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圣僧通人意 悟空镇妖心

还接着看书，猴儿听喇嘛们一说，就高兴了，有妖怪啊，倒是可以解闷了。

        行者闻言，又惊又喜道，“不消说了，必定是妖魔在此伤人也。等我与你剿除他。”众僧道；“老爷，妖精不精者不灵。一定会腾云驾雾，一定会出幽入冥。古人道得好，莫信直中直，须妨仁不仁。老爷，你莫怪我们说，你若拿得他住哩，便与我荒山除这条祸根，正是三生有幸了；若还拿他不住啊，却有好些儿不便处。直不相瞒老爷说，我这荒山，虽有百十众和尚，却都只是自小儿出家的——发长寻刀削，衣单破衲缝。早晨起来洗着脸，叉手躬身，皈依大道；夜来收拾烧着香，虔心叩齿，念的弥陀。举头看见佛，莲九品，秇三乘，慈航共法云，愿见祗园释世尊；低头看见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万法中，愿悟顽空与色空。诸檀越来啊，老的、小的、长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个敲木鱼，击金磬，挨挨拶拶，两卷《法华经》，一策《梁王忏》；诸檀越不来啊，新的、旧的、生的、熟的、村的、俏的，一个个合着掌，瞑着目，悄悄冥冥，人定蒲团上，牢关月下门。一任他茑啼鸟语闲争斗，不上我方便慈悲大法乘。因此上，也不会伏虎，也不会降龙；也不识的怪，也不识的精。你老爷若还惹起那妖魔啊，我百十个和尚只彀他斋一饱。一则堕落我众生轮回，二则灭抹了这禅林古迹，三则如来会上，全没半点儿光辉。这却是好些儿不便处。”

        这些喇嘛说得神神叨叨的，看得头疼。但是仔细品味里面的内容，却是在隐指嘉靖后宫中的宫女生涯，尤其是“夜来收拾烧着香，虔心叩齿，念的弥陀”，肯定是在暗指让宫女半夜接露水了。

        而且还提到了经书，法华经就不说了，那个《梁王忏》是佛经《慈悲道场忏法传》的简称，源自梁武帝萧衍的夫人郗氏性嫉妒，不久病死。后来梁武帝做了皇帝之后，曾经梦见她变成了蟒蛇。梁武帝以为是她有罪业，便命和尚们给整了一篇经文，就是《梁王忏》。那么《梁王忏》用在这里，老吴的用意昭然若揭，就是在讽刺嘉靖当时的方皇后因为嫉妒，便下手除掉情敌罢了。

        悟空一听，就火了，和尚们看来瞧不起自己啊，于是吹嘘了一番。

        众僧听着，暗点头道，“这贼秃开大口，说大话，想是有些来历。”都一个个诺诺连声。只有那喇嘛僧道，“且住！你老师父贵恙，你拿这妖精不至紧。俗语道，公了登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你两下里角斗之时，倘贻累你师父，不当稳便。”

        额，老吴你真行啊。喇嘛们竟然心中认为猴儿是“贼秃”，令人哭笑不得的。但是那个大喇嘛说的话，玄机就深了。明显还是在映射嘉靖的方皇后不该趁着皇帝昏迷，借机大肆行事罢了。

        猴儿认为有理，就取了凉水来，唐僧正当烦渴之时，便抬起头来，捧着水，只是一吸。真个“渴时一滴如甘露，药到真方病即除”。

        这恐怕就是在隐指太医许绅给嘉靖服药了，唐僧病感觉好多了，于是开始吃饭。

        唐僧吃了点，听说猴儿打算捉妖怪，就道，“徒弟呀，我的病身未可，你怎么又兴此念！倘那怪有神通，你拿他不住啊，却又不是害我？常言说得好，遇方便时行方便，得饶人处且饶人。操心怎似存心好，争气何如忍气高！”

        这些也都是在隐指嘉靖醒来后，对于方皇后的做法不太满意。

        悟空说，这三天里，死了寺里六个小和尚了。长老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既吃了寺内之僧，我亦僧也，我放你去，只但用心仔细些。”

