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我回来复仇了！

“父亲！”一声悲切尖利的稚嫩声音从室内传出，已走出门的男子身子陡然僵住。

        穆烟眼看着穆湦[shēng]扔下她就走，巨大的恐惧充满了心房，慌张的追到门边惊怕的大声叫他。

        她小小的身子上两只手紧紧的扒着门框，因为用力，往日里淡粉色的稚嫩小指甲显出苍白的颜色，黑亮的眼眸里已是热泪盈满，滚滚而动，泫然欲泣。

        穆湦[shēng]死死的握紧了拳头，深怕自己一转身，已下的决定轰然破碎，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父亲……”穆烟嘤嘤的唤了一声，豆大的眼泪串串而落，小胸脯剧烈起伏，仰着头颤着唇凝望着院中的穆湦[shēng]哽咽的问：“……父亲你也，也不要……不要甜丝儿了？”

        那稚嫩而饱含渴望的声音，害怕被再次抛弃的语气……

        穆湦心一颤，身子抖了抖，只觉眼眶发涨，鼻内发酸，心里一波一波的抽疼。

        他在夕阳已落的傍晚于庭院内的青石板上缓慢的转过身，看着丈远外的女儿，她眼里的孺慕浓烈到刺目，纯净的面容上挂了两行泪流，整个人哭的楚楚可怜。

        穆湦的心如被针尖刺了一下，手不自禁的更加用力，有血丝从掌心慢慢渗出来。他并没有察觉这一点小事，因为心疼女儿他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到穆烟面前蹲下抱住她。

        这个怀抱的温度，让穆烟瞬间出声大哭起来，双手死死的抱着穆湦的脖子，深怕被再次抛弃了。

        抱着女儿软软香香的身子，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穆湦的心都被扯开了。

        平日里安静乖巧的女儿，一年都哭不了一次，五岁多的孩子，却是懂事的让人心疼。他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慰：“大娘乖哦！父亲不是不要你了，父亲只是有事要忙，忙完了就回来了，你乖乖的在这里等父亲回来，清晓会保护你。”

        穆烟听了这话，死劲儿的摇着头，她只知道父亲平时会叫她甜丝儿，不会唤她大娘，也不会用父亲这么正式的词来自称，心下只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连音都变了。

        她仰着头泪眼看着穆湦，因剧烈喘息与哭泣而使得话语断断续续：“不、不……呜呜～母亲她呜……说要……要给我呜呜呜……做桂呜～桂花糕，可是她不呜……呜呜～呜～她不要我了！呜呜呜～”

        穆湦一怔，心都被撕裂了。女儿平日里看似懂事，对于她母亲的消失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吗？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他大掌轻轻拍着女儿小小的背，一手拿袖子擦着她脸上的泪，柔声安慰：“甜丝儿乖哦，你娘娘不是不要你了，她是生病了，等她病治好以后，就会回来给你做桂花糕的。爹爹……只是有事去忙，忙完就回来陪你了。”

        此时的京城，早已是风声鹤唳，人心悬于崖、如鸟惊弓。穆烟并不懂这些，不过五岁多的孩子已经懂事，这些日子她清楚的感受到了周围人情绪上的变化，尤其是自己父亲身上气息的变化，所以并不相信，只不住的摇头。

        “真的，甜丝儿乖乖等爹爹哦，爹爹会回来的！”穆湦哄女儿的声音是这辈子从没有过的温柔，说的连自己都以为事情会是这样，只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去开门，也许再也回不来。

        穆湦的保证听起来那样坚定，穆烟泪眼迷蒙的看着父亲，怀疑的抽噎着问：“真的？”

        “真的！所以甜丝儿要乖乖的。”穆湦说到这里心里突然酸的不行，眼里雾气飞速凝起，为了不让女儿看见自己的失态，他快速的道：“要高兴要快乐，要忘记一切不幸！”

        说完后，他放开女儿迅速站起来，以飓风一般的速度离去。

        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掉下去，穆湦知道，刚才那一句，怕是自己留给女儿的遗言了。

        这一开城郭门，风骨尽失、气节全无！

        可纵使引万千骂名、无数唾弃，为了女儿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在穆湦走出自己的瑞王府时，城外数十里围兵中遍布飘荡的锦旗，其中一座大帐中传来豪放的大笑声。

        “此次一举攻克京城后，殿下二十多年来的心愿就得到满足了！”

