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顾无言
叶昭远没有注意身边的女子，他似乎被一片入秋了仍旧郁郁葱葱的竹林引去了全部心神。
白含踌躇半日，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开口。他是喜静的人，刚才贸然出言已经惹恼他了，她不想让自己被讨厌。
她用眼角的余光默默的望着他。
小时候她总是偷偷的听他弹琴却看不见清他的脸，现在相隔咫尺，她能看见他，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距离明明这么近，她只要走两步就可以碰到他的脸，她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破了这静谧。
至少，现在的她还可以看到他，至少，现在的她还有机会望着他，至少，现在的她还可以默默的爱着他……
忽然，她敏感的看见叶昭远桌上的茶盏空了，忙提了壶想要替他加上，谁知两手抖的厉害，茶水往外一泼，竟溅到叶昭远的身上。
白含顿时羞愧的连钻地缝儿的心都有了，忙上前拉起叶昭远的衣袖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快看看哪里烫着了没有。”
叶昭远猛地被惊了一下，他向来不喜欢与人又肢体接触，这下见白含拉着自己的衣袖左看有看，眉宇一拧，已经有些恼了，猛的抽回衣袖道：“不劳姑娘，在下无妨。”
白含见他恼了，更是尴尬，又一眼瞥见他袖下一片原本明净的肌肤已经烫红了一块，又是自责，慌忙取出手绢子想为他包上。
叶昭远侧身避过，不耐白含再三纠缠，神色一凛起身欲走。白含吓的忙闪离他身旁，战战兢兢的跪下道：“叶琴师勿恼……我…奴婢不是有意的……您若是就此离开，只怕娘娘回来要怪罪。”
叶昭远无奈之下只好回坐，道：“我不走便是，你起来吧，在一旁站着便好。”
白含如蒙大赦，起身侍立一旁，不敢再多言半句。
再说叶晴依，明贵妃三人来访，她自是要做足这面子上的功夫。
待她步入正殿，三位位高的妃子已经喝上了茶，等了好一会儿了。
叶晴依笑吟吟的上前屈膝施礼：“三位娘娘万福，臣妾初晋为妃，还盼着三位姐姐多多提携。”
明贵妃地位最高，矜持一笑。倒是杨昭仪笑着上前扶起叶晴依道：“瑶嫔妹妹不必多礼，今儿个姐妹几个过来，一是来看看瑶嫔妹妹，你是皇上新封的宫嫔，按理儿我们几个也该关照关照，二呢，是为妹妹送礼，贺喜来的。说着招呼过旁边端着托盘站立的三名宫女，一一指道：“这是明姐姐的，这是我的，这是如妹妹的。”
叶晴依又是一福，低眉道：“蒙三位姐姐厚爱，晴依感激不尽。来人，将礼物收好。”对满盘的金玉珠宝竟是看都不看。
杨昭仪年龄不大，一团和气天真可爱，明贵妃出身世家，矜持有礼端庄大方，都不曾在这细枝末节上留意了。
只有如贵嫔，自从进宫以来便明或暗枪的算计，不知有多少嫔妃折在她手下，偏偏长着一张芙蓉面，又身态婀娜善舞，皇帝又最宠她。一路爬到高位又没有子嗣，自然是善于在细处着眼。
她见叶晴依的行止大方，又见她对金玉之物有几分不屑，心想一个宫女出身的新晋妃嫔怎么会如此反常，便按下了心思想定要细细调查叶晴依的来路。
默默思量着，如贵嫔抬眼环顾四周，眼风掠过一架翡翠屏风，几惊的跳了起来。稍稍按捺火气，如贵嫔终究忍不住火气：“哟！这芷兰殿可真是金碧辉煌，连温玉雕的‘貂蝉拜月’屏风皇上都命人抬了来。这可是数年前越地进贡来的，说起来咱们姐妹几个也没怎么见。咦？？瑶嫔怎么不抬起头来，让姐妹们看看是怎样的尤物惑得皇上这样宠爱？”