        嗯，这是指嘉靖已经知道了自己心爱的曹端妃给皇后凌迟了。

        悟空变做个小和尚儿，年纪只有十二三岁，敲着木鱼口里念经。（这个细节要注意到的，为什么老吴要这么描写十二三岁，而且老鼠精还要和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做耍子？如果大家有印象的话，还能记得女儿国那里的童男交易市场，就更加明白了，此言并非空穴来风）后来妖怪果然来了，呀！却是一个美貌佳人，径上佛殿。行者口里呜哩呜喇，只情念经。

        那女子一把搂住小长老，要到到后面耍耍去。猴儿明白了，暗点头道，“那几个遇僧，都被****引诱，所以伤了性命。他如今也来哄我。”就随口答应道，“娘子，我出家人年纪尚幼，却不知什么欢交之事。”女子道，“你跟我去，我教你。”

        看到这里，大家就对明朝当时的状况有所了解了吧。那些有钱有权的女子，很多时候就公然能做出如此之事。然而我们是不是可以联想到，嘉靖的后宫之中，是否也有类似如此之事呢？毕竟让人带了十二三岁的男孩进宫，教唆着耍那个啥，不容易被人怀疑。因为嘉靖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无法应付甚至不去应付那诸多不受宠的嫔妃，而且嘉靖光惦记长生哩。没有史料记载，史官恐怕也不敢记载，所以只能做个歪歪揣测而已。

        猴儿暗笑，也乐于看个究竟。果然妖怪就把悟空使个绊子腿，跌倒在地，口里“心肝哥哥”的乱叫，将手就去掐他，真个要吃老孙哩！

        悟空见势不妙，正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现出原身法象，抡起金箍铁棒，劈头就打。那怪也架起双股剑，就战在一处。

        后来妖怪使个替身术，骗了悟空，却将唐僧给抓往陷空山无底洞了。悟空知道上当后，却将怒气发在师弟们身上。那呆子慌得走也没路，沙僧却是个灵山大将，见得事多，就软款温柔，近前跪下笑道，“兄长，我知道了，想你要打杀我两个，也不去救师父，径自回家去哩。兄长说那里话！无我两个，真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兄啊，这行囊马匹，谁与看顾？宁学管鲍分金，休仿孙庞斗智。自古道，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望兄长且饶打，待天明和你同心戮力，寻师去也。”

        这是证明沙僧是个聪明人的最大铁证，连八戒都不敢说话了，可见猴儿当时是真恼了。

        但是悟空却也明理识时，见沙僧苦苦哀告，便答应了。那呆子听见饶了，恨不得天也许下半边，道，“哥啊，这个都在老猪身上。”

        天亮之后，三人一马还回到黑松林，行者心焦，掣出棒来。摇身一变，变作大闹天宫的本相，三头六臂，六只手，理着三根棒，在林里辟哩拨喇的乱打。八戒见了道，“沙僧，师兄着了恼，寻不着师父，弄做个气心风了。”

        山神土地告诉悟空，妖怪在那正南下，离此有千里之遥，唤做陷空山无底洞。

        大家赶紧一块去了，却说八戒跳下山，寻着一条小路，忽见二个女怪，在那井上打水。他怎么认得是两个女怪？见他头上戴一顶一尺二三寸高的篾丝髟狄髻，甚不时兴。

        从一些史料记载来看，这样的发型，是在嘉靖年间皇宫之中宫女一般所用。后来时兴桃心髻了的，所以老吴这是在隐指嘉靖时候的宫女。

        呆子走近前叫声“妖怪”。那怪闻言大怒，两人互相说道，“这和尚惫懒！我们又不与他相识，平时又没有调得嘴惯，他怎么叫我们做妖怪！”那怪恼了，轮起抬水的杠子，劈头就打。

        小妖怪的话里很有问题，“平时又没有调得嘴惯”，更让人猜测这是宫女们。

        八戒挨揍了，便跑回去报信。猴儿说道，“你自幼在山中吃人，你晓得有两样木么？一样是杨木，一样是檀木。杨木性格甚软，巧匠取来，或雕圣象，或刻如来，装金立粉，嵌玉装花，万人烧香礼拜，受了多少无量之福。那檀木性格刚硬，油房里取了去，做柞撒，使铁箍箍了头，又使铁锤往下打，只因刚强，所以受此苦楚。”