        本来应该高兴的穆湛听到这话后却是沉默着，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

        帐中的欢畅的气氛突然就静寂下去，余默对着众人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等帐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静静的坐在了穆湛的身边。

        “如今已是如意十年了。”穆湛突然道，声音隐隐约约的带着一丝暗哑。

        余默点点头，如意十年，加上先前的延和七年，代表着他仲祖父那一脉的二堂弟穆渊，已在皇位上待了十七年了。

        “记得开盛六年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穆湛的声音太过平稳，竟让余默听出了一丝悲怆的味道，心疼之下连忙倾身握住他的手，给他安慰。

        他此时需要的，是倾诉，是情绪的释放，而不是她声音的回应。

        开盛六年，高宗驾崩时传位于太子，可还没等太子登基为帝，在高宗出殡时，穆渊的父亲在长寿殿发动兵变，夺位成功，逃过那一劫的太子的嫡长子穆湛，至那时就开始了逃避追杀的日子。

        离他父亲去世，至今已经有二十六年了。

        当年那一场政变，据说惨死了三千九百多位臣民。

        “三娘，你说，我要怎么报复那厮？”穆湛又问，整个人的心神，都处在回忆中。

        穆湛穿了一身黑色的右衽武士服，整个人在此时更加显得沉重肃穆，余默连忙抱住他，拍着他的背给他安慰。

        只有经历过巨大悲痛的人才知道，人在真正的伤心时，再多的安慰都是枉然，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穆湛一把抱紧余默，低着头，有两滴泪滑入她天青色的襦衣里。

        半晌后，穆湛猛然放开余默，大步向帐外走去。

        帐外，一众重要的文武将士不知因何事分列两列等待着，见到穆湛出来，连忙站好行礼：“拜见殿下，殿下大安！”

        穆湛的唇瓣一动，两个冷冽的字带着无尽的杀意冲了出去：“攻城！”

        四十多岁的管衡出列道：“禀殿下，京城东三门刚挂白旗。”

        穆湛微怔，投降了？

        穆渊怎么可能投降，东三门是穆湦所管，那么就是说，那臜货背叛亲兄投降了？

        他唇角泛起冷笑，如今的整个陈国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不管对方投不投降，他都会攻破面前这个长安城，成为新的帝王。

        正在这时，降鼓声响起，两列之人大多露出了笑容，虽然如今拿下一个长安城不在话下，可对方有人愿意投降，那简直是打穆渊的脸啊！

        穆湛带兵入了郭门之后，看着前方道旁跪着的人，只是一个匍匐在地的背影，他也知道这个投降的人是穆渊的三弟穆湦。

        “恭迎殿下入城！”穆湦跪在地上大声的道，他身后一众士兵也跟着大声的道，声音响彻震耳：“恭迎殿下入城！”

        坐在高头红马身上脚踏双镫身穿铠甲的穆湛沉默着不说话，身后排列整齐密密麻麻一眼不到头的士兵让整个东郭门处的气氛极为的肃穆，兵器反射出来的光更是令这气氛带着窒息般的压迫。

        穆湦消瘦的身子直起上身来，目光遵守君臣之礼没有直视穆湦，而是看着前方一大片马腿大声道：“昨日与殿下通信，愿开城郭五门以求换取小女一人性命，既然殿下答应了，臣特来应诺。”

        穆湛神情一变，双眼猛然射出犀利的光，如针而刺如刀而剐，针针刀刀都招呼在了穆湦的身上，像是这样就能将他剁成肉泥。

        他身后响起了一些轻微的恍然声，像是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来投降。

        穆湛却知道，他与穆湦并没有过任何一次的通信，这辈子都没有过！

        但是他不能否认！

        穆湦已经这样说了，双方的士兵都听见了，他若是否认了，将他女儿杀了，那么传言便会道新帝是个品德低下不守信诺之人，因为那时大家只会相信自己看见的一个事实：穆湦的确投降了。

        大概穆湦觉得，对自己来说一个小女娃娃的命无足轻重，降话里又给自己留了杀他的余地，所以自己不答应都得答应了。

        穆湛狠狠的咬了咬牙，他还真的是不答应都得答应了！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穆烟，但是这种被动的钻进别人的圈套里还被套死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他想回头去看余默的表情，却生生的忍住了，只死死的盯着穆湦。

        为了她所生的女儿，穆湦竟然愿意做到如此地步，什么时候，他竟爱的这么深了？！

        可我答应放过你女儿，却没答应放过你，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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