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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母心何慰


“季思衍……他——他出来了?”大惊之下,许忆寒脑袋嗡地一震。

        那跋扈公子,便是季思衍?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出来便出来了。许忆寒收拢思绪,王爷便能把他亲生儿子关到天荒地老不成?

        他可是自己认识的季思衍?他可曾找过自己?他会不会……许忆寒心下一凉,在季思衍心里,自己必然也是一个早已死去之人。

        “小姐?”桑叶看到许忆寒呆呆出神,忍不住出声道,“小姐放心,小王爷骑着马,又有自己的去处,绝对不会注意咱们。”

        许忆寒猛地回神,道,“噢,对。”

        之后两人便不再交谈,一路无言,回到宫中。沿途有各种千奇百怪的花灯,全都没有入了许忆寒的眼,桑叶见她闷闷的,也不再说话。

        首饰铺前,一男一女飞身下马。

        少女娇俏可爱,穿一身玫瑰紫色衣裙,腰侧别着长鞭,脖颈处系着水貂毛披肩,毛色雪白,隐隐有灰色斑点。她径直走入店中,傲然不可方物。

        身后却跟了个俊秀公子,目光清冷,如冬日霜雪。

        “季思衍,这个怎样?”少女举起一个半月形的翠玉梳篦,往自已头上比划一番。

        季思衍道:“挺好的。”

        “跟你出来好生没趣。”少女不满,啪的一声,放下手中饰物,道:“娘过生日,你一分力也不想出。到头来,她还是只喜欢你,不喜欢我。”

        “爹爹把你宠上了天,娘再不管束,你怕是要把樨京整个翻过来不成。”季思衍上前两步,将那梳篦重新拿起,道:“这个梳子自然不错,你若不买,我便买了,到时候——”

        “谁说我不买?”季思清伸手抢过,道,“我先喜欢的。”

        兄妹俩在一处,总免不了口舌之争。季思衍心下烦闷,也懒得与她计较。

        “你今天开不开心?”回府途中,季思清道,“爹爹气你,不许你出门,我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放你出来,陪我给娘买礼物。”

        “当然开心。”

        季思衍一叩马肚,飞驰向前。

        季思清纵马跟上,继续道,“以后我说什么,你便听着。倘若你表现好些,我便求爹爹解了你的禁足,如果你气我恼我,我便让他关你一辈子,就算你去找妈妈求情,也不会有用。”

        不多时,两人已回到府中,侍从上前,牵了马。两人由侧门入,穿过层层厅堂,进了一个宽敞雅致的大厅。

        “爹爹出去了?”季思衍见房内无人,问左右侍从道。

        “王爷一个时辰前刚走,留话说,今日就不检查小王爷武功了。”一人答道。

        “走吧,季思衍!”听到这话,季思清忽然快活了些,道,“爹爹今日给你放假,自从许长安那事情过去,爹爹盯你武功紧了许多,今天可要好好陪我。”

        两侧侍从心中一凛,偷偷瞧了瞧季思衍,后者似乎并未在意。

        “那件事情”在府中已成为密谈,人人皆知,人人不敢提起。

        那件事情——小王爷劫狱未成。

        府中丑事,人人议论,但从未流传。有人未见其景,觉得荒唐,道:“我才不信,小王爷与她好端端藏在深巷之中,怎会昏头昏脑,忽然跑出来?”

        “爱信不信。”一人答道,“谁知那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女子恶毒,四周无人,说不定是想要陷害小王爷。”

        “她平日里活泼可爱,为何……为何竟是一个刺客?”

        “你所看到的,便是真的了?”另有一人摇头道,“她确实不像个侍女,偷懒耍滑,什么活都做不好。要不是小王爷拦了几回,还刺杀皇上……有莫嬷嬷在,她活着走出王府都不可能。”

        小王爷被带了回来,又过了几日,那少女被处死了。小王爷自小练武,被此事一激,气息走岔,走火入魔一般,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

        准确的说,他变成了疯子。

        小王爷出手伤了王爷,自说自话,说什么要回去,去找那女子,被十几个武林高手制服。此后便被铁链锁住,关在府中。此举无奈,防他伤人,也防他自伤。

        府中人人道,皇帝性格乖僻,一意孤行,且未娶妻,这天下实际上是王爷的,以后便是小王爷的。现下小王爷成了这般模样,不免摇头叹息。

        小王爷被关了整整三月,王妃日夜流泪。只见小王爷日渐消瘦,奄奄一息。

        人人叹息,小王爷自己也很无奈。虚幻梦境一日日散去,最终到了一天,他猛地睁眼,一下子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蠢事。他想道歉,想挽救,想补偿,却没什么力气了。

        又过了几日,王妃忽地闯了进来。

        季思衍看了她一眼,飞快低下了头。梁萱双眼通红,憔悴了不少。

        梁萱道:“衍儿!”

