喜欢跟我出来走走。

        毕竟爷爷辈的人都不会拒绝遛弯——上了年纪的百岁老人是这样的。

        一百来岁的张起灵生了一副人见人爱的面孔,白白嫩嫩还缄默顺从,胖哥说他现在脾气已经相当好了,我也能感受得到。旅游旺季的时候,游客来喜来眠光明正大地凑过去跟他合影,他也并不反抗。可能是他安安静静发呆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个漂亮知青,他虽然话极少,但我发现只要是见过他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都喜欢他,就别说那些学生。

        我那天是早上给张起灵打的电话,他临近中午就来了,我跟江文清打了招呼过后便去大门那边接张爷,我从骑了辆小蓝车一路闲逛似得晃荡到了大门口,隔了百八十米远我就瞧见了身形挺拔的张同学,他好歹没在这种烈日当空的季节里穿一身黑,这让我十分欣慰,心情略像家里好久不开窍的宝贝儿子突然见学会人情世故那样舒心。

        大学管得严,进校需要登记,我到那边时他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正面色寡淡地站在铁栅栏外面,一双腿又直又长,活像一位即将上t台的男模,他身前还站了个门卫大爷,似乎正在询问他什么。

        我看张起灵同学头顶藏蓝色兜帽,半张脸在烈日之下白到反光,他那张美到人神共愤的容貌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当然也包括我。大概是看他半天都不作答,我听见那门卫大爷骂骂咧咧地用杭州土话骂了几句,张起灵显然对这些垃圾话没什么反应,他很远就从人群里找到我,待我走近时,他右脚朝前面迈了小小一步,右手从兜里伸了出来欲要拉我,可有那铁栅栏在,于是他也没动,只不过一双纯黑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我,我读得出他态度很明确了,兴许我再不出现,他估计会寻找别的进门办法。

        我停了车便连忙跟门卫大爷解释了一通,那大爷皱着眉头又唠叨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才松了口,我见那铁栅栏才两米高,心说张起灵如果铁了心要进来,十个门卫大爷都拦不住。我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去接他,牵过他的手握了握,发现他手心居然比我都凉爽,别看张爷的手骨节分明,又细又长,摸起来其实挺柔软的,无论手感还是温度在这种时候都令我爱不释手。

        “是不是等很久了?”我仔仔细细地把他的帅脸看了个遍,在这种酷暑下,他的面庞也只是蒙上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与我相比,我就狼狈许多,我即便束起长发也抵挡不了室外的高温,张起灵听见我的问题便偏头来看我,见我撑开太阳伞遮挡在他头顶,他没做过多考虑地从我手里拿过伞把,示意他来拿着,接着才很淡然地摇了一下头,回答:“没有。”

        我看着他走到我右边,替我遮掉了大半烈日晴光,心尖一烫,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我……其实是怕晒到你。”虽说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但我是真担心张起灵在忍耐,他这个人对生活舒适感要求极低,冷热疼痛在他脸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我也明白这是他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即便是这种习惯会令我觉得心疼。张起灵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沉甸甸的,接着唇角抿了抿,很淡地开口:“不会。”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分辨不出真假,但我也不会过度探究他的真正想法。

        我看着张起灵认真沉默的侧脸忍不住开口:“行,那你也遮着点,三十六七度你戴个帽子也不嫌热。”说着把太阳伞往他那边推了推,这回他倒是乖乖听了我的话,没有再移动分毫,也或许是百岁老人懒得跟我这个小朋友讨论这种话题,也就随我嘴贫了,我眼见着张起灵那张脸隐没在伞影中,侧脸线条很凌厉,正要开口说些有的没的,忽然感到腰间横过来一只手,又轻轻推了我一把,似乎在催我不要废话快点走。

        我看着腰上的大手,愣了片刻,随后转头去看他,发现这位爷安静淡然的眼睛里像带了那么一点笑意似得,我干脆大大方方地享受张爷自愿提供的扶持服务。这一路上经常能看见来往的学生,他们都喜欢往张起灵脸上看,一边窥探一边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年轻人好奇心重我也能理解,当初我在学校上学那会儿也是这样,看见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美人,也会这样跟同伴小声议论。