        话里肯定有玄机，但不大明白。只能理解表面意思，就是要让老猪软玉温柔些。于是八戒便还去，变作了个黑胖和尚，摇摇摆摆走近怪前，深深唱个大喏道，“奶奶，贫僧稽首了。”那两个妖怪这才高兴了，便告诉老猪为什么打水。因为老鼠精抓了唐僧，要干净的水来做庆贺婚事的斋饭。

        老猪回去要散伙，悟空拦住，还得去救师父。哥几个便跟着小妖怪来到无底洞，猴儿进去打探消息。

        这个时候，老鼠精正喜孜孜的叫道，“小的们，快排素筵席来。我与唐僧哥哥吃了成亲。”悟空暗笑道，“真个有这话！我只道八戒作耍子乱说哩！等我且飞进去寻寻，看师父在那里。不知他的心性如何。假若被他摩弄动了啊，留他在这里也罢。”

        猴儿现在对唐僧也是没底，不知道是否能经受得住考验。悟空先去找师父，调笑了几句。长老闻言咬牙切齿道，“徒弟，我自出了长安，到两界山中收你，一向西来，那个时辰动荤？那一日子有甚歪意？今被这妖精拿住，要求配偶，我若把真阳丧了，我就身堕轮回，打在那阴山背后，永世不得翻身！”

        联系上下文来看，是在隐指嘉靖皇帝因为“壬寅宫变”的缘故，后来就不怎么上朝了，也不搭理后宫了，主要心系长生。从嘉靖的子女来看，都是集中在1533-1541年间出生的，“壬寅宫变”是发生在1542年。

        行者笑道，“莫发誓，既有真心往西天取经，老孙带你去罢。”

        那么猴儿的话里所谓真心取经，其实是在说嘉靖寻求长生极乐罢了。

        三藏道，“进来的路儿，我通忘了。”行者道，“莫说你忘了。他这洞，不比走进来走出去的，是打上头往下钻。如今救了你，要打底下往上钻。若是造化高，钻着洞口儿，就出去了；若是造化低，钻不着，还有个闷杀的日子了。”

        郁闷了，猴儿的话里肯定有玄妙，但是一点也判断不出来。或许是在说，这个老鼠精映射的人物，行事过于谨慎小心，注意毁灭踪迹？

        悟空便撺掇唐僧，自己变个小虫儿藏在酒花下，让师父想法让妖怪喝下去。唐僧开始还客套了一下，旋即就听从了猴儿的安排。

        妖怪来了叫声，“长老。”唐僧不敢答应。唐僧因为想着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却又一条心儿想着，若死住法儿不开口，怕他心狠，顷刻间就害了性命。正是那进退两难心问口，三思忍耐口问心，正自狐疑，那怪又叫一声“长老。”唐僧没奈何，应他一声道，“娘子，有。”那长老应出这一句言来，真是肉落千斤。

        人都说唐僧是个真心的和尚，往西天拜佛求经，怎么与这女妖精答话？不知此时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万分出于无奈，虽是外有所答，其实内无所欲。

        唐僧固然是没办法而为之，但是也说明和尚是有贼心没贼胆啊。老吴故意说反话哩，是调侃佛家的。

        妖精见长老应了一声，便和唐僧携手挨背，交头接耳，你看他做出那千般娇态，万种风情，岂知三藏一腔子烦恼！行者暗中笑道，“我师父被他这般哄诱，只怕一时动心。”

        唐僧是矛盾的，猴儿是看出来了的。

        那妖精露尖尖之玉指，捧晃晃之金杯，满斟美酒，递与唐僧，口里叫道，“长老哥哥妙人，请一杯交欢酒儿。”三藏羞答答的接了酒，心中暗祝道，佛儿们啊，俺是没法了呀，是迫不得已才喝酒的哩。

