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百谷之变
茶棚老汉小心严肃的话一出口，穆寐就笑了，还一发不可收拾。
细长目弯成金线道：“屁大点个小城也值得一变，变的成本能捞回来不？”
从地理上看，百谷城就像个人间孤岛：离皇城不算远，却妥妥是个四六要塞都不着的地方，有且只有一条官道从外面通向百谷城，但到那唯一城门处也就到头了。外人如果不是直奔百谷城而来，都不会从此路过。
百谷城虽说五脏俱全可也真就是个麻雀小城：居民加上驻兵一共也就三千人，几百官兵能谈得上什么兵力。这一任城主在位二十年庸庸碌碌，当地几个大富户加起来也没清灵城晏家一家的财力。
当地人多年自嘲“城破庙小城隍爷都不稀罕显灵保佑。”好在百姓都算有口饭吃有个地住，路上竟无乞丐，这一城的“孤岛之民”倒也安逸于这得过且过。
突然有人说这样一个地方闹兵/变，穆寐真是眼泪都笑出来了。
晏未一面将笑弯的穆寐扶起，一面用指腹抿去其眼角泪珠。他当然知道，不只有“近乡情怯”，更有“近乡知情。”
晏未本想请老汉到茶棚坐下说话，可是老汉异常警惕得很不敢上前。
晏未只得扶着一个引导一个往小道植丛更深处走。
在晏未劝慰鼓励式的追问中，老汉也总算把话都讲清了。
老汉本姓王，祖上有个老宅子在城外离这摊铺还几里地处，王老汉与老伴住习惯了也就一直没有搬到城中去的念头。老两口无儿女，因老伴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常年都是他自己在经营维持这茶摊。
约摸七八天前，那一日，平时出多入少的官道上突然一波来了十多个外人，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衣着但看那精/壮身形和彪悍神情便不像寻常百姓。王老汉的茶摊其实摆得很路边就怕影响人行路，但其中还是有人骑马路过时碰翻了茶摊一条板凳，为此好几人骂咧了王老汉几句“老不死、碍事”之类。
这些人来势汹汹，马上包布也不知裹着什么家伙事，王老汉自不敢惹，乖乖给人赔了不是。
十几个之后没多久又是十几个，然后又是，王老汉粗算着，光那一日就得有□□十人。虽然这些人穿着不同，但明眼人一眼就看能看出来，这些都是一路人。
接下来第二日，第三日，又每日这样来了有一百人左右。
到第四日上，王老汉便觉得大不对了，都到正午了，这条唯一官道上那些常年经日必须要往出城的大小商贩一个不见，不过这一日也没人往城中去了。
这多年不遇的情形叫王老汉莫名瘆得慌，他在茶摊边守着也不安，匆忙收了东西要回家去，正下那条他一人多年走出来的小道没太远时，肚子一阵绞痛附近出了个恭，蹲好久刚完事就听主道那边好大的动静，他斗着胆子从植缝中往过瞧，发现是一群黑衣人持着明晃晃的兵刃骑马往百谷城去。
等那群黑衣人走了好一阵，确定再没跟着了，之前吓傻的王老汉才哆嗦地回家去了，也没敢再出摊。
为避风头王老汉在家一猫就是几日，若不是发现他那眼神不好的老婆子给他缝的、他一直没舍得用的钱袋子不见了，他也没想来摊上找。本来他心里就不踏实，来路上又遇见了一个老樵夫，拉他说了些方圆邻居进城送菜、送豆腐的都至今未归，去百谷城找人的儿女也没了下落，那樵夫之前还斗胆地城外找隐蔽处往百谷城看了，发现已经封城，上面守兵也没一张熟脸，他也因此彻底打消了进城送柴的念头。
王老汉结合自己和老樵夫所见所闻，二人都觉得是兵/变无疑。就只是钱王老汉可以不挣，但是钱袋子他还是想冒险找一找。
王老汉话音刚落没一会，年轻二位都还陷入深思之中，马蹄声由依稀变为清晰，急促轰隆一听就是数众。
王老汉丢下一句“我不找钱袋子了，我要是死了，谁来照顾老伴儿。”便忙不迭地跑了，没几步便隐没在丛林间。
晏未与穆寐也管不得老汉了，二人回到羊肠小道边，贴着身从绿缝中往外看。
一队人马已经由远及近，随着前行勒马，人马在王老汉的茶摊处停下。
人马前一个年轻男子道：“好马！”男子叹完又道，“这马性烈，不像是普通行脚者所用，去搜一搜主人，看是什么人。”
有人领命正要动，后上来的一女子道：“都火烧眉毛了，还在这里当伯乐。不要多管闲事，还不快走！”先说话的男子果然一挥手，本要去周围搜查的人停止行动。
那男子又向左右言道：“是非之地，不知主人是敌是友，将马带走，不要给我们留隐患。”男子说着挥马随女子走了。
有两人领了吩咐去解马缰绳，因这一行人人胯/下有骑，所以两人是各人在自己马上又牵了新顺来的马，大队轰烈而去，官道上尘沙四起。
晏未用手袖给穆昧挡口鼻遮尘沙。
待尘沙小了，穆寐一只长指戳在晏未喉结处来回摩挲了几下，邪魅一笑道：“八两哥哥真没长进，总是叫人这样轻易熊了马去。”
不等晏未说话，穆寐又道：“只是我的马没了可得怎么行脚呢？”
“骑/我吧。”美书生郑重其辞道。
晏未与穆寐凭脚力赶到时，百谷城正兴一场大势箭雨。
那顺了二人马匹的几十人队伍正在一名女子与命令牵马男子的指挥下嗖嗖往城上射箭，城墙上的兵士也由将领指挥往下射箭。
远瞧着城上中箭者多，离下面队伍最后一排也有些距离的穆寐摇头叹道：“要不怎么说‘天时地利人和’呢，仅地利一项不占优势，这城就难攻啊。”
