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莺飞草长，京都终于褪去了最后一抹枯色，迎来了郁郁葱葱的春天。
陵安平州两地春汛带来的那场水灾，在拨下去赈灾银之后便看似平息了下去，整整两个月，京都都是一片安稳祥和的模样。
四皇子李明璟正是参政之后，接过了太子负责的大部分事宜，两个月来也算在朝中露了脸，再加上他和定北侯女儿的婚事，也在朝中有了不少支持者，短短两个月，四殿下的势头就隐隐超过了太子。
四月初一，太子解了禁，所有人都以为四皇子和太子的夺嫡之争马上就要进入白热化时，京都突然涌入了一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不出一日，这批灾民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朝中声名鹊起的四皇子李明璟急流勇退，称病告了假，再不参与政事，让朝中所有人大跌眼镜。
过了晌午，京都的南门只有零星几个人进出，这会子天气转暖，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倦色，都是步履匆匆的经过城门，很少停留。
唯有一人，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马站在城门口，他带了一个斗笠在头上，遮了半张脸，斜靠在城门口那棵一人环抱不过来的树下，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似是有些不悦。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琥珀色的眼睛被阳光一照，微微眯起，很快，他就重新低下头，将那双好看的眉眼藏在了阴影之中。
忽然，城门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陆江离穿着一身打眼的红色圆领袍，脚上蹬了一双黑色的靴子，从城门疾驰而出，见到他是，桃花眼微微一亮。
“吁”的一声，白色的马儿高高抬起马蹄，陆江离稳稳的停在了他的面前。
她翻身下马，攥着手中的缰绳冲李明璟笑了笑：“久等了，云袖给我收拾行李耽搁了一会儿。”
李明璟闻言脸顿时沉了下来：“谁让你跟来的？”
陆江离嘻嘻一笑，拍了拍马：“怎么，微服私访这么好玩的事情你不带着我，也不带着齐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成？”
李明璟瞪了她一眼：“你真当我是去游山玩水不成？这次去陵安，就算我藏着掖着，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陆江离耸了耸肩，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向他：“我自然知道。”她冲李明璟轻轻眨了下眼睛：“而且我知道的远比你清楚的多，李明璟，说不准你还要靠我救命呢。”
说罢，她便扬起手中的马鞭，驾一声，马儿便撒开蹄子往南边狂奔而去。
李明璟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即勾唇一笑，他往下压了压斗笠，翻身上马，紧追着她而去。
陵安位于京都的西南方，直线距离算不得太远，但中间横亘着祁山山脉，只能从东边绕行，一来一回能耽误不少功夫。
陆江离和李明璟几天就行至了祁山脚下，二人在山脚下的酒馆里稍作休憩。
陆江离第一次骑这么长时间的马，下马时腿都有点微微发抖，李明璟伸手扶住她，微微一笑：“怎么，将门虎女？骑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陆江离弯下腰揉了揉自己颤抖的小腿：“我又没骑过几次马，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李明璟闻言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怎么，江离以前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姐不成？”
陆江离浑然不觉，径自往酒馆里走去，边走边说道：“谁说我娇弱了，我只是需要适应一下骑马的生活。”
酒馆不大，也没有几个人，小二懒懒散散的靠在柜台后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见他们二人走了进来，这才打起精神迎了上来：“哟，两位客人风尘仆仆，是往哪里去啊？”
李明璟挑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清俊的脸来：“往陵安去。”
小二抹桌子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两位客人，如今这陵安可去不得啊。”
“哦？这是为何？不就是前些日子闹了点水患，春汛而已，一般酿不成大祸。”
小二咽了口口水，神色紧张的看了看外面，接着小声说道：“春汛是是酿不成大祸，可是架不住人霍霍啊，听说那边有刁民造反，还占了一个小山头呢，现在啊，陵安都乱成一锅粥了。”
陆江离端起杯子灌了自己一杯水之后，才看向小二：“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造反？”
小二摇摇头，干笑了两声：“这……这咱哪里知道？两位客人看看吃点什么？”
陆江离和李明璟对视了一眼，便没再继续问下去，随口点了几个菜，小二应了声便离开了。
李明璟托着腮，百无聊赖的敲了敲桌子，问道：“江离，你都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还不让我知道你是谁吗？”
“？”陆江离早就知道他怀疑自己不是原装的，但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白的问了出来，不免有些诧异。见李明璟学着她的样子冲她眨了眨眼，她才噗嗤笑了一声：“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不是？”
李明璟抬眉一笑：“一来我从不相信有人在冰水里冻一遭就能幡然醒悟，就算是像你说的一样，梦到了未来的事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抽身而退，不留情面。二来嘛，陆江离，你和之前实在是差别太大了，一个娇蛮任性不动脑子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冷静自持，还愿意体谅别人？”
