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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冠月妖星


季氏善使刀剑,尤以冠月剑法名闻天下。冠月剑法共十七式,招招精通,便可破解世间万般兵器,虽说如此,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少之又少。有人会说,区区十七路剑法口诀,通篇不过百十个字,就是交给一个半点不懂武功的黄口小儿,不超半个时辰,也决计背得出,更何况是各路武林豪杰?以十七路剑法夺取帝位,这事原原本本就是个大笑话。季氏剑法徒有虚名,分明是那历朝历代的皇帝编造出来的荒唐神话,以堵世人悠悠之口。

        樨京一角,洪升茶馆座无虚席。台上的说书先生唾沫翻飞,百姓乌泱泱坐在台下,偶有几处衣着奇异,便是途径此处的武林人士。

        “那太上皇当年是如何以一当五,保住天下的?”有好事者拆台,大声道。哄笑声一触即发,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台上先生一时语塞,脸色铁青。这说书先生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面容精瘦,一双眼睛被层层皱纹挤得没有去处,干脆便消失不见了。他捋着胡须,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浓痰,企图用更大的音量盖过听众们的嬉笑和私语声。

        “那季氏——季氏贵为皇帝,权势通天,又掌握着一国之财富,哪家武功不能修习,哪路用兵之法不能掌握?先皇给当今圣上足足请了一百二十四位老师,只要把天下武功统统学遍,将来比武时候,陛下只需要使出一招“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便可破解所有法门。”

        “陛下如有学完一大堆武功的功夫,早就和你一样,是个白胡子老头啦!”

        “这位客官可是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先生摇摇头,道,“我是说,百年将近,诸位如有武学天赋,不妨都去比试一番。陛下的武功并不比在座各位高明多少,只是博采众长罢了。大家都是家门绝学,绝对比他季氏要精通的多,说不定三年之后,咱们当中就会出一位皇帝呢?到时候——”那先生朝台下拱一拱手,道,“大人您可千万别忘了说书老翁。”

        台下喧闹,即将来临的百年是街头巷尾的热闹话题,说书先生仅是简单提上一提,在座之人纷纷发表自己心中所想。

        有替季思誉感到惋惜的,虽说王爷主事,从不见他作为,这几年天下也算太平安定;有担忧乱世的,两年后,樨京大概并不是个宜居之地,不如早做打算;也有人被老先生说得心下发痒,摩拳擦掌,言语间,更是好像自己已经是皇帝一般。

        “台上那人什么来头?”有人皱一皱眉,冷眼看着眼前的满堂喧嚣,抱臂道,“天子脚下,竟敢妄议百年之大事,季思誉也不管一管么?”

        “此人满嘴胡言乱语,门外之徒发言,何必当真?”另有一人冷哼道,“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没有看过一场真正的比武,内功心法修炼之要领更是一窍不通。不同门派之间差距极大,各家武功均是配合本门内力修行之道而生,更有主阴主阳,经脉顺逆之分,岂能随意混学?”

        “兄长所言极是。”前一人道,“不过就算他胡言乱语,要小弟是季思誉,也决计不允许他在家门口议论在下是非,这季思誉也太好脾气了些。”

        年纪稍长的人环顾四周,见四下里没人注意他们二人的交谈,开口道,“有人故意搅动这趟浑水,今日一起,明日一起,后日又一起。他季思誉管得过来吗?显然是——”

        说到关键之处,那人故意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同伴一眼,道:“显然是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啦!”

        楼内人声鼎沸,楼外寂静万分。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天地间看起来一片澄澈洁白,那雪下盖着的,便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剑不管怎么使,都不大对劲。”许忆寒没有理会季思誉好心拉她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持剑,另一手拍落身上的雪,道:“我还是想要改成你的姓,现在可来得及?”

        许忆寒手中拿着的,是季思誉特地找人为她铸成的宝剑“如兰”。如兰精铁浇筑,历经千锤万击,出鞘自带着凛冽寒气,剑身反射阳光,清澈足以映出人形。季思誉赞此剑为空谷幽兰,天姿仙影,挥舞时更是吹毫断发,削铁如泥。

        “想什么呢?”季思誉收剑入鞘,笑道,“我所见过使得最好的人便不姓季,你定是不记得了,咱们的大师兄,辛子熙。”

        “再来。”季思誉不待许忆寒有所休息,转身退至一丈开外,拔剑瞬间,攻击便至,口中同时道,“师妹莫要急躁,切勿在意手中之剑,先做到专心对敌,然后尝试专注自身。”

        季思誉左手持剑,当头直劈下来。这原是冠月剑法第十二式的“流星赶月”的变招,此招变化多端,但均强调开始便正面迎敌,之后一招快似一招,让对手来不及反应。

        许忆寒微一定神,随即侧身躲开,右手手腕轻抖,托着剑势,将攻击尽数化去,这便是冠月剑法第九式“月晕”的基础招式,旨在化去对方凌厉攻势,为自身取得进攻时机。

        冠月剑法仅十七招,单就演示起来,每一招都平淡无奇,无非是寻常的击,刺,挑,截,加之其演化而来的劈,抖,抽,压,撩等基本剑法的组合。道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无数复杂招式均由基本剑法演变而成,这是冠月剑法的平凡之处,也是精妙之处。

        冠月剑法基于本门“华星秋月”心法产生,讲究身心合一,注重星辰万象,与宇宙运行之大道。门人弟子所学的冠月剑法,人人相同,又人人不同,每人最终所学招式,都是在基本的十七招剑法上,自己体会变化而成。想要精通此剑法,绝非易事。

        “以退为进!”季思誉大喊一声,一招“探月”疾刺而来。大敌当前,重任在肩,他不再有所心软自制,招招狠厉,不留余地。许忆寒平地跃起,居于剑上,满把而握,自上向下平行按去。