穆寐所说没错，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下面的射术更强上不只一星半点，但就算是下面人箭囊充足，箭羽也总有尽时。特别是上面人也不傻，射不过已经明显往后躲了。墙垒就是他们最好的盾牌。
上面不再露明显人影出来，偏偏下面人来攻城连个云梯都不带。
穆寐不知来者何人，甚至来人如贼还顺了他与穆寐的马匹，但仅凭来人赢了大家可以进城这一点，穆寐就抛下个人恩怨暂站来人。
面对来人攻城不济，穆寐跺脚怒其不争。
也不顾那边战火还未熄，晏未一手紧揽住穆寐，暖声道：“无妨，不管有没有帮手，今日这家我们都回定了。”
前面队伍射箭不成已经改为大骂引战，晏未与穆寐只在兵书上见过两军对垒，实战都还是第一次见。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发现下面骂得起劲、口舌生花，但上面显然不吃这套，躲在墙壁龟壳里任人爷娘奶奶的骂。
天边晚霞片片将城下骂人者映得浑身火起，只可惜无柴无着，那火也总不能凭空一直烧着，不然灭敌前怕是会将自己焚化为灰。
火势溅熄，两个看热闹的美男子不再寄希望于旁人，又退到一边隐蔽处，等着天黑行事。
来的队伍伤亡很小，但攻城总是未成，眼见天要黑，两个决策者商量了一番终没有原地驻扎而是带人退了几里，整顿休息。
虽说艺高人胆大，但晏未与穆寐仍本着“人道不易得，不可作死”之意也没有一天黑、上边还警惕性强着便去冒然行动。
好在天冷了，黑得也早，二人约莫着酉时一过戌时刚到便动身悄然来到城下。
虽然从把守森严的城门处进于二人也不是难事，但二人还是找了个偏僻的高城墙处双双飞身上去，又悄然飞身落地，毫无惊动。
二人一路避开守卫和巡视，轻松进了城街。
平素这个时节，因为天凉，百谷城夜市已经不开，但晚间还会有些营业场所，比如在街头一走一过就能听见酒馆里面醉鬼划拳吆喝，也能听到赌坊有人输赢亢/奋的声音，最热闹还当属勾栏瓦舍之地，声色嬉笑，甚是喧哗。
而是夜二人走在街上，却一路安静如寂，店铺、酒馆、赌坊、青楼全都闭门谢客。
平常除了大雨大风雪天气好多关了的店晚间也会红灯笼支出去为耀个自家招牌，一些大户人家大门口也都会彻夜亮灯笼。天不很晚，小门小户也有家院灯火，多家如此不说映市如白昼也是让小城小市晚间街上颇为明亮，但是夜无大风雨雪，这街上不是没有来自人间的光亮，却是稀稀拉拉很远才有个灯，显得格外像鬼火。
就着鬼火，避着街头时而出现像“阴兵”一样的巡逻兵士，穆寐领着晏未轻车熟路无绊碍地回到没在主街的穆家。
穆家也如那些寻常百姓家一样闭着户，熄着灯，不过穆家门口的大灯笼倒是亮着。走了一路，二人也已猜出，这一城的灯笼其实只是为了“阴兵”夜巡方便，虽然这些人自己巡视时也会带灯。
虽是自己家，门从外面上了锁，穆少爷也没有钥匙可开门，只能领着晏未翻墙进院。
穆家素来不自养家禽家畜，基本都是现吃现买现杀，所以也不存在“来贼人”鸡飞狗跳之说。
院内无一亮灯处，明明头上有月亮算明晃，明明晏未进院也亮了火折，可自家中还是叫穆少爷生出一种完全陌生的森然感。
带着不好的预感，二人挨个院子走，挨个屋子进过，包括柴房厨房都检查完，果然如他们所想所预料的一样——空无一人。
穆家院中，一片寂寂，寒风一吹，显得肃杀。
晏未没持火那只手握着穆寐越来越冰的手。
“稍安勿躁，越是这时，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晏未安慰道。
见穆寐的脸色还是苍如白纸，手也没一点变热，晏未只得又道：“没一具尸体，没一点血迹，便不是坏消息不是么！”
晏未还想再说些什么，穆寐已经咬着嘴唇大步在前走了。
晏未紧跟着穆寐，来到他们之前去过的木老爷子住那间偏院。
穆寐打开一个之前去过的看着应是下人的卧房，晏未觉得自己若没记错的话，五年前这里是小叶子的房间，那个接待了自己又有点皮的小家丁。
穆寐进门直奔向床，然后往床边一摸一按，床边一面墙开了。
就着手中光亮，一道向下的台阶展现在二人面前，顺阶而下是个密室。
对此，晏未也没觉怎样，毕竟他家也有个“酒窖暗室”。曾经，一道瀑布后面还有密室呢。
虽没少见多怪，但晏未还是有些奇怪，毕竟自家密室放遗物，瀑布密室放金箱，而这间密室里空空荡荡。
随穆寐走到“家徒四壁”的密室最里面墙壁前，见穆寐伸手，在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墙壁前按北斗七星走向点了七下。墙壁打开，突如其来的强亮光着实晃着了晏未。
穆寐在前，晏未在后顺斜坡台阶而下，台阶还未走完，晏未由大暗入大明眼睛还未全适应过来，便觉有一物向二人袭来。
晏未本能急向前以身护住穆寐并以脚踢出来物，只听“啊——”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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