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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误尽一生春


  ◎一夕尽数剥夺,沉沦地狱。◎

  沈砚将歌女带回去,想丢给玉昆仑,梅浮雪开了门,踌躇道:“大人,老师她……她闭门谢客,不想见人。”

  沈砚稍一回想,就知道缘由何在,她垂下眼,正欲告辞,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沈砚走入静室,不发一言。

  有些话,她无法言说。医者能治人,却不能治己。

  玉昆仑红着眼睛看向沈砚,她左手的袖子卷到手肘处,长长的小臂上,是一道又一道新的刀口伤痕,盖在无穷的旧的刀痕上。

  玉昆仑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刀刃上一道血痕,细细滴在地上。

  玉昆仑顿了顿。

  “我看见他了。”

  沈砚:“你迟早会看见。”

  玉昆仑被沈砚从觉华带到锦州时,是身着盔甲骑着马,佯装士卒,堂堂正正进锦州城。

  沈砚手下势力众多,从京城带来的锦衣卫,从誉山关带的李凌州嫡系及锦宁铁骑,甚至还有一小支新建的神机营小队。玉昆仑混入其中,只要她不说话,无人发现异常。

  锦州城下,冀王和世子前来夹道迎接。隔着远远的人群,玉昆仑见到了他们的模样。

  那样深入骨髓的痛苦,令玉昆仑浑身战栗,烈火烧灼她的五脏六腑,烧得她遍体生疼。

  六年前,玉昆仑还在冀州,无忧无虑,万事顺心。

  她出身医学世家,父母只这一个独女,她天资聪颖,耳融目染,父母又与一般家庭不同,对她学医赞许不已。

  她跟随父亲一起学医治病,偶尔遇到外界的斥责,父亲每次都是一笑了之,并未说什么。

  她也曾委屈、生气过,母亲见她不悦,开导她说:“旁人的言论算什么,我家鸿儿这么聪明,等你一个个病人治好,他们都得花大钱请你去医,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虞鸿很快笑起来。

  有次父亲的友人来到,她有一道医术上的问题不解,想去求教,却听到父亲的声音自屋内隐隐传出——

  “古有鲍姑、义妁、张小娘子……均为绝世名医,杏林圣手。只是历来我们男子怕做的比我们好,抢我们风头,从小不让她们看诊,怎么能有成就?有那么一两个挣脱出来,我们也贬低轻视。别人我管不了,可我的女儿,总是希望她能有更多的机会。鸿儿她太有天资了,假以时日,她未必不能超过我。那时我这做父亲的,说不准还要托她的福被人提起姓名……这也是我此生之幸,我们总要离开,我的医术留不下来,留下个超过我的女儿,我也知足了。”

  虞鸿敲门的手回收了起来,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她从此更刻苦读书学医,身为女医,也并非毫无优势,礼教之下,总有些病不方便男子来看。父亲虽然小有名气,但达不到给命妇贵人看病的程度,虞鸿却被点名出入贵人府上。

  也是在这期间,她结识了一名少女,名唤乔文韫。

  虞鸿与乔文韫差不多大,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乔文韫因忧思过重,气血郁结,身体虚弱不堪。虞鸿在为她治疗之时,惊讶地发现乔文韫案前写的诗书绝妙,她称赞不已。乔文韫将自己与家人的矛盾一股脑地告知这位同龄女孩。

  从来友情由秘密起,乔文韫的坦然与才思令虞鸿感动又仰慕。而虞鸿的自由与天资又令乔文韫羡慕崇拜。就这般成了朋友。

  后来,虞鸿渐渐听到乔文韫提起了一个人,冀王世子,朱霄。

  玉昆仑听见好友与自己讲他们的一点一滴,她道:“你想嫁入冀王府?”                        