        “你还是在躲。”季思誉道,他抽回长剑,转身反挑,剑尖刺向许忆寒左肩,后者下意识地反向躲避,横剑挡格。两剑相击,铮的一声响中,双方内力也随剑相撞,许忆寒内力远不及季思誉深厚,两下相格,被震出数十步,身子一晃,险些再次摔倒。

        “以后如遇敌强大,万不可正面相碰。”季思誉走近道,“刚刚闪避之时,可借机从另一侧进攻,平剑右敲,再刺对方小腹。”

        “多谢师兄赐教。”许忆寒拿起剑,拱手拜了一拜。

        “师妹剑术无可指摘,但过于小心行事,就像——”季思誉笑道,“受惊的小兔子,一心逃窜,却会咬人。”

        “勇于不敢则活。”许忆寒本想反驳,自知理亏,话说到一半便哑了。

        “这话自是没错。”季思誉道,“但敌人冷酷,兵器无眼,比武场上哪轮得到‘不敢’?只有不怕死,才得活命。”

        “今日便算练够了,”许忆寒神色一转,嫣然一笑,如春风般化去了片刻前的严肃面容,“桑叶今日做了水晶虾仁,特意托我留下哥哥一同用膳。走吧?”

        季思誉道:“好。”

        其实他今日本叫了些大臣,商讨如何应对虽说百年未至,天下已提前生变的局面。他心下清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近日里,不少从未学武,仅会几下拳脚的人都嚷嚷着要报名应战,扰乱市肆。各家族门派有的在明,有的在暗,虽说按兵不动,均虎视眈眈。据他所估,此次百年,定会涌现许多籍籍无名之徒,原是他们的师长祖先卧薪尝胆,想要在此乱世中一举成功。

        时间还早,吃饭还是来得及的。季思誉打算省出些时间,无非是在回宫路上加快些脚程。

        “这几日我朝中有事,恐怕不能来了。你自己练习,不通之处还需好好领悟。”季思誉叮嘱道。

        许忆寒送走了他,心里却闷闷的。自受伤以来,师兄一日胜过一日的严肃,之前还会和自己开许多玩笑,现在一并省了。这些日子,她日日能见到季思誉,却无端觉得自已和他越来越远。

        想必是朝中之事焦头烂额,哥哥劳心费力的缘故。许忆寒自己开解了一番。

        “桑叶,”她懒懒地躺在前厅的长椅上,窗户半开,寒风入侵,她却丝毫不觉寒冷,“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桑叶喜欢听故事。”桑叶怕冷,在屋里也穿着翠绿短袄,两手虚虚搭在火炉上方,一双玉足外是素色绣鞋,在地上轻轻踢踏。

        冬日便是这点麻烦,要生火炉,便需开窗,开窗又反向屋内输送寒气。桑叶烦恼的很。

        许忆寒开口道:“从前有一个小女孩,生得聪明漂亮,但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兄妹俩在村子里过自己的生活,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有一天,天上的仙女交给哥哥一个工作,她要哥哥守着村东头的泉水,杀死任何靠近的毒蛇猛兽,不让他们污染水源。”

        “有一天,小妹妹在村外玩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被一个小兔子发现了,它想做几天人类玩玩,就变成了小妹妹的样子。”

        桑叶道:“之前的小女孩跑到哪里去了?”

        “可能在哪里睡大觉,可能到另一个村子里玩了,也可能是——不在了,死了。”许忆寒猛地凑近桑叶,后者被吓了一跳。

        “小姐吓我!”桑叶捂着胸口,嗔道。

        “我还没说完。”许忆寒坐了回去,喝了口茶,继续道,“小白兔变成了人就不能反悔,来到村子里,它要做小女孩,没有人能分出差别。可问题是,来到村子里,它该怎么办?”

        “它若说自己其实是只小兔子,恐怕也没人会相信。”桑叶沉吟道,“真正的小妹妹一直不回来的话,它可以当做那个小女孩,好好生活下去。”

        “小女孩顽皮,小兔子也很顽皮,小女孩很爱她哥哥,小兔子也是,冥冥之中,小兔子和小女孩可能本来就是一个人。可它毕竟是一只小动物,有时候难免藏不住兔子习性。森林里的规则和村子里也不太相同,小兔子——作为小女孩的小兔子要帮着哥哥守护泉水,得杀死森林里不少动物。”

        “那小兔子还会说动物话吗?它可以告诉那些蛇,让它们离哥哥的泉眼远远的。”

        “不会了。”许忆寒摇摇头道,“小兔子变成小女孩,它已经彻彻底底是一个人了,它不会说动物话。”

        “这样啊——”桑叶拖长了音调,又重重叹息一声,道,“它只能选一个,对不对?要么做兔子,要么做小女孩,可它变成了小女孩。”

        “桑叶会怎么办?”许忆寒问道。

        雪花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红木桌案上,不一会儿便化了。笼烟阁不大,正堂只有三间,左右分别为许忆寒的卧室和书房,说是书房,早已被她用作习武修炼之地,中间便是此刻她们二人待着的地方。桑叶平日里住在西厢。屋里只零星点了几盏灯,全靠外面皎白的月光,让这屋子不至于太黑。

        “桑叶不知道,小姐呢?”

        “我做小女孩。”许忆寒喃喃道,“我本来就是小女孩,说什么做不做的?不过是……”

        “难不成,小姐真的是只兔子精?”桑叶忽然开口道,“里面的哥哥便是陛下,上次小姐受伤的时候,一只小白兔变成了小姐,可是……”

        “呸,我在说什么?”桑叶一拍脑袋,颇为自己的想法而气恼,道,“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小姐这故事编的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但如果它就是真的呢?”许忆寒幽幽地道,“我确实是只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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