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最后的通牒
外婆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她的骨灰被葬在公墓里。下葬那天，表哥刘有仁（也叫赵有仁）特地从外面赶回来，因为，之前都没告诉他外婆病重的消息。
每个人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不能自拔！
在这无边无际的悲痛氛围中，我和表弟刘峰、表妹刘诗雨，却在策划着发动一场报复行动，报复的对象当然是二舅，刘峰的亲爸爸。
二舅是我们仨共同报复的对象。此外，我还要替天行道，为民铲除黑心医生，张仁义。
一个周六的午后，天气阴沉。我和刘峰，以及刘诗雨，坐在清水河边的长凳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着报复的计划。
我有必要告诉他们，外婆临走前的遗言，“外婆临终前，对我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叫我不要怪胎他，一句是叫我放过他。以前，外婆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违逆过一次，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再乖乖听外婆的话了，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你俩怎么想的？”
“我听你俩的。”表妹选择了中立的态度。
见刘峰沉默不语，我又问他一遍，“小峰，你的意见是什么？”
沉默，沉默，一阵沉默之后，刘峰才缓缓地开口说：“他是我爸，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感激不尽。他对我拳打脚踢，从小到大一直虐待我，我记得一清二楚。他下药杀死外婆，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能原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与其继续遭受他的折磨、虐待，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刀两断，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旧人长与短。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话。爱憎分明，敢爱敢恨，敢作敢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我们向法院呈上诉状，证据，证物，你就会永远失去爸爸，到那时，你将彻底沦为名副其实的孤儿。”我重申了这件事的严重后果。
“我已经决定了，很早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不能送他进监狱，我就把自己送进监狱，或者，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勇敢地活下去，不为了谁，只为了自己。”
刘峰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
“好，既然如此，我明天就行动。我会私下跟他说的，如果他愿意自首，那再好不过。”
没能等到明天，我就迫不及待地采取了行动。
黄昏降临，把这座城市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光怪陆离中。我敲了敲了二舅家的房门，房里传来二舅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
我没回答，继续敲门。
“谁啊？来了来了！”
我听见他从沙发里挣扎着站起来的声响，以及踉踉跄跄走来开门的声音。
房门打开后，我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小飞啊，大晚上的，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啊？”
“有些事，我想找你谈谈。”
“进来吧！”二舅故作镇定地说，“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我不想在这里，我怕到时控制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他听我这么说，觉得我的提议很不错，于是，欣然同意，“好，走，换个地方。”
临走前，二舅朝屋里大声说道，“小峰，我有点事要出去，你自己在家写作业啊！”
我怎么觉得二舅精神萎靡？这不是我的错觉。他跟在我身后，走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如果晚风刮得厉害一点。
“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双眼直视前方。
“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失去了生活的希望，陷入了绝望中。但是，谁也不管我的死活，有谁关心过？”
“你一个成年人，还不能自己管管自己吗？”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个人，在母亲面前，哪怕六十岁了，他依旧是个孩子。”
“现在，你已经没了母亲。”我冷冷地说，同时，强压着内心的怒火。
“那是她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外婆年轻时，的确犯了点小错，她不该逼走你的女朋友，她不该那么关心在意你的将来。”
那些陈年旧事，一旦旧事重提，隐藏在心里的新仇旧恨，就会被唤醒。
“逼走我的小女朋友，不算什么。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我生活在她的黑暗虐待之下，身心疲惫。她把对姐姐的希望又强加在我的身上，逼着我学这学那，没到高中，我就已经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于是，我选择了逃避。我也想过一死了之……”
“刘厚志，我告诉你，这些破事儿别在我面前说个不停，我不想听。我约你出来，就是不想让刘峰知道，你的罪恶。”
刘厚志是我二舅的名字，厚志的寓意是后来居上，胸怀大志。当然，这名字也是我外婆取的。
“罪恶？我有什么罪恶？”刘厚志不见棺材怎会落泪？
“你和张仁义是什么关系？张仁义都卖给了你什么药？你用那些药干了什么事？你不记得了吗？”
“张仁义是谁？你在瞎说什么？”他仍旧不服软。
“我已掌握了你和他狼狈为奸的所有证据，包括你俩的对话，在医院里的对话。”
刘厚志一下子被震住了，睁大深陷的眼睛看着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不相信自己的阴谋已暴露。
“不但如此，你对表妹做过的事，丧尽天良。那是一个叔叔能做的事吗？她，刘诗雨，可是你的侄女啊？我告诉你吧，这两条罪行，任何一条都能判你死刑。蓄意谋杀自己的母亲，强暴自己的侄女……你大爷的，你还是人吗？”
刘厚志得知事情暴露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哭求我，“小飞，我不求你能够放过我。即便你放了我，我也不想继续苟活于世。我只是不放心刘峰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冷漠无情的人间。”
他居然还好意思提起刘峰，这让我更加愤怒了，“刘峰。哈哈……你还知道刘峰是你儿子啊？你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那你为什么还要虐待他，你不看看，一个本该活泼开朗的男孩子，被你虐待成什么样了？你还有什么借口，统统说出来吧！”
想不到，刘厚志也会哭。想不到，一个心狠手辣的变态，也会哭？还哭得很伤心耶！
“我错了。自从我伤害了你表妹，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算是走到尽头了。我有想过痛改前非，可是，张仁义诱导我吸毒，怂恿我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是张仁义唤醒了我心中的仇恨，对你外婆的仇恨，那尘封已久的仇恨，他还答应我，会让我如愿以偿的，不管是什么想法。”
“那你生你养你的人啊，你竟然听信谗言，狠心地谋害了你的亲生母亲。没有人会原谅你的。你觉得，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舅、大舅妈、大表哥，以及我爸妈？”
“不不不！”刘厚志恐惧地摇着头，“小飞，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你大舅是个好人，他对我照顾有加……”
我打断他的话，“你还知道他对你照顾有加啊？你对他女儿做的事，对得起他吗？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你怎么可以这么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小飞，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不是害怕他们知道后对我拳打脚踢，我是害怕，那会伤了他们的心。哥哥一辈子勤勤恳恳，正直善良，常常助人为乐，大公无私，我不希望他得到的回报只能是痛苦的哭天抢地。”
“那么，你是要去自首吗？”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被他的这番话打动了，不由得心软下来。
“只要你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多久？”
“三天之内。”看起来，他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我姑且再等三天。如若三天，我还没见到动静，听到消息，我的人就会出现在法律面前。”
“嗯。你放心吧！”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二舅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缓缓地向前走去，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渐渐地变小变短。他一直朝前走，头也不回，脚步异常的沉稳，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分明是一个可怜虫的背影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自言自语地说。
二舅的可怜之处，远远不及他的可恨之处多。化成灰的外婆，活在阴影中的表妹，浑身是伤的表弟，也许，还有许许多多曾被他无情伤害过的人。
我的脚很沉重，沉重得就像生了根，我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拔起来，步履沉重地转身离去，这个偏僻的地方，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聒噪的蝉鸣。
“暂且等你三天。”
这是我对二舅最后的通牒。三天一到，如果还不见动静，我将义无反顾地把他送进监狱，送上了却生前身后事的断头台。
“那是他罪有应得。”我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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