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福楼

福楼位于护城河边的朱雀巷中，这条街是京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也是经商的风水宝地，钱庄，银楼，赌场，当铺，勾栏瓦舍，都集中在这附近的街巷中，夜色降临后，宝马香车，贵客如云。

        赵思柔在马车里就看到前方河边伫立着一座雕栏画栋的雅致楼阁，楼阁正中高高的悬挂着一个金字匾额，上面书着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福楼”。

        赵思柔他们的马车停在福楼门前，立刻有小二热情迎上来，赵思柔，禾儿和沈岚三人信步迈进福楼之中，福楼一共三层，一楼中堂招待堂客，二楼三楼是雅间。

        中堂还设有舞榭，刚一进来，丝竹雅乐之声就徐徐而来，美姬在舞榭中翩跹起舞，那婀娜的身段直教人骨头酥软，再难移开目光，赵思柔偷偷瞥了沈岚一眼，只见沈岚眼神茫然，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就是没有看向舞榭。

        赵思柔心里好笑，连她都忍不住多看一眼的美人，沈岚却目不斜视，入定了一般，赵思柔啧啧，这人当真是不解风情。

        中堂里的座位已经坐满半数，众宾客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赵思柔并没选择去楼上雅间，而是让小二在中堂挑了个稍微僻静的位置落座，她第一次来这里，忍不住好奇的四处打量。

        但是她下位对坐的两人就没有那么随意自在了，禾儿脸上绷的紧紧的，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赵思柔笑着看她，让她放松，而沈岚却是低眉敛目，一直盯着桌上的杯子看，赵思柔摇头笑笑，不管他俩，而是招呼小二点菜，她点了几个招牌菜，又点了几样荤素搭配的小菜，然后要了些点心，还特意点了几份糕饼打包让小二送到马车上，她想着带回去给珍珠那几个小丫头吃。

        点完菜后，小二下去忙活，她就摇着手中竹扇，状似无意的听着周围人们的谈话。

        “哎，你听说没，昨天冯大将军的女儿骑马冲撞了淮南侯家小公子的马车，还踩死了一个路边做买卖的商贩。”

        “竟有这等事？哪个冯大将军？”

        “还能有谁，自然是关宁军主将，定远大将军啊。”

        “淮南侯家小公子是那个新科探花郎？”

        “正是，正是。”

        赵思柔听到这几句对话，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她身子慢慢向后靠在椅背上，然后微微侧头，看向说话的两人，说话的两人与她们隔着两桌，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一人穿墨色衣衫，一人穿青色衣衫，两人一面饮酒碰杯，一面闲话市井趣事。

        看来，昨日最大的趣事，便是长街上两大世家车马冲撞的事了。

        堂中人声嘈杂，即使说话之人离得不远，她还是要竖耳细听，她正仔细听着，旁边一桌一个好事的人突然问道：“这位兄台，那之后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冯家小姐一向嚣张跋扈，但淮南侯家公子宽宏大量，表示不予计较。”着青衫那人说。

        “那被踩死的小贩呢？”好事那人又问。

        “小贩？”青衫公子冷哼一声，不屑道：“自然是京兆府出面调停，赔了一笔银子，就没事了。”

        赵思柔听到，心中气愤，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在街上仗势横行，闹出了人命，只赔钱就可以了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她脑海中又出现邢连山那张满是赘肉的胖脸，邢连山自然是哪方都不想得罪，便从中和稀泥，以至于出了人命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冯家小姐，她似乎从未与这人接触过，但是听着刚才的对话，她也对其为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时，菜已上齐，禾儿要给她布菜，她摆手制止，只催促禾儿和沈岚多吃点，而她自己却没怎么动筷，还在听着旁边人的谈话。

        “兄台怎知是这般处理的？”好事那人还在打探。

        青衫公子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堂叔在京兆府衙门。”

        好事那人一拱手：“幸会幸会。”

        然后便没人再聊车马冲撞的事了，青衫公子与墨衫公子又继续喝酒。

        冯大将军，冯越成，这个名字从午后就一直在她脑海里转，现在酒楼中又听人提到，她有些心神不宁。

        禾儿见赵思柔一桌子菜都没怎么吃，便给她碗里夹了块鱼，赵思柔这才提起筷子将鱼送入口中，她又看向沈岚，只见沈岚一直在吃米饭都没怎么夹菜，她就夹了一块虾仁放到沈岚碗中，沈岚像是吓到了，拿碗的手一抖，目光躲闪的说道：“奴婢不敢。”