                            

  少女脸颊通红,连忙道:“别乱说,世子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玉昆仑不懂这些,她道:“世子喜欢就好,他又不是袭承爵位的那人。再说,古代还有舞姬做皇后,二嫁女做皇后。你的身份配世子绰绰有余,这冀王世子,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吗?”

  乔文韫来了兴致,神采飞扬地讲世子如何对她,虞鸿听了,觉得这世子果然是个细心贴心之人,许多小细节,连她都想不到,却被世子一一记着。

  她为好友开心:“世子肯定喜欢你啊,你看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哪儿有人平白无故啊?”

  乔文韫赶紧拿袖子捂住虞鸿的嘴,“小声点啊!”

  她左右张望,从首饰匣中取出一对儿玉石耳坠,轻声道:“你看,这是世子送我的。他说……”

  虞鸿看见好友脸上一片绯红,像是落日红霞,少女不好意思道:“他说我皮肤白,特别配这枚碧色的玉石,还叫我戴上给他看。我戴上了,他连声道好看,说从没见过像我这么好看的女孩。问我是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别说乔文韫没见识过这般的手段,虞鸿也没见识过,在森严的家世中,哪个少女能逃过这样炙热动人的夸奖。纵然是虞鸿,父亲也只有背着她,才会与友人夸赞她。

  虞鸿放下书本,激动地跺脚,摇着好友的袖子,“他真的好会说话!我觉得他肯定特别喜欢你,才这么说。”

  那段时间,是玉昆仑此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上天是如此钟爱她,将凡俗大多数人汲汲追求一世不得的东西,拱手送到她面前,一股脑地塞给她,生怕塞得不够多——

  超凡脱俗的天资、宽容爱意的家庭、至交好友、对她敞开的前途大道、精妙平稳的一双手。                        

                            

  当然,那时的虞鸿丝毫不觉。因为一个人在没有失去过这些的时候,是不懂得它们有多么珍贵。

  父亲眼见她的医术水平越来越高超,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把她举荐给冀州医术最为精妙的大夫,让她在其手下学习。那位大夫彼时在冀州小有名气,是父亲仰望的对象。

  那人就是后来名动天下的青山县公,岳和均。

  跟随在岳和均手下学习的弟子不少,玉昆仑心高气傲,看着那群资质平平的学徒,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彻底崭露头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场席卷整个冀州的瘟疫来了。

  十室九空,尸横遍野。

  岳和均的弟子跑了许多,岳和均也想离开冀州,玉昆仑却立志留在冀州,想要找出解决瘟疫的方法。

  玉昆仑每次想到这里,都恨不得回去将那时候的自己杀掉。多么荒唐啊,历代无人能解的瘟疫,她竟然妄想以一己之身去寻求解法,也唯有十几岁初出茅庐的少年人能这样无所畏惧,不知天高地厚。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战胜了天,解决了瘟疫。

  而天果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让她知道这等绝世药方,只会带来无穷的祸患。

  师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兴奋的睡不着觉,师父也大喜,直夸她要给她请表彰。

  她想着这回救治好多少人,家人又该怎样为自己骄傲,一夜无眠。

  当天,她住的客舍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那时她庆幸自己没有睡觉,能侥幸逃出来,如今想想,她却恨自己为何不死在那场火灾中。

  她浑身溃败,在破庙中等死,临死前,她用墙壁抹开手指,在寺庙的地上一笔笔写下来龙去脉。                        

                            

  此时,她遇到了一位从京城来的贵人。

  贵人一身清寒,踱步到庙宇中,看见她写下的血书,只淡淡说了句:“想报仇,你要活下来。”

  等到虞鸿醒来,岳和均解瘟疫之事,已名传天下。

  这位原本默默无闻的大夫,一跃成了救人命的菩萨,冀州人人大喜,尊崇地称他为医圣,这种功绩当千秋万代铭记。

  冀王上表为他请官爵,青山县公的官爵很快在天子手中批下来,天下一片欢腾。

  玉昆仑做了一个此生最愚蠢,也是她最后悔的行为。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脑子全被愤怒烧光,一心想着怎样把这个欺世盗名者的嘴脸暴露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小偷。虞鸿不敢让家人见到自己这副样子,偷偷找了自己的好友乔文韫,想让她通过世子转告冀王,那道药方,是岳和均抢劫过去。

