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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7


裴菲菲带着小允从公园从那些个窃窃私语的奶奶们,从那三两个娇滴滴的年轻妈妈们中落荒而逃,回到家里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小允独自坐在地板上捣鼓着自己的那些玩具,她则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呆,看着窗外的光亮一点点地被黑暗吞没,亦如她的心。

        小允搬来板凳,双脚踩在上面打开了灯,白亮的灯光照亮了客厅,却照不亮窗外的黑暗,亦照不亮裴菲菲的心。

        胡水回来了,裴菲菲还是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黑暗。

        “菲菲,你怎么?”胡水换了拖鞋坐过来,伸出右手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便滚滚而落。她想把在公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了。终是不忍伤他,只好环顾了一眼四周,指着茶几上小允的水杯哽咽了一句:“你去把小允的杯套拆下来洗了吧。”  她想找个理由让他走开,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一些伤害他的话来。

        可胡水却并不领情,他摇摇头撅起嘴说:“我不去。”

        她直视他的眼睛,加强了语气:“快去洗吧!”

        他还是摇头。

        她的眼泪凶猛了起来,想起刚刚还在替他考虑的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悔恨交织在一起,翻来覆去,横冲直撞,她开始双手抱胸了,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你到底去不去?”

        然而胡水依旧摇着头,嘴里冷静而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她吼道。

        “因为我洗不干净。”他说,脸上是该死的平静和倔强。

        满腔的怒火使裴菲菲的身体从沙发上弹起,她咬牙,她跺脚,她用力地拍打沙发垫子,她在空气中像个疯子一般挥舞着拳头:“你洗不干净?你为什么洗不干净?你是缺胳膊缺手还是少条腿?你是眼瞎还是力气比我小?你为什么洗不干净,你怎么就洗不干净了?”

        坐在地板上的小允一脸惊恐地冲了过来,胡水低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便将他抱进了卧室,合上门后,自己平静地走出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因为我不愿意洗,我讨厌洗杯套。”他说,竟有股理直气壮的架势。

        “你不愿意?你讨厌?那你干嘛跟我结婚啊?干嘛跟我生孩子啊爹都当上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愿意!”愤怒与悔恨如疯长的藤曼,缠绕着爬上裴菲菲的双臂,爬至她的双手,它们立马攥成了两个石头般坚硬的拳头,砸在了胡水的胸上、背上、腿上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你以为我就愿意吗?你以为我就愿意过现在的生活吗?”

        那些被她压在心底的话语开始蠢蠢欲动了,她曾经设置的所有关卡开始土崩瓦解,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的倾巢而出了。

        她终是说出来了,那些积压在心底已久的话语伴随着眼泪和愤怒,火山爆发似的冲出了她的喉咙:“我本来有着不错的工作,因为你,因为你下岗,找不到工作,我被迫回到这座鸟不拉屎的小城!因为你妈妈偏心你弟弟,眼里没有你,所以对我们不管不顾,我被迫在家带孩子,成了一名家庭主妇!我本来是我所有的朋友中最优秀挣钱最多的那一个,因为嫁给你,一步步地混成了今天最差最穷这副鬼样子。现在,没有人愿意理我了,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嫁给你!我讨厌现在的生活,讨厌现在的贫穷,讨厌极了,讨厌的不得了!”

        然而胡水依然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嘴角挂着一丝怪异的笑:“你终于说出来了,这很好。可是,裴菲菲,只有你委屈吗?”

        “要说就把话说清楚!”裴菲菲十分厌恶地瞪了他一眼,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任何的隐忍和伪装了。

        她要看着这些话语如离了弦的箭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刺穿胡水的胸膛,将他刺成一个筛子,刺得他呕心抽肠、痛哭流涕,刺得他羞愧难当、跪地求饶,刺得他幡然悔悟、脱胎换骨。

        她心想,胡水,你若是能知错就改,立志洗心革面,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裴菲菲万万没想到,在她看来那些锐利过箭头、毒过鹤顶红的话语却根本无法近得了胡水的身,它们皆在距离他身体四周一寸的地方消散成了丝丝缕缕的烟雾,与看不见的空气融为一体了。

        他冷笑一声说:“你拍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真的爱过我吗?你有尊重过理解过我吗?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不过是把我当作你的奴隶,驯服我,操控我,仅此而已。你让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你让我往西,我就不能往东。只要我稍微地忤逆一下你,你就会像现在这样大发雷霆。你让我去洗杯套,我就要去洗杯套吗?我说了我不愿意,难道我不能有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吗?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你随意摆布的木偶!”