        “羞答答”说明唐僧的确是动了凡心的，虽然不一定是色心。

        接下来，老吴的描述就有意思了。

        大圣竟然知道师父平日好吃葡萄做的素酒，便教吃他一钟。

        甚么时候知道的不重要，关键是唐僧的确喜欢喝干红啊。唐僧那所谓出家第一戒，现在看来纯属虚伪。

        唐僧按照悟空交代的做了，但是妖怪并不太着急喝酒，就没有上当。悟空便变个老鹰将酒席给掀翻，却是自己也先跑了。

        悟空回来，给师弟说了下经过，师父的确在这里。然后猴儿再度下去，不想唐僧见了就跳起来咬牙恨道，“猢狲啊！别人胆大，还是身包胆；你的胆大，就是胆包身！你弄变化神通，打破家火，能值几何！斗得那妖精淫兴发了，那里不分荤素安排，定要与我****，此事怎了！”行者暗中陪笑道，“师父莫怪，有救你处。”

        唐僧为啥气急败坏，一个原因是自己喝酒了，让猴儿给看见了；一个是喝了酒下去，这个心啊，就扑通扑通起来了，说话也发自肺腑，将真实想法都给端出来了，唐僧就是个凡人罢了。悟空自然知道，所以暗笑啊。

        猴儿还出馊主意，让师父继续骗妖精去吃桃。

        唐僧便叫道，“娘子，娘子。”那妖精听见，笑唏唏的跑近跟前道，“妙人哥哥，有甚话说？”

        唐僧现在主动叫娘子了，说明咱们上面的推测没错。

        唐僧便让妖怪带着四处转转，妖精便陪着上花园而去。好和尚！他在这绮罗队里无他故，锦绣丛中作哑聋。若不是这铁打的心肠朝佛去，第二个酒色凡夫也取不得经。

        老吴是在揭露所谓的圣僧，其本质或许就是个酒色凡夫。

        一行都到了花园之外桃树林边，行者把师父头上一掐，那长老就知。行者飞在桃树枝儿上，摇身一变，变作个红桃儿，其实红得可爱。长老对妖精道，“娘子，你这苑内花香，枝头果熟。苑内花香蜂竞采，枝头果熟鸟争衔。怎么这桃树上果子青红不一，何也？”

        唐僧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为何，还要如此发问，肯定是在玩弄心思，要让妖精色心上脑，顺利的将桃子给吃了。

        妖精笑道，“天无阴阳，日月不明；地无阴阳，草木不生；人无阴阳，不分男女。这桃树上果子，向阳处有日色相烘者先熟，故红；背阴处无日者还生，故青，此阴阳之道理也。”三藏道，“谢娘子指教，其实贫僧不知。”即向前伸手摘了个红桃。妖精也去摘了一个青桃。三藏躬身将红桃奉与妖怪道，“娘子，你爱色，请吃这个红桃，拿青的来我吃。”妖精真个换了，且暗喜道，“好和尚啊！果是个真人！一日夫妻未做，却就有这般恩爱也。”那妖精喜喜欢欢的，把唐僧亲敬。这唐僧把青桃拿过来就吃，那妖精喜相陪，把红桃儿张口便咬。

        这一段字，里面有些内容的。第一个就是唐僧说妖怪“爱色”，既可以理解为喜爱颜色，也可以引申为老鼠精打算贪图唐僧的男色；还有就算注意那个“果是个真人”，这个真人，可以理解为真正的人，但是还有个理解就是道士。那么老吴在这里刻意强调，令人十分怀疑，嘉靖让自己宠信的道士们在皇宫内院之中，和可怜的宫女们究竟做了些甚么？！这个推测，决然不是空穴来风的。

        唐僧很聪明啊，知道自己先吃了青色果子，那么这个上了脑的妖精必然会吃掉猴儿变的红果子。

        妖精还没吃呢，猴儿便钻进去了。妖精害怕纳闷的，唐僧却是道，“娘子，新开园的果子爱吃，所以去得快了。娘子意美情佳，喜吃之甚，所以不及吐核，就下去了。”行者在他肚里，复了本相，叫声，“师父，不要与他答嘴，老孙已得了手也！”

        圣僧的品性就显露出来了，一杯干红下肚，甚么也敢说了。看来唐僧的酒量不大，就像悟空说的，现在很乐意跟女子答嘴儿说些子话的。

        那怪精没计奈何，只是惜命之心，急挣起来，把唐僧背在身上，直到洞口。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接着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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