  好友听完,泪水沾湿衣襟,愤恨不已,向她许诺,世子知道后一定会把真相公开,还她一个公道。

  那是玉昆仑最后一次见到好友。

  过了几日,她想再去找好友,京城来的贵人堵住她,那位与她一般年纪的少年眸色沉沉,问道:“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贵人听后,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玉昆仑如坠深渊。

  “你的家人死了,乔文韫也死了。”

  沈砚当时没有想到,玉昆仑伤成那般模样,仍然拖着病体请求好友转告世子。她更没想到,自己视之为等闲的勾心斗角与陷害,在这个冀州女医身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虞鸿就像是一张白纸,只晓得医术上的事情,凡尘间的肮脏污浊,尽数不知晓。上天在那一刻,残忍地摧毁了她的一切,她为之傲然的药方、她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死相交的好友、和健康的身体。                        

                            

  让她自此知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残酷,就是这样不留情面。给你再多,一夕也能尽数剥夺,让你沉沦地狱。

  冀州瘟疫,被传是天灾,天不满冀王。而岳和均呈上的那道药方,和与冀王之间的千里马伯乐之谊,彻底瓦解了这个传闻。

  冀王亲自造就了一个神,如今金身已固,怎能允许一个普通的女医毁掉。

  故而斩草除根,摧毁一切。

  他们也想杀了虞鸿。可沈砚能猜到,虞鸿那位弱质纤纤的好友,在觉察到世子的心意后,宁死不发一言。冀王只能找到虞鸿的家人,把她家人杀了,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流,如何也翻不了身。她纵然说出去,也会被当做疯子笑话。

  虞鸿是真的想死,她拿刀割喉,被人打下来,京城的贵人冷笑道:“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冀王府门口守着,等他们有朝一日防卫不严,拿着刀杀去。再不济,岳和均没那么多护卫,你找他的机会还不容易,把刀往自己身上捅作甚?”

  玉昆仑垂下头:“我没有出息,我想死,我死还不行吗?报仇,哈,报了仇我爹我娘和阿乔就会回来吗?有什么意义?”

  那位京城的贵人道:“你只要活着,就是他们的心腹大患,他们此生的梦魇。可你要是死了,世界上再无人知道你曾遭受的冤屈,真相如何。”

  虞鸿惨笑道:“他们在乎真相吗?只要有人能治病,他们会管他是谁吗?除了我,还有人在乎吗?”

  “有人在乎,”沈砚蹲下身,看着摇摇欲坠的虞鸿,“我在乎。”

  玉昆仑还是活了下来,她咬牙从地狱里爬起,化名改姓,被沈砚带到了京城。以前她可轻易地用利刀开脑缝、开心胸,无分毫凝滞,这等石破天惊之术,每每从她手下走过,病人无不转好,叹为神迹。可现在那双被火烧灼过的手,再也无法做精密细致的手术。她从孤女中选出梅浮雪,教授她医术,代自己行难行之医。                        

                            

  她的手既然做不了复杂的病,她便更把时间花在研究药理上,再一次地做出了一剂剂药方。

  她盖了半山琉璃,离群索居,活得越来越像个死人,唯有与动物和花草为依,心才会有短暂的平静。可每每午夜梦回时,刻骨的恨意和怒火还在燃烧着她,叫她夜不能寐,忍无可忍时,她会将伤痛化作实际的刀痕刻在自己身上。

  沈砚先前还说过几回,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多说。两人都知道,唯有彻底的复仇,才能停止这一切。

  沈砚她,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自残手段。

  沈砚在静室里,看见玉昆仑回头看向自己,泪水流在她那被火烧灼的肌肤上,她咬牙道:“至少,我现在见到了他。以前阿乔告诉我,他生得那样好看,性格那样温柔,我偶尔也会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的好友如此倾慕他……”

  沈砚走上去,拂过玉昆仑的长发。

  玉昆仑抱住她,泪水沾湿了沈砚的衣服,她哽咽道:“我现在见到了,假以时日,我一定要亲自杀了他!”