        不过像张起灵这样将所有闲言碎语都置之度外的人,还是少见。许多年前,在没有跟他们哥仨接触之前,幼稚的我也猜测过他会不会在心中介怀这种小事,结果当然是否定的,张起灵待人接物都是非常冷淡的态度,他不会过多深究任何与他无关的事情。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过于优越的感官也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生活体验,张起灵的耳朵非常好,他能捕捉到普通人能够忽略掉的声音,如果我有他这样的能力,我很大概率会好奇别人会有怎样的看法。可张起灵不是,他非常纯粹地过滤掉一切与自己不相关的讯息,只要是他不想了解的事情,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等我们回到办公室,江文清这时候正在跟三四个学生交谈,他看见我们,礼貌地对着张起灵笑了笑,然后指了一下他身后的空位,告诉我们先休息会,接着又认认真真地给他的学生们讲题目去了。

        办公室里面开了空调,进来也凉快,我收了伞又给张爷倒了杯温水,但一抬头却发现他已经走到那柜式空调边上,把原本向下的扇叶推上去了,这时候我才发现那空调正对着我。

        他路过那几个学生的时候,其中有两个女孩子还来回打量了他很久,一边偷笑一边掩着半张脸说他好看,还问江文清这是不是新来的老师。现在的大学生都活泼,尤其是跟老师关系都不错,我上次来帮忙的时候,还被江文清的学生委托着给他送情书。江文清听了这些话,笑着否认了,手指在教案上敲了敲,示意她们好好听他讲题目。

        自张起灵替我把过脉之后,他非常注意我的身体情况,并且告诉我不可以贪凉,言外之意就是夏天别再吃冰淇淋了。我一听这话心说这还得了,但奈何拗不过他,只能作罢,前段时间在家时,我午睡起来发现他都会在我熟睡后关掉空调,开窗通风吹着后山浸着竹林的凉风休息,托他的福,我现在对空调的依赖度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高了,反正张爷抱起来又软又凉,他也愿意让我抱。

        后来那些学生走后,江文清头也没抬继续写他的教案,偶尔会回头跟我们说旁边有水果,但也会嘱咐我别吃太多,因为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不得不承认,我哥哥在办公的时候确实挺帅的,临近午休时有个小姑娘来找他谈心,估计是学习压力大或者是别的原因,那小姑娘哭得心碎,但她说话声音小,我也没太注意听,只不过江文清那会劝她的样子挺知心大哥哥的。

        但我知道他的本性,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张起灵用眼神询问我怎么了,我斟酌了一下贴着张爷跟他咬耳朵:“江文清可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看见没,我都不如他学生。”我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些跟江文清斗嘴的语气在其中,张起灵默默地听着,那张脸没什么表情,黑沉沉的眼里却多了一点不解的意味。

        这会我跟张起灵靠得近,那小姑娘看了我俩一眼便哭得更凶了,江文清欲言又止地回头望了我一眼,最终拉着那学生出去了,直到我带着张起灵出去吃饭时,他还站在门口开导那个小姑娘,那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我问他要不要帮他带一份饭,他摆摆手表示他自己解决。

        原本吃饭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记录的,可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挺有趣的,于是我打算写下来。我原本要带张起灵去外面吃些特色菜,可他却拦下我,示意外面太热不要出去,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于是顺了他的意愿。

        我带着他来到学校里面的食堂吃午饭,毕业好几年的我再一次踏入校园食堂时多少会有一些感慨万千,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当初我毕业那年,学校收到政//府补贴资金,把食堂翻修了一遍,运气背就容易错过这种好事。如果不是给我哥哥帮忙,我可能再也不会踏进大学的大门。

        张爷好养活,各种意义上都是,他对吃、穿、用都没有过多欲望,以至于吴老板和胖哥曾有一段时间以为他在那青铜门里面呆久了抑郁了,食欲大减,后来问过他本人才知道,他只是不饿。

        我看着张起灵站在我边上端着餐盘挺乖巧的样子,心中不免柔软许多,每到这种时候都特别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等找了个空位坐下,我把我碟子里面的牛肉拨给他一半,又对着他笑了笑,张起灵似乎习惯我总是会分他一些吃的,于是抬头看了看我,慢慢眨了眨眼睛,抿了一下唇角才默默地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他吃饭的模样非常斯文,除了筷子偶尔碰到碗碟时发出的响声之外没有一点声音,一手托着碗一手夹菜吃肉,效率很高。看张爷吃饭是一种享受,明明眉眼冷淡,五官漂亮又淡然,可安静吃饭的样子看上去却很乖。