        “衍儿。人人说你出手伤人,娘知道你不会。这些日子,他们怕你,不敢走近你,是他们的错,更是我的错。我这下想通了,你若死了,我也不能活,要死咱俩便一块死。”

        梁萱将他抱在怀里,不住地抽泣。季思衍用了不少力气,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梁萱身体一颤,轻声道:“你可是衍儿?你可是我的衍儿?你可认得我了?娘这些日子……”

        “我……”她伏在季思衍的肩膀上,好像再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哽咽道:“娘做了错事,我该早些来看你。你是我的孩儿,你怎会害了我?爹爹也不怪你。”

        季思衍低声道:“我不好。”

        “你怎会不好?”梁萱道,“你分明是最好的,不过是一时迷了心智……只要醒过来,就什么都好了。你会好好的。”

        母子相拥,见者无不悲泣。

        此后小王爷一日日好转起来了,虽说忘了些事情,但性情举止,一如往常。王妃不许所有人提起那件事情,以免小王爷再次发病。王爷依旧有所顾虑,不放儿子出门。

        小王爷从小性格单纯,所以遇事才会这样极端。在那以后,王爷对小王爷的管教更加严厉了。王爷幼时习武,通晓不少高超武功,这些年来却从不再碰。经此一事,有门人道小王爷根骨惊奇,须得好好把握,王爷上了心,从各地请来高手,教小王爷武艺,闲时也亲自指点一二。

        “我说,许长安。”季思清鼓足勇气,试探道。

        “长安怎么了?”季思衍扬了扬眉,道,“走不走?再不走,娘要睡下了。”

        “走。”季思清道。

        “哥哥回来了。”没来得及走出一步,她忽地抱住了季思衍。

        “以后别这么傻,知道么?”季思清严肃道,“给我找一个又美又温柔的嫂嫂,她喜欢你,她必须也喜欢我,比之前那个人好一千倍,一万倍。”

        莹莹泪珠含在眼里,摇摇欲坠。她一把推开了季思衍,自顾自往前走了。

        侍从看着兄妹二人穿过角门,向议事厅后的院落走去。历此变故,现在——虽说话少了些,之前的小王爷总归是回来了。

        明月当头,疏星几点,已是春天了,樨京却又一日日冷了起来。许忆寒桑叶回到凤凰山上,已是深夜。桑叶累极,倒头便睡了,许忆寒仍是闷闷不乐。屋外有棵老桃树,季思誉说自他记事起就在那里了。许忆寒无法入睡,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起来了。她挖出一罐夏天藏好的梅酒。

        零碎的记忆里,师父是爱喝酒的。师父闭关,会提前叮嘱许忆寒准备好几大坛好酒。他痛痛快快醉上一日,许忆寒便能痛痛快快玩上一日。

        季思誉是许忆寒最喜欢的小师兄,也是她钦点的玩伴。季思誉走了,她要么去打搅别人,要么偷偷下山。

        司阳山被火烧的场景,忽地浮现在她脑海里。许忆寒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伤处理过了?”几杯下肚,刚要再斟一杯,一道声音冷不丁传来。

        许忆寒恍然惊醒,迷蒙酒意顿时散了。

        季思誉朝她走了过来。月光照耀他的眉眼五官,轮廓分明,如冰雪雕塑一般。

        “什么伤——你怎么过来了?”不知何故,许忆寒顿感心虚。

        “我看到桑叶出去了,猜到你也会出去,就跟上去瞧了瞧。”说着,季思誉在她身边坐下,拿过了她手里的酒,自己喝了个干净,道,“今年的酒有些酸。”

        “桑叶说她冰糖好像放少了。”

        “胳膊怎样了?生生抗下三招,虽不伤要穴,想必疼痛得紧。”

        与梅酒有关的话题两句便结束了,许忆寒其实想多谈一谈。季思誉看看一脸无辜的小师妹,后者明显已完全忘记了比武和受伤的事。

        “我没事啊。”许忆寒低头一笑,道,“你既然看到了,那我打得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季思誉又自己和师妹斟上了酒,饮了一口,笑道,“你是我季思誉的师妹,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侠。”