  沈砚拍了拍她的肩:“你会做到。”

  除却在冀州时,玉昆仑几乎不与她言说这些,两人都清楚对方的禁忌,小心翼翼地避开,怕一旦出口,痛苦的记忆会咆哮扑来。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不去言说,回忆仍然如黑夜般,笼罩着人心。

  

  朱霄回到府上,冀王见他面色似有不虞,“什么事?”

  朱霄摇了摇头:“儿臣方才与监军去茶楼,见到一卖唱女,善于抚琵琶,令儿臣想到了当初的乔家女。那时候沈如松也在,沈如松为人谨慎多疑,会不会发现异常?”                        

                            

  提起往事,冀王不悦道:“那事你做得天衣无缝,有什么异常?”

  “父王说的是,是儿臣多虑了。”朱霄心道,当初逼问乔家女的是我,抓虞家满门的也是我,你倒好,两袖清风。可惜了那乔家女,国色天香、小意温顺。要不是被卷入了那事里,现在该能长成何等风姿。

  这件事情是冀王一力主导,那次的瘟疫民怨沸腾,岳和均的那道药方呈上来,已经做足了戏,岂能因这几个人掀翻整个做好的桌子?真是搞不清大小,朱霄嗤之以鼻,不过也多亏乔家女,让父王的注意投到了自己身上。借此事,自己成为父王的左膀右臂。

  朱霄的念头又转,沈如松,倒是何时能收复得了这位油盐不进的天子近臣?那就十拿九稳了。

  

  沈砚正在锦州,监督李凌州修复大凌小凌一代城池,大凌小凌是两道河流的简称,奔流的河水横亘在辽东大地上,唯有加固这两条河的城镇,才能便捷地拖运物资修复大宁城。

  反正又不用沈砚动手,沈砚乐得清闲。倒是世子,有事没事都来找沈砚一下,沈砚一边虚情假意地与他客套,一边监督。

  时间转眼到了初夏,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李凌州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跑来跑去看情况,回头一看,监军和世子两人被亲随撑着伞,闲适地坐在一旁,沈砚的手中,还拿着一杯冰镇的酸梅汤,悠然地饮了一口。

  李凌州心想人比人要气死人,赶快转过头去,不自找罪受。

  只是……他心中又闪过一丝疑惑,这冀王世子找沈砚的频率也太多了,之前沈砚对自己讲他喜欢男的,到底是真是假?

  一时间,李凌州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世子,见世子唇红齿白,眉眼弯弯,一腿翘起,蓝色衣裳下摆一晃一晃,正与沈砚讲着笑话,赫然是个标志漂亮的少年郎。                        

                            

  李凌州不禁腹诽,指挥使要是真的和世子有什么私情,世子这一看就是细皮嫩肉高门贵子,能撑得住吗?

  朱霄道:“李小将军好像一直在看你?”

  沈砚又饮了口酸梅汤:“错,他在看你。他一定在想,我们两人有什么私情。”

  朱霄品了品,那个眼神好像确实是,朱霄笑道:“我的纨绔名声,竟已传这么远?”

  沈砚将酸梅汤一饮而尽,道:“这味道还可以。世子,你的纨绔名声,冀州全境都知道。他听说过,有什么奇怪。”

  朱霄又叫人给指挥使端了杯冰镇酸梅汤,沈砚晃了晃碗,碎冰撞在一起,她听到朱霄淡淡道:“我至今未娶妻,只是因为这天下间的女子,尚无我看得上眼者。”

  沈砚心底嗤笑一声,心道,那是当然,凡是你看得上眼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傲气,挨得近了少不得要触犯到你的利益,介时必死无疑。

  她把茶碗抬起来,拖长了声音道:“李小将军,休息下喝杯水?”