        期间我离开了一趟,打了两碗汤端回去,发现张起灵身边围了好几个学生,有男有女,衣着相貌十分眼熟,其中有一个学生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浓重的妆容和沾着啫喱水的刘海让我愣了一会儿,片刻后明白过来他们这是在角色扮演,这个学生扮演的正是张起灵。

        我心中感叹这确实是在学校中经常见到的场景,我上学那会也参加过这种动漫社区,每到放假期间,社长都会组织一些团建活动,我那时候还参与过。正当我在怀念过去,那几个学生见了我,给我让了位,相互之间看了两眼后,其中一个女孩子问我是不是要去拍正片,还指了一下张起灵说他简直太像小哥了。

        那、那确实,毕竟这位可是本尊。

        我把盛满了海带汤的瓷碗放到张起灵面前,发现他这时候才直直看向我,唇角绷地有些紧,面上看上去十分冷淡,可向我投来的目光里反倒多了些无奈。我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就握住他的右手轻轻捏了捏,然后头一抬,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我告诉那几个学生,意思是我们拍过了,准备吃了饭就走。

        热情的学生听了我的话都纷纷表示张爷实在是好看。扮演张起灵的学生开了口我才知道是个女孩,她夸张爷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这样都能那么像实在是不可思议,对此我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这时候张起灵小幅度地偏头躲了一下身后的人想要摸他帽子的手,那学生似乎也愣了一下,接着收回了手,我知道张起灵这个动作是出于本能,也是他几近完美的预判。张爷半垂下的睫羽很长,遮住了他淡然如水的双瞳看不太真切,眉心多出一道浅浅的折痕,接着他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

        我知道他这是想走了,于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过还不等我埋头加速干饭,这位爷伸出瘦长有劲的手指,撩拨了一下掉落到我鬓角前的发丝,指尖缓缓勾动,将那几缕青丝整理到我的耳后。我脸上一烫,眨眨眼抬头去看他,他这时已经收回了手,淡然的目光没什么波动,他看了我一会儿接着低声开口:“不急。”这个举动很亲密,很快让那几个学生意识到了什么,没过一会他们便找了个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坐下吃饭了。

        杭州的盛夏时节总是万物葱绿,大地滚烫,烘培着一切花草万物,这种时节容易困乏,却总是热得无法入睡。我和张爷躲过炙热的太阳,闲暇地在教学楼里散步,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后才回到办公室准备午休。

        等我们推开门后,清爽阴凉的风从门缝中扑面而来,江文清大概是回休息室了找不到人影,我卷起袖子准备趴在桌上睡一觉,可坐着总是不如躺着舒服,这个姿势是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在我要向现实妥协之际,张起灵从后面将我捞了过去,胳膊一用力便让我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微微一怔,还保持着唯唯诺诺扶着他肩膀的姿势,这里虽然是教师办公室,但比不上自己家,如果有学生过来敲门,很容易被看见。我缩着脖子看向他,张爷还是那副清淡的面孔,眼神如镜,里面印着既疑惑又胆小的我,模样看上去有点滑稽,有些像我早年间悉心豢养过的小仓鼠。

        我其实不矮,十八岁生日那年我站在墙角量过净身高一米七一,穿鞋大约还能再高一些,跟张爷站在一起,大约矮他大半个脑袋,现在坐在他的腿上,几乎比他还要高些,不过也跟他身型比例好有关。张起灵平淡地望了我一眼,见我不开窍,于是直接用扶着我肩膀的那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往他颈窝里摁,接着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睡。”

        我见状,老实巴交地吸了吸鼻子回应了一声,这时候有好闻的香味涌入鼻腔,夹杂着喜来眠他们哥仨常用洗发水的味道,我一抬眼便看见张起灵净白如玉的脖颈,不甚明显的喉结微微撑起薄如蝉翼的皮肤,这让我眼前浮现出一场梦境,那是苍月浸染之下的松林雪色,张起灵跟他的整个灵魂都在那银辉里逐渐淡却,满目霜雪浮尘、松花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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