        许忆寒原是怕哥哥生气,现下看他心情尚佳,最后一点顾虑也消失了。

        “但是——”季思誉话锋一转,道,“为寻生路,主动求死,万万不该。周先生是君子,让你三分,可天下之人,并不都有君子气度。”

        他用掌力劈下一截树枝,往地下画了个圈,指代今晚的比武场,道:“开始时攻势尚可,但力量不足。他判官笔为双手兵器,如你先上,跃至空中时就应观察他的招式来路,肩臂动作,一刀劈下来,足以把他的两手招式挡在一边。”

        许忆寒连连点头。

        “为何弃刀?”讲到这一关节,季思誉皱了皱眉,道,“我原想借剑给你,但你已取了刀,那刀虽笨重,你身体轻巧,多有不便,但战场弃兵,本是大忌,劳心费神,还给敌人留了空隙。你如真这样想,可找准时机,将手中兵器当做明器掷出,然后跃至侧路,避免对方格挡,伤及自身。”

        季思誉拿着树枝,在土里勾画指点,细细地说了许忆寒每一招每一式的缺漏和添补之处,许忆寒未免心下发凉,道,“哥,今日我若输了——”

        “放心。”季思誉笑道,“我妹妹十八岁,还做不了人家的新娘。你若输了,我便和他们打过,准保把你抢回来。”

        “你如何露的了面?对了,”许忆寒忽然想起一事,道,“听说季王爷今日到了大千武馆,你可知道?”

        季思誉点头道:“我藏在暗处,瞧得清楚。”

        “王爷为何而来?”许忆寒道,“可是为你的缘故?他又怎么知道你会去那里?”

        “我不知晓他意欲何在。”季思誉略一沉吟,道,“如果果真是为我而来……你还在王府的时候,我去过那里几次。最后一次却不小心中了暗器,那天正好是桑叶跟着。轻功施展不开,她扶着我由皇宫东南边的角门进来,可能那时便给人盯上了。”

        “平日宫女进出,采买东西,都从南侧偏门出入,桑叶想必也是如此。今日却不知为何,独自走了东南角门,城门口有皇叔眼线,可能看到不同寻常之处,便留了个心眼。”

        “我听说最热闹的市集在城东,便叫桑叶从那里出来了。”许忆寒心下愧疚,饮了一大口酒。梅子清香和馥郁酸气在口中蔓延开来,心下仍是愧疚。

        “路上可察觉有人跟踪?”

        “没有。”许忆寒摇摇头道,“我一早便出来,和桑叶在糕饼铺见的面。然后我们就在街上随意逛着,约莫一个时辰——那监视之人,可能派一人给王爷送信,另派一人跟着桑叶,可能是他看到桑叶游历之处确像游玩一般,便自行放弃了?也可能是我太过粗心——”

        “你也不必太高看皇叔和他手下人的安排谋划。”季思誉笑道,“真有人跟着也无妨,就算他顺藤摸瓜,发现了你,他也绝对来不及做任何事情,师妹尽管放心。”

        “那你今日可见到王爷?”

        “王爷来武馆是想见我,告诉众人我便是皇帝,单派一小厮来,怕是无人信服,干脆亲自来了。说不定还想当面和我相认。”季思誉道,“世上流传的故事再多,那也只是传闻,皇叔想鼓噪民意,自然想向众人展示些什么。黎大千那一声提醒来得妙,我躲在暗处,看他空手而归。”

        “黎先生也是想避免麻烦罢了,只是恰巧帮了哥哥和我的大忙。”不知喝了多少,许忆寒感到微微醉意,困意上涌,索性倒在了桃树下。

        “我感觉这所有事情,似乎都靠着幸运。”她喃喃道,“若是我比武碰上别人,今日便要闹大笑话,若是黎先生没有出声,你就得面对王爷,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王爷的下人里,定有人认识桑叶,若是在某一关节被认了出来——”

        许忆寒转脸向季思誉的方向看去,道,“我不敢想。王爷老谋深算,你我每走一步,好像都是错的。我担心哥哥,担心我自己,也担心桑叶。”

        “他算什么?”季思誉也躺了下来,沉声道,“是我之前瞻前顾后,思虑过多,影响了师妹。这也是武学大忌,需早日根除才是。细细想来,那季泽之能算计到哪里去?百年未到,他才不想我死。我便好好活着。师妹更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更何况——二十九春日围猎,你可还记得?”季思誉道,“上次在他的地盘,我不便动手。在我的地盘,我绝不会让他有活下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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