明贵妃听得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微蹙秀眉道：“如妹妹失言了，怎么可以这般说话？你且记住身份！”
不料叶晴依安宁一笑，道：“明姐姐不必生气，臣妾不会将如姐姐的话放在心上。金玉俗物而已，姐姐若是喜欢，自可抬了去，臣妾今晚回了皇上便是。”
如贵嫔气的手指发颤，狠狠绞紧绢子。叶晴依明褒暗贬，这显然实在讽刺她不及叶晴依邀得圣宠。
杨昭仪连忙出来打圆场：“两位妹妹可别吵了，今日是瑶妹妹晋封的好日子，何必为了小事伤了和气。
叶晴依也就着台阶下，低头一福道：“如姐姐别生气，是妹妹莽撞了。”
闹了这样一出，场面不免尴尬。接下来明贵妃略略嘱咐了叶晴依几句，三人便起身告辞了。
叶晴依在心底略略盘算了三位得宠妃子的体貌性格，略略有了些底。明贵妃温良端淑，又有好家世和唯一的以为皇嗣，皇帝对她又颇为信任，在这后宫中隐隐有些凌驾群峰的地位，自己要完成任务只怕要先过了她这一关。杨昭仪心性天真，爱做老好人，虽有生育却都是女儿，不足为虑。至于如贵嫔，叶晴依抿嘴一笑，早听说宫中如贵嫔如何翻云覆雨的了得，今日一见不贵如此，为了一件摆设而置气的人，还不配做她的对手。
一面寻思，叶晴依一面向偏殿走去。
待到殿门口，叶晴依深吸一口气静静心思，推门进去。
只见白含低着头站着一旁，叶昭远有些不豫神色，正狐疑间，再仔细一看，茶几上一滩沾湿的痕迹尚未擦净，便明白了。
“怎么了？我才出去这一会儿，偏殿里水漫金山了？”叶晴依笑着打趣。
“娘娘……我……”白含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想答话，却被叶昭远一个冷厉的眼神吓住。
“小含你先下去吧，我与叶琴师要研究曲谱了。”聪明如叶晴依自然看出了两人间的尴尬。
白含低头施礼，默默而去。
叶晴依见白含如此，好看的眉头稍皱了一皱，一面怪白含不知道把握机会，一面又恨这叶昭远不解风情还帮倒忙，她打定主意要劝劝叶昭远。
待白含出去，偏殿门也已经关严，叶晴依才坐下来，慢悠悠开口道：“叶琴师，我那婢女可是惹着你了？”
叶昭远哼了一声：“没想到瑶嫔的掌事宫女竟然如此不济，连倒个茶水都能烫着人。”
叶晴依略略正了神色道：“你可别待她这般冷言冷语，我还有很多事着落在她身上办的。”
“你的宫女，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叶晴依哼笑了出来，“咱们叶昭远叶琴师好高华的气度，连我的小宫女儿都折在你的风范下了。”
叶昭远闻言大惊：“什么！？这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应该从前认识她的，看她脸熟。她叫什么名字？”
“白含。你们从前认识？不会出差错吧？”事关计划，叶晴依慎重起来。
“应该实在私塾见过，放心，她没有危害。
“哼，你可得待她好点，虚情假意也罢，真情真意也罢，总之别让她冷了心，否则又要多多少麻烦！”叶晴依忽然有些气恼，为什么自己竟然在撺掇这个男人对别的女人温柔款款，一阵酸意无意识的冒了上来。
“这是欺骗！”叶昭远拍案而起，他虽不是什么善茬儿，却也不忍心利用一个女孩子的真心。
“欺骗又如何？你难道不想报仇？”叶晴依的语调也随之尖利了起来。
一提及仇恨，叶昭远的气势马上颓唐了下去，他倒回椅子里，脸色有些苍白。
“你我现在只需想着计划！其他什么也不要想！”
两人在偏殿中激烈争吵，并没有注意到右侧窗下一团黑影悄悄的跑开，向明贵妃的昭阳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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