        赵思柔用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又给他夹了其他的菜，装了满满一碗。

        沈岚吃饭时坐姿端方，细嚼慢咽，赵思柔看到沈岚先吃的是那块虾仁，而不是其他的鱼，肉之类，她想，她终于知道了沈岚的一个喜好，他喜欢吃虾。

        不知道为什么，赵思柔对于知道了沈岚爱吃虾这件事，竟有些窃喜。

        赵思柔与禾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沈岚就埋头吃饭，又过了一会儿，她见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叫来小二。

        小二笑嘻嘻的道：“这位公子，您是要结账吗？”

        赵思柔笑着摇头道：“你们掌柜的在何处，我想见你们掌柜。”

        小二听完有些犹豫，但见赵思柔穿着打扮极为奢华富贵，便也知不好轻易得罪，陪笑说道：“公子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掌柜。”

        赵思柔点头，甩给他一块银子说道：“有劳了。”

        小二接了银子更加眉开眼笑，立即向后堂跑去，大概过了一刻钟，小二又跑回来，朝着赵思柔说道：“公子，掌柜有请。”

        于是赵思柔起身，带着禾儿与沈岚在小二的引领下去往后院。

        穿过一道小院门，他们来到福楼后身，后院修建的清雅别致，回廊婉转，山石相砌，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花园，赵思柔三人随着小二来到一间堂屋前，小二示意掌柜就在里面，然后便转身离去。

        赵思柔站在堂屋前心里很是忐忑，她轻摇扇子假意潇洒，其实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

        她又理了理衣衫，然后迈步而入。

        进到屋中，赵思柔一眼就看见堂屋中一幅佛像前侧身站立的清瘦男人，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

        赵思柔猜他大概能有五十，这人生的清癯瘦小，但一眼就能让人觉得这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见赵思柔走进来，那掌柜脸上堆笑道：“不知公子想见杜某所为何事，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得罪了公子？”

        赵思柔含笑，开门见山道：“非也，楼中饭菜极合胃口，我来，是想与掌柜谈生意的。”

        杜掌柜拿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不疾不徐的说：“不知公子要与杜某谈何生意啊？”

        “自然是谈笔大买卖。”赵思柔回道。

        杜掌柜的手搭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赵思柔身上，像是在审视她，复又笑道：“公子说笑了，杜某只是一开饭馆的，做点小本生意，哪里敢高攀公子呢。”

        赵思柔听罢，摇了摇手中的竹扇，又向杜掌柜走近了些，低声道：“在下不才，号百晓生。”

        杜掌柜脸上堆砌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赵思柔见杜掌柜变了脸，便知道她想的没错，福楼的确在做贩卖情报消息的买卖，于是她又说道：“怎么样，现在是否可以与杜掌柜谈生意了？”

        百晓生就是什么都知道的人，赵思柔这是在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福楼背后的营生了。

        杜掌柜似乎还在防备，赵思柔知道，杜掌柜纵横生意场上这么多年，当然不会仅凭三言两语就轻易相信一个人。

        但她也看到，杜掌柜对待她的态度明显不同了，刚刚杜掌柜看她的样子就像看一个喜欢生事的纨绔子弟，而现在杜掌柜再看她却明显多了几分敬重，还给她倒了茶。

        赵思柔接过茶碗，放在桌上，她知道还得继续加把火，但还没等她开口，杜掌柜却率先说道：“公子刚才说，要与杜某谈生意，不知是何生意？”

        “价值万金的生意。”赵思柔说起万金，就像说一个铜板那样随意。

        杜掌柜怔住，随即又呵呵笑起来：“我劝小公子还是稳妥些的好。”

        赵思柔并不答话，而是凑近杜掌柜，用竹扇掩面对杜掌柜只说了三个字：“武经纪。”

        杜掌柜听完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思柔，不住的打量她，片刻后才说：“是杜某有眼不识泰山，公子请随我来。”

        赵思柔把玩着手中的竹扇，优哉游哉的跟着杜掌柜而去。

        禾儿与沈岚跟在赵思柔身后，却被杜掌柜拦住了，杜掌柜说道：“只能小公子一人随我前往。”

        “这怎么成！”禾儿露出担忧的神色。

        赵思柔回头看看两人，说道：“你们就留在这里等候吧，”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出来。”

        后头这句是说给沈岚听的，她知道沈岚听得懂，如果一炷香的时间她还没出来，她觉得沈岚会去救她的。

        赵思柔随着杜掌柜在后院中又绕了一大圈，然后来到一栋二层小楼门前，这座阁楼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甚至不如这一路上见到的其他亭台楼阁，还有些老旧。

        赵思柔在阁楼门前站定，看向杜掌柜，杜掌柜做了个请的姿势，赵思柔就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然后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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