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虽然《无路》的宣传有林老爷子呼朋引伴的呼吁以及林正颜大批量购买和赠送，但是大年初一那天，一家人去看电影的时候，上座率并不高。
影院里满满当当的观众，热闹非凡。有正在哄哭哭嚷嚷的孩子的大人，还有一块牵着手的小情侣……只不过前者是去看动画片，后者则是去看喜剧片罢了，为了在大过年时图个乐呵。只有少数的十几个人与林家人走进了同一间放映室。
林老爷子一落座后，将自己的拐杖搁在旁边，特意地看了看四周，看到人可罗雀的上座率时，他微不可乎地叹了一口气，还朝着坐在自己右边的林正颜使了个颜色。
林正颜哪里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看的人太少了呗！
老爷子刚想小声吩咐林正颜两句，熟悉的国标电影前奏就响了起来，老爷子立马将头扭正，看着面前的大屏幕。
鲸鲸和陆稚桥坐在老爷子的左边。这是鲸鲸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屏幕上看见自己的模样和表演，他绷紧了身体，坐得很直，虽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但却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巴。
陆稚桥看见鲸鲸的神情，缓缓地皱起眉。
一阵广告过后，电影屏幕突然间黑了。紧接着，屏幕里出现一阵微弱地白光，一个卷发小男孩儿正对着镜头，他的眼神里带着执着与不舍，嘴里念念有词：“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要赶圆圆走？”话音刚落，一滴眼泪就从他浅蓝色的眸子里滚了出来，延到下巴处，镜头朝着前面推进，给了眼泪一个近景。
“——卡！”一个中年男声插入镜头，打断了小孩儿的表演。而出戏的小孩儿脸上与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难受的情绪，立马露出笑脸，等着中年男人的评判。
“沈西……是吗？你的表演确实很有层次，而且眼睛里是有情绪，从这一点来看，符合我们此次的演员选择标准。但我们还需要看看其他人的表演，才能定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表演完毕的沈西听到这话，眼神里滑过一丝傲慢的情绪，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鞠了个躬，然后退出了表演室。
林老爷子看着屏幕里小孩儿的表演，最开始小孩儿那句带着哭腔的话一下子就将他带入了电影里的情绪，特别是他还是发自内心心疼鲸鲸，让他不由得揪心。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电影是讲什么，但是看着鲸鲸很难受的模样，他恨不得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再私发几个红包给鲸鲸。但因为在电影院，这个想法只得作罢。
正当他收拾好心情，准备接着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他的鲸崽这么难受时，画风一转，男人声音介入之后，鲸崽就变得——那副傲慢又任性的模样，让林老爷子直呼心痛！
这不是他家那个乖巧可人的鲸崽啊！
哪里来的熊孩子！
简直让他想柱起拐杖打一顿！
电影还在接着放映。
当沈西到了孤儿院遇到陈朝，并且与他产生矛盾时，林老爷子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情。
他看了一眼林正颜，发现自己儿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鲸鲸和陆稚侨，发现两小孩儿也沉浸在电影里。
老爷子心理不平衡了。
怎么就他一个人这么多想吗？
看到两个小孩儿吵起来，他简直要心梗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哪一头！
林老爷子再次调整了情绪接着看下去，看到两个小孩儿一步步地揭开了这个福利院掩盖的一角，两个小孩儿和好，再到导演抛弃了原来的剧本，重新选择了新的剧本……
很少看电影的林老爷子被《无路》的叙事和剪辑方式给搞糊涂了。
看电影的过程中，情绪跟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
直到电影院的灯光亮起，原本安静的电影院一下子喧哗起来，观众们开始和自己的朋友家人一起探讨电影情节，林老爷子才缓过神，缓缓地走出了电影院。
几人回到车上，林老爷子才正色问：“这电影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正颜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刚准备点火，听到老爷子的话，将车启动，随口道：“这得问咱们两个小演员吧？”说着从后视镜里看了坐在后面的三人。
林老爷子立马将视线转向两个小孩儿。
鲸鲸看了一眼陆稚侨，神色犹豫：“应该是有真有假吧？”
林老爷子：“这话怎么说？”
陆稚侨接过话题：“福利院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至于假的么……我和鲸宝的身份是角色塑造。”
鲸鲸在一旁点头附和：“是这样，没错！”
老爷子拧紧眉心：“那福利院的孩子都安顿好了吗？”
前方开车的林正颜将方向盘朝左边转了一下，变道超车：“安顿好了。我以两孩子的名义捐了钱，给那福利院重新翻修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全世界这样的福利院不在少数，单靠咱们家是救不过来的。”
“可是咱们的电影拍出来了呀，这样就会有很多人知道啦！”鲸鲸脆声声地插了句，“大家一块，不就救得过来吗？”
老爷子明显一愣，他看鲸鲸的目光里，不再只是对小辈的疼爱之情，更多的还带着一丝欣赏与赞扬。
老爷子看了陆稚侨一眼，正准备发表一些“家庭会议”总结——虽然这个会议是在车上开的，就见到鲸鲸与陆稚侨十指扣在一块，面向自己。
林正颜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心里觉得有点奇怪，难以形容，只觉得好像是要宣布什么似的。
老爷子浑浊但矍铄的眼珠子动了动：“你们是要宣布什么吗？”
陆稚侨看向鲸鲸牵着自己的手，眼神闪烁了一下。
鲸鲸睁大眼睛，将两人握紧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语气真挚又诚恳：“刚才那是哥哥和鲸鲸共同想出来哒！”
