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平阳

一般大家族里嫡长媳的家世最高，后面的弟媳家世不能越过了兄长去。其实是因为嫡次子继承的家产不如嫡长子多，更多人愿意把女儿嫁给嫡长子罢了。

        萧晏不意幼宜竟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得失笑道：“顾家是普通人家么？一家两侯，谁家能有这样的泼天富贵？顾凌风是次子，但也是堂堂靖宁侯。”

        幼宜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低着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是在拼命回忆书中的内容。她来大梁太久太久了，久到几乎快忘记自己姓名楚瑜，久到早已经忘记了原书的内容。

        “大长公主……”幼宜喃喃道，“大长公主那样疼儿女，那样疼顾凌风，也会不顾他的意愿么？”

        萧晏正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姐姐和顾凌风这样无媒无聘，确实不合礼仪规矩。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长公主就是因为疼顾凌风，才不会允许顾凌风的所有要求。她只坚持自己的选择。幼安和顾凌风的感情是孽缘，那她就要斩断。她爱顾凌风，所以要为他的以后打算，大长公主自然不愿意顾凌风娶幼安。”

        幼宜怔了一瞬，是了，这是封建王朝，能在成亲前见着对象一眼，那就已是万幸了。哪里还能要求自由恋爱？

        她抿了抿嘴，有些迟疑：“可是顾凌风喜欢她呀。顾凌风说了非幼安不娶，他犟着不娶，或许大长公主就答应了？”

        “你是真的傻。”萧晏摇摇头，“阿瑜，顾凌风有一点，是随了大长公主的。他们两个同样的固执倔强，你要你姐姐，等他顾凌风一辈子不成？”

        幼宜一时哑然。

        幼安没必要因为顾凌风而耽误自己的一辈子。但幼宜看过书，看过幼安的眼神，知道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的，也知道他们二人情深。

        平阳大长公主极其固执，她认死理，是一位顽固的家长。所谓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是很少的，是大逆不道，是没有教养。男女授受不亲，只有亲戚不需要避开些，而顾凌风与幼安并非有亲。

        幼宜当初跟在萧晏身后的时候没有被人说道，一是年纪太小了，二是两人有兄妹之名，虽他们两没有血缘关系，但魏姨娘再如何也只是幼宜的生母，外头说起幼宜的母亲，还是薛氏，萧晏亦然。

        萧晏神情缓和了些，他伸手摸了摸幼宜的头：“阿瑜，你还小。这世上的很多东西，你其实都不太明白。”

        幼宜的真实年纪再加上这十四年，足够当萧晏的娘了。但她现代的二十几年教育始终占领着灵魂的大部分，幼宜无法忘记那一段记忆，也不愿意忘。

        “我……”幼宜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说出来一句：“我不小了。”

        萧晏笑着点头：“嗯。我们阿瑜再过一年就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

        ·

        平阳公主府，顾凌云觉得自己是这次事件中除了顾凌风、幼安、平阳三人以外受伤最严重的一个。他既要哄着年老越发顽固的母亲，还要安慰悲伤欲绝的弟弟，又要抽空考儿子的功课以及去衙门办事，忙得晕头转向。

        平阳无法承认这件事情，是以迁怒了身为长兄的顾凌云：“你比你弟弟大，长兄如父，若不是你没有看好凌风，他、他何至于被那个小狐狸精魅惑！连母亲也不认了，甚至放言非她不娶。”

        顾凌云头疼不已，他做不到把事情责任全部推在幼安身上，当天幼安和顾凌风的神情是什么样子的，顾凌云看得清清楚楚。他无奈道：“母亲，此事也不能全怪沈姑娘。且凌风情窦初开的年纪，与沈姑娘岁数差得不多，喜欢上沈姑娘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平阳冷哼一声：“他喜欢谁本宫为何要管？但他居然想非幼安不娶，沈幼安哪来这么大的本事。靖宁侯夫人的位子，她坐得稳么？要她是令国公的亲女儿，庶出就庶出，我也认了。再不济是令国公亲弟的庶女也成，偏偏是沈嗣谦的。”

        说着，她睨了长子一眼：“你这么为着沈幼安说话做什么？你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不成？”

        “母亲！”顾凌云颇为头疼，平阳一旦固执起来就什么道理也不肯听，她是皇家公主，想做什么做什么，一生恣意惯了，能干脆解决的事情，平阳公主才懒得和人讲道理。

        顾凌云揉着眉心：“母亲，我就是纯粹觉着二人皆有错，并非沈姑娘一人之错。且凌风也说了，是他不守规矩，是他先撩拨沈姑娘的。”

        “放肆！”平阳一拍桌面，怒不可遏，“若沈幼安乖乖待在府中不出来，凌风哪里有机会撩拨她！说白了还是她自个儿也不安分罢了。凌风为了她忤逆本宫，沈幼安绝对不能够再留了，这人心计太深，凌风会被她骗去的。”

        不得不说有时候平阳看人的眼光很准，她活了半辈子，活在阴谋诡计中，怎么会看不出幼安城府深沉。但她却不愿意仔细去探查顾凌风的底，大抵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心计如此之深吧。

        平阳有慈母滤镜，顾凌云可没有。他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忧愁：“凌风也是宫里长大的，哪有那么容易被人骗？”

        “凌风天性纯良，那沈幼安老谋深算，狡猾至极。她说不得对于凌风没有半分情意在，只是利用凌风罢了。若真个有情，怎么可能狠得下心那样决绝？”

        平阳自己也并非对现今的驸马一见钟情，她少时另有心上人，是太医院里面一个太医的独子，也从医，打小跟着父亲在宫中行走，也认识了平阳公主。只是已经薨逝的太后禁止平阳嫁给这样一个小官，把那人送走，转头把平阳嫁给了镇南侯。

        平阳早已经不记得那人的相貌，但却记得她少时的第一次心动，也还记得与心上人分别时的痛楚。

        那沈幼安怎么像个对凌风有情的！

        顾凌云话到嘴边刹那间刹住，他看着平阳有些怨怼的眼神，不自觉心凉起来。他这个母亲的眼神，有时候当真像极了已经驾崩的先帝，不愧是亲兄妹。

        沈幼安面上风平浪静，眼里的情绪却没有半分遮掩，顾凌云看得出来，但平阳没顾上去仔细观察。

        平阳犹在说：“凌云，你弟弟打小身子骨就不好，我待沈幼安自认无愧，自认仁至义尽。她魅惑凌风至此，绝非心计浅薄之人，不能够再留了。”

        平阳看得出幼安的城府深不可测，她简直不像一个少女，而像是深宫里拼杀出来的阴谋家，城府不输于她，甚至在她之上。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平阳公主留下她第一是因她救了儿子的命，第二便是想要拉拢沈幼安。

        但平阳绝不愿意这样一个城府深沉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儿子。

        顾凌云也不是傻子，作为文惠太子在东宫的伴读，他见过的阴谋诡计并不比平阳公主少。文惠太子温和，顾凌云多少受了他一些影响，但父母的影响更重。

        顾凌云顿了顿，叹道：“母亲这么想，儿子也无话可说。但母亲千万不能够杀了沈幼安。”

        “本宫要杀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人置喙！”平阳大长公主的眼中满含威仪，冷冷盯着一个两个都忤逆自己的儿子，“我看你也是昏了头了！沈幼安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庶子的庶女罢了。别说沈幼安，就是我要屠了整个沈家，又有哪个人敢多说一句！”

        顾凌云只淡淡说了几个字：“得人心者得天下。”

        平阳眼神变得不可置信起来，随后有些阴沉：“你这是在忤逆本宫