  李凌州正思绪纷飞,听到心底八卦对象开口,顿时吓了一跳,好像做坏事被抓现场,他讪讪道:“多谢指挥使,不用了。”

  沈砚端着碗站起身,走到李凌州面前,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理了理李凌州的衣襟,柔声道:“李小将军,公事再操劳,也需休息。”

  李凌州看着沈砚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如坠冰窟。

  阎罗一笑,能有什么好事吗?

  等等……沈砚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这,绝无可能!李凌州心道,不过沈砚要是看上了自己……一些不受控制的想法自他脑中纷纷冒出,李凌州当即满脸通红,逃也似得走掉了。                        

                            

  朱霄笑得前俯后仰,“你猜的真准。”

  沈砚微微一笑,将梅子汤喝掉,眼中看向北方,鞑靼经此一役,需要休养生息,而于儿泊的威信也不如以往,一时半会儿不会发动攻击。这个时候,圣上新的指令应该要发下来。

  翌日,关内关外都收到了一道旨意。

  天子命公主前来督战。

  沈砚未亲自面对朝廷上的风波,她能想象出来,天子这次是如何力排众议,才能将公主送到关外。现在关外风平浪静,朝堂有心人只消一想,就知圣上此举是想要公主殿下趁着沈砚打下的觉华大捷,来接收政治资源。

  无论如何,朱桦还是争取到了。

  公主到来时,带着一支刚刚组建好的五百神机营精锐。沈砚亲自到誉山关与公主汇合。

  誉山关关门大开,总兵副总兵参将等人都前来迎接,落日金光溶溶,朱桦一身玄衣铁甲,看向沈砚,神色平静中带着笑意。

  沈砚行礼,道:“殿下,请。”

  朱桦驾着马,与沈砚并肩,踏进了誉山关中。

  她的马术,是沈砚亲自教导,只是教授她的时候,沈砚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会与自己并肩作战,同进同退。

  要是早知道……沈砚心头笑起来,就应该对她更严厉些,教的更难些。

  得了她几分本领,对一般的王侯来说,很是够用。可公主不同,想从公主走上此路,比其他皇子何止难上千倍万倍。沈砚现在已是用一副苛刻眼神看待朱桦。

  纵然以沈砚的苛刻,朱桦也做得很好,她进了关门,跳下马来,翻身时动作干脆利落,腰背挺直,她笑起来:“沈大人,再禀告下觉华大捷?”                        

                            

  沈砚也笑起来,“不如殿下先讲讲微臣离开后,神机营的组建?”

  誉山关中,钱瞬望着这一对儿舅甥闲话,脸色逐渐沉下去。

  觉华大捷前,沈砚的救援书信是派到誉山关,但他并没有出关救援。

  一来誉山关中骑兵不多,他确实怕关内空虚,会被鞑靼趁乱攻击,或在路上被灭。二来他心头也是有着一个不敢为外人道的想法,沈砚死在觉华,岂不是更好?他与沈砚,本就有座师之仇,沈砚到时,又与他顿生不快。

  但沈砚凭着锦州李凌州的援兵,合二为一,风风光光地打下了一场胜战,也狠狠地给了钱瞬一个巴掌,自己遭到了天子的贬谪。

  左右将领有些可惜,看向他的眼神也不由带了些埋怨。他们的心思,钱瞬明白,他们肯定在想,当初要是誉山关出兵,自己等人就能封赏升职了。而他,毕竟不是这方将领的嫡系长官。威信不够,又无功绩,现在又与沈砚结仇。他想着退路,把目光投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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