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殁了

顾凌风递消息来时，萧晏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顺勤府的状况。张治主管军务，而李险比萧晏早来了几个月，把顺勤府民生、财政等状况一一如实报告。府城倒是还好一点，府库的银子充足，就是其他地方不太妙了。

        李险道：“府库存银多，我查了朝廷的赈灾记录，没有什么问题。但其中一大半肯定是张治自己拿了的。”

        “唔……”幼宜摸了摸脑袋，“废话。要把纪如云和张憬揪出来才行。张治倚靠的是纪如云，纪如云藏身于府城之中，可以大加悬赏。”

        李险一怔：“悬赏？”

        幼宜点点头：“对呀。张憬之前见过几次，他眉间有一点痣，耳垂也有。把他的画像画出来，悬赏个千两，总能够获得一些线索。”

        萧晏蹙眉，没有说话。

        “我胡说的，可能或许可以试试？”幼宜耸了耸肩，“谁都知道张憬在这里，只是心照不宣罢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张治的兵权收缴了，关门打狗，轻轻松松。或者采用激进法，直接派兵围城。”

        萧晏摸了摸幼宜的脑袋：“不行。城中还有百姓，若张治以人为要挟，而朝廷不顾黎民苍生，百姓哪里还敢信官府？”

        幼宜撇了撇嘴，她也知道行不通，说着玩玩而已。她倒在榻上，惆怅道：“白芷死了，张如蕙那边不能全信，况且她不靠谱儿。张治背后有个纪如云在，想把他揪下来可没有那么容易，况且他手里还有几千的兵马，不得不防啊——”

        几千和几万自是天差地别，但是府城才多少人？整个顺勤府的兵才五万，这几千若是来把府城占领了，再来个张友保那样的从北南下，那又得损失许多。

        几千的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幼宜捂着脸叹息道：“唉——打仗说到底，苦的还是普通人。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却得家破人亡，一辈子活在悲伤之中。就像尉迟珠，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就没了爹娘哥哥了。”

        萧晏沉思着不语，李险小心翼翼地说道：“擒贼先擒王，纪如云和张憬在手，张治待我们也无可奈何。”

        擒贼先擒王，可是这两个人连藏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去捉？

        “唉——”幼宜愁眉苦脸的，“纪如云狡猾，他要的应该是平阳的命。往大了说，就是要顾家一家子的命。”

        -

        已至八月，桂花飘香。庭院里栽种的几株桂花都开了花，坐在窗前就能闻见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幼宜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藏在枝叶间的桂花，道：“这桂花开得真好。”

        萧晏正看着账册，只是应了一声，拧着眉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大对劲。顺勤府共有七州十六县，因为瘟疫，其中两个县并为一起。”

        幼宜探头过去看了看，顺勤府靠北边，与安肃、仙居、延恩、天宁四府接壤，几百年前名为奉康。顺勤府这次瘟疫损失了不少人口，有的县镇甚至只剩下了几百人。

        萧晏手指点了点上面官吏的名册：“原知县一家子都死了，另外一个的知县姓程，合并之后按理该是他来做这新县的知县。但是知县却是姓余，你说这原来的程知县去哪儿了？”

        幼宜哪里知道，她挠了挠头：“调去别的地方了？”

        “这合并之后就名为并县，紧挨着的就是安肃府的永康县。永康县的知县，我记得是张友保一派的，只是没有找到证据不便责罚罢了。”萧晏盯着上面余字许久，“每隔三个月，知县知州们就要来府城述职。正月算起，九月的时候正好是第三次述职。”

        幼宜恍然大悟：“你要见余知县？”她说完纳闷道，“可是你见他做什么？他不摆明儿了是张治的人吗？并县经此一疫，人口没有，县里的存银也少，构不成什么威胁。何况我看北边多山地，安肃与顺勤那一片都是山，可以开垦的田地没有多少，今年收上来的赋税只怕还不够县里开支的。”

        大梁的疆域图就挂在墙上。顺勤、仙居、延恩、安肃府四府交汇处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传说有凤凰降生于那，是以名为凤山，千百年来不曾变过。传说仅仅是传说而已，这四府交界处是东北处，东北土地贫瘠，连年大雪，不适合耕种。

        凤山荒无人烟，穷山恶水，这附近的税收都很差，不要朝廷补贴就不错了。

        并县挨着凤山，又有了瘟疫，这一年收上来的赋税没有多少。

        萧晏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轻轻划过代表凤山的那条蜿蜒曲折的线，轻声道：“是啊。凤山人迹罕至，野兽横行，就连附近的猎户也从不靠近。里面是成片成片的林子，野兽于其中能够很好的隐蔽自己。凤山那样大，顺勤府也只有并县是紧邻凤山的。那样大的山脉，就是藏个几千人也是藏得下的。”