        裴菲菲的心冷不丁狠狠地抽疼了一下,胡水的话凝结为一支急速飞来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心房。

        裴菲菲的眼泪倾巢而出,嘴唇哆哆嗦嗦,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却寻不到一句反驳的话来,只喊出了一句:“我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这天下,有我这样苦逼的女王吗?”

        胡水的话让裴菲菲难过了很多天,她不断地在心里问着自己:难道真如胡水所说,自己是那样不堪的一个人吗?因为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那只箭始终刺在她的心上,隐隐地疼。

        若干天后,她终于找到了答案。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没有像控制一个奴隶一般控制着胡水。

        胡水下岗后说自己再也不要继续敲代码了,她虽恼怒,却也尊重了他的想法;胡水做外汇期货赔了不少钱,她心里在意,劝也劝了,闹也闹了,可还是依了他的心顺了他的意;他们比胡水的弟弟晚半年结婚,胡水爸妈手里没有什么钱了,她也义无反顾地嫁了;结婚后的第三天,胡水的表姐打电话想借五万块钱,她本不愿,但看胡水想借,便也借了;结婚一个月,胡水弟弟又打电话要借钱,她也不愿,却也依着他借了

        这样的事情她能抹着眼泪数出一大箩筐来,难道这是奴役他,驯化他,控制他吗?

        难道这不是爱?如果不是,那她就真的不懂爱了。

        说来说去,终是他不再爱了,她心里想,因为不爱,才看不到我对他的好。

        那支扎在裴菲菲心房的箭头终于被拔了出来,鲜血裹挟着她对胡水的爱恨交加喷涌而出,她倒在血泊中,哭了笑,笑了又哭。

        那天晚上,胡水和裴菲菲躺在床上,结婚五年来,第一次,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他们的身上盖着同一条被子,身体和心灵却背道而驰,中间隔着一条幽暗的沟壑。

        裴菲菲在黑暗中流着怎么流也流不尽的泪水,就这样了吗?她问自己,我和胡水的婚姻就这样了吗?可曾经的我们明明那么相爱,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周游世界,要一起陪伴着小允长大,看着他结婚生子,要一起慢慢变老,看人世繁华。真的就这样了吗?

        胡水默不作声地闭着眼睛,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想,曾经那个温柔可爱说起话来眼波流转软软糯糯的裴菲菲去哪儿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蛮横低俗了,一天到晚地拉着一张脸,任他使尽浑身解数怎么哄也哄不开心了。人生漫长,起起伏伏、变幻无常乃是定数,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迈不过去的坎儿了?就成了这普天之下最大的恶了?

        真的就这样了吗?胡水还是没有主动伸出一双手臂来抱她,裴菲菲的心越来越凉。

        胡水听到了裴菲菲伤心的啜泣声,要抱抱她哄哄她吗?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还是,不要了吧,他真的累了,倦了,哄完这次,还有下次,下下次

        真的就这样了吧!裴菲菲用力吸溜了一下鼻涕,然而鼻腔内被堵的水泄不通,连空气也吸不进去了。

        胡水在黑暗中眨了两下眼睛,一行清泪滑了下来,落在枕上。也许,放手让她离开是我对她最后的爱,毕竟她想要的,我没有。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裴菲菲的身体猛烈地抽搐着,隐忍压抑的啜泣声越来越急,我不能离婚的!我死也不能离婚的!裴兴刚离婚,爸爸妈妈还双双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我不能再给他们增加痛苦了,绝对不行的!况且,我还爱他,我对他,除了怨恨,还有爱啊!

        真的就这样吧!胡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会将房子车子都给她,将小允带走,还她一个自由之身,让她去争取她想要的东西。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裴菲菲的呼吸愈发地急促了,我不可以失去小允,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也再不是什么自由之身了,因为我有小允,我要照顾他,陪伴他,任何人都不可以从我身边带走他。胡水,也不行!

        放手吧,放手吧,别再白费力气地挣扎了,她坚持不了多久的。

        可她已跌落深渊,除了继续坠落,已别无选择!

        窗外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窗帘的缝隙钻入,悄摸摸地爬上了二人身上的被子,又顺着被子爬进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条幽暗的沟壑,在二人的心脏间悄悄地流动成了一条亮闪闪的光线。

        在这样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夜晚,一件不平常的事儿正发生在裴菲菲与胡水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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