“就凭这些？”
“就凭这些。”李明璟直直看着她：“所以，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这里远离了京都，没有那么多耳朵了，别怕。”
陆江离将耳边的碎发随意的掖到耳后，桃花眼微微眨了眨：“我就是陆江离，不过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
她的目光望向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我来自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如果是在那里，我们从京都到陵安，不必绕这么远，只需要凿穿大山修条路就可以直达陵安。”
李明璟面露惊异：“凿穿大山？修条路？”
小二端着菜走过来，恰巧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笑道：“客人说笑话了，祁山这样的山，要是凿穿了，不知道要凿到猴年马月去呢。”
陆江离笑了笑，没有说话，只低头喝了口水，虽然她在那个世界没有至亲牵挂，可是来到这里已经半年多了，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有一种浓重的孤独感紧紧环绕着她。
见她神色有异，李明璟便没再问下去，只将她喜欢的桂花米糕放到她眼前，轻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地方，但是你可以慢慢讲给我听，江离，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他的声音低哑温柔，像经年的陈酿，缓缓流入陆江离的心底，她抬眼看向李明璟，见他神色认真，琥珀色的眼中带了几分温柔将她心底的孤独驱散的一干二净。
她冲李明璟笑了笑，应道：“好，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会慢慢给你将另外一个世界，也会慢慢告诉你，就算你只是书里的人物，但是因为你，我也愿意活在这里。
二人吃饭时，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就成了瓢泼大雨。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倒是给这座小小的酒馆带了几笔生意，很快，仅有的七八张桌子就坐满了人，店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陆江离和李明璟坐在靠窗偏里面一些的位置，他们旁边桌子上坐了两个彪形大汉，正大口的喝酒吃肉，毫不顾忌的聊着天：“还好咱们这趟去的是平州，要是去陵安，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另一人应道：“可不是咋地，都是遭了灾的地方，陵安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陆江离皱了皱眉，侧身问道：“两位大哥从平州来的？”
二人扫了一眼男扮女装的陆江离，态度倒也热乎：“是啊，小兄弟也往平州去？”
陆江离挠了挠头，露出一个颇为憨实的笑容：“没，我和哥哥要去陵安，我们姨妈三年前嫁去了陵安，这不是遭了灾吗？一直没有音信，家里便让我们去看看。”
“唉，小兄弟，你瞅瞅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劝你最好就此打道回府，陵安啊……”大汉压低了声音：“是个吃人的地方。”
陆江离一愣，有些害怕似的问道：“大哥……你……你别吓唬我，我这人，胆子小。”
大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不是大哥危言耸听，我是干镖局的，我们那去过陵安的弟兄，活着回来的都说那里……唉，惨啊，遍地饿殍，还有点力气的都躲进了这十万大山里，专劫财杀人。”
“这……这当官的做什么去了？”陆江离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当官的？”大汉喝了口酒，脸色通红：“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有句话是官逼民反？”
他旁边的另个一大汉闻言拍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顿时一白，忙冲陆江离摆了摆手：“嗐，喝多了，瞎说八道，不过这陵安啊，小兄弟听我一句劝，还是别去了。”说完，便转过身，不再多言。
陆江离却也将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情况与原书差不多，应该也是陵安当地的官员仗着天高皇帝远勾结富商哄抬粮价，导致百姓逐渐无粮可吃，又贪了赈灾银，让受了灾的百姓无处安置，这才让陵安的情况越演越烈。
她往李明璟旁边坐了坐，轻声说道：“陵安的情况看来和我们想象中的差不多，我们得抓紧时间。”
李明璟看着隐在雨雾中的祁山，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要从祁山绕过去，至少三日才能到陵安的地界。”
“若是直接从祁山走呢？”
“不行，太危险了，你没听到方才那人说，有灾民躲进了祁山专门杀人劫财吗？”
杀人劫财……陆江离神色有些严肃的看着横亘在远处的祁山，这是唯一和原书有出入的地方，原书中李明煜和赵晚歌走的是正常的路，刚进陵安的地界就遭到了截杀，险些丢了性命。原书中也只描述了陵安民不聊生的惨状，丝毫没有提起有灾民活不下去进山干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一面是截杀，一面是灾民组成的劫匪，哪边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走的路，但若硬要比较，比起训练有素的杀手，还是劫匪好对付一些，陆江离想了想，便凑到李明璟耳边低声说道：“如果我们按照正常的路线走，势必会遭到伏击，不如小心一点，从祁山东面那个隘口翻过去。”
李明璟眯了眯眼：“有些冒险，但是却能让对方始料不及……”
“而且我有一种直觉……”陆江离透过蒙蒙雨雾，看着连绵不绝的祁山，低声说道：“这座山里，藏在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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