        “你的意思是，张治的那些人藏在凤山里？”幼宜奇道，“凤山是大，野兽也多，但那么多人吃住的问题怎么解决？在林中生火烧饭也引人注目啊。”

        萧晏扭头看了眼幼宜，轻笑：“凤山藏个几千人不是问题。余知县就是凤山那边长大的，我们人生地不熟，张治有着天然的优势。日后若是要战，只怕会选在凤山。”

        凤山野草长得比人还高，是埋伏兵力的最佳地点。凤山易守难攻，东北的鞑子比西边的西夏还要不讲理，不但内讧，每年秋后都会南下来中原抢食。

        凤山是天然的屏障。

        西夏鞑子俱是骑兵出众，而马走山路不易，凤山连绵不绝，往里一藏敌人根本不知道藏在哪里。是以每次鞑子南下都会以凤山为界限，去抢安肃府，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幼宜似懂非懂，她歪了歪头，继续看着顺勤府的官吏名册：“这个右布政使司也姓张，和张家有什么干系么？”

        萧晏看了一眼，摇摇头：“没有，只是同姓。他并非我们的人，也不能保证不是张家的人，总归别走太近便是了。张天启家里有个儿子，排行第四，是个天生的瞎子。不过听说是什么神仙转世。”

        “神仙转世？”幼宜忍不住紧张起来，姚如故说的浑话时时刻刻都会在她耳边响起，虽然她不太信什么神鬼之说，但是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的。她皱眉道：“还没有找着姚如故么？”

        “她不在府城，在不在顺勤府就不得而知了。”萧晏眸中划过一丝探究之色，“纪如云和平阳有仇，大长公主灭了他哥哥满门，纪如云嫉恨，扶持张憬，要的是大长公主的命。姚如故性情古怪且孤僻，纪如云聪慧，他们两个一样的聪明，纪如云不会喜欢姚如故的。”

        幼宜抓了抓头：“好复杂。纪如云和姚如故是反目成仇了吗？”

        萧晏点头：“可以这么说。”

        姚如故势力远没有张治大，威胁也不如张治等人。看着萧晏放心的样子，幼宜却是提起了一颗心，有些躁动不安，桂花香气也无法使人心平气和：“萧晏，姚如故不能低估。轻敌是为大忌。”

        “姚如故不如张治，可是……”幼宜吞吞吐吐道，“可是我总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人，不可小觑。”

        萧晏正了神色，抚平幼宜皱成“川”字的眉毛：“阿瑜，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即便是天皇老子，也不行。姚如故我会抓住，张治我也会诛杀，你尽管放心便是。”

        张治构不成太大威胁，他背后的纪如云才是幕后主使，张友保剩余兵力都汇聚在纪如云手中，而纪如云还有个张憬作为人质。他投靠张家没有多少年，却深得内部的人心与敬重。

        “擒贼先擒王，李险所言不虚。”幼宜越发不安，她眉头仍是死死皱着，抓住萧晏的手，“纪如云不会善罢甘休，张羲民张友保几十年的人脉都握在他手里，京城不少人都曾是张羲民的学生。若纪如云的兄嫂侄儿都被平阳大长公主所杀，纪如云隐忍了十几年，现在不杀了仇人以减轻心头怨恨——”

        萧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纪如云要对大长公主府下手了？他何来的本事往大长公主府里插钉子？”

        幼宜深吸一口气，语速变快：“大长公主下手比较难，纪如云也不甘心这个罪魁祸首那么便宜地死去。大长公主在府中带着孙儿孙女，顾王爷却闲不住。”

        镇南王征战沙场几十载，自打少年时候就投了军，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骨子里。多年的艰苦作战让镇南王已经习惯，现在京城安逸富贵的日子反倒让镇南王不太喜欢，常常约着旧时战友出去跑马打猎，或是比试切磋。

        纪如云舍不得平阳那样干脆地死去，顾凌风他是碰不到的，顾凌云也很难遇见，最好下手的就是镇南王了。镇南王虽有武艺在身，但同时还有着一身的伤病，连顾凌云有时候都不一定打得过。

        “我这就去让人告诉凌风。”萧晏被幼宜这么一说，心底也不安起来，只能祈愿纪如云的手没有伸得那么长。张家于京城主要势力已经被瓦解得差不多了，余下来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官，等到举行殿试的时候就可以革职了，让新科进士来顶缺。

        然而萧晏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次日，阿鸾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罕见地在腰间绑了一条白色腰带。她和幼宜四目相对许久，幼宜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么？”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镇南王……殁了。”

        幼宜呼吸一滞，她见镇南王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但顾凌风却是他爹带着长大的。她扶额问：“顾凌风什么反应？大长公主呢？举行葬礼了没有？你速速叫人去备一份丧仪，捡上等的，往京城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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