陆稚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的鲸宝，怎么总是这么可爱！
老爷子闻言，将视线移到了两人握紧的手上，嘴唇颤抖着连说了两个“好”字。
林正颜看到把鲸鲸抱到大腿上的儿子，若有所思。
几人回到家后，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花镜戴上开始看电影相关的微博评论，可是一搜，只有寥寥几条。
老爷子真不愧是当过兵的，脾气倔强又有点顽固。
他不认输地坐在沙发上又搜了同期的电影影评，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气到了。
凭什么别人的影评一搜一大把，自己孙孙们的电影一搜就才几条啊！
他不服！
明明他们的电影也很好看！
必须多找些人去看。
老爷子想到这里，又赶紧打开了微信，挨个儿问老友们去看了电影没有。
林正颜站在二楼，看到楼下老爷子风风火火宣传的模样，又扫了一眼陆稚桥房间刚合上的房门，他想了想，走到了书房。
整个人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根烟，林正颜吸了一口，这才摸出手机，翻了两页通讯录，打了过去，嘟嘟两声之后，电话才被接了起来。
林正颜用手弹了弹烟灰：“是叶导吗？”
对面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你是？”
“我是林正颜，”林正颜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鲸鲸和陆稚桥的父亲。”
叶琦一听是林正颜，掌管着比天域还高一个level的娱乐公司，又得知是自己电影里两个主角的父亲，压抑住心里的激动：“您给我打电话时是有什么事吗？”
林正颜也不虚与委蛇，开门见山点明自己的来意：“说句实在话，我今天看了下《无路》整个片子在宣传上投入的经费，想追加五……一千万的宣传投资。”
叶琦早期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也因为没有经费去拉过投资，同各色的投资人打过交道，早就学会了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明白他们的潜台词。林正颜这么一说，叶琦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他收敛了脸上堆起来的标准公式化的笑，沉声道：“感谢林总的好意。我明白林总提出这个建议所考量的是什么，也感谢林总愿意给我们电影这个机会。实不相瞒，这次宣传经费的投入是已经既定好的。我深信‘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老话，只要我的电影足够好，总能吸引到观众。”
“叶导对自己的电影有信心是好事，但是——”林正颜声调也不抬，眼皮也不抬，“现在是互联网时代，酒再香，也需要配合上营销，是不是？”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也拍了很多戏，谢谢林总。”
林正颜听着电话挂断的盲音，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随意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啧，文化人的小执着。
要不是担心他的两个儿子伤心，没错，就是两个，他至于三番四次打电话说投资这电影吗？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而在房间内的鲸鲸和陆稚桥完全不知道林正颜和叶琦的这一通电话，两个齐刷刷地躺在毛毯上。
鲸鲸看着涂成浅蓝色的天花板，真心实意地赞叹：“哥哥，你刚才演得真好！”说完，翻了个身，趴在地毯上，两只腿勾起来，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陆稚桥的脸看，似乎是在等陆稚桥的回答。
陆稚桥故意不做声。
过了好一会儿，鲸鲸用手指抠了抠陆稚桥的掌心，不乐意了：“哥哥，我都夸了你，你怎么不夸夸我啊？”
陆稚桥撩起眼皮看过去，坐直了身子。
鲸鲸瞧见陆稚桥的神情，也不由自主地坐正了。
“鲸宝，我问你。为什么——”陆稚桥看着鲸鲸脸上懵然的神情，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会做那个动作？”
鲸鲸看着陆稚桥严肃的神情，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抿了抿嘴，颤抖着嗓子：“哪、哪个动作啊？”
话刚说完，陆稚桥就忧心忡忡地用右手大拇指摸到了他的嘴角。
他叹了口气：“鲸宝，你应该是快乐的，不应该露出拘束着你的神情。”陆稚桥浅浅地摸了摸鲸鲸的嘴唇。
“我、我……”鲸鲸眼神有些心虚，手指不停地在揪着地毯上的毛毛，不敢直视陆稚桥的视线，似是蚊子嗡嗡了两句，最终还是心一横，咬牙承认，“我学你的！”
陆稚桥摩挲着鲸鲸嘴唇的大拇指顿了一下：“为什么？”
鲸鲸停了下扣地毯的手，眨了眨眼睛，老实交待：“哥哥，你的妈妈对你很好，我也想学会。”语气中透露着欣羡。
他只是这么简单地陈述了出来，看起来有些前头不对后尾。但是结合之前鲸鲸安慰自己的话，陆稚桥还是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你的妈妈给你留下了很多的东西的，你平时习惯做的动作，也是她教给你的。
“我也想学会。”
陆稚桥看着垂下脑袋的鲸鲸，不说一句话，默默地将鲸鲸抱到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了拍鲸鲸的后背。
鲸鲸羡慕自己。
陆稚桥想。
他在这一刻觉得有些滑稽和好笑，原来他也配被人羡慕。
可是这种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绵绵密密的疼，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陆稚桥低头看着扎进自己怀里的鲸鲸，用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背，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轻柔又和缓。好像这样，他心尖上的疼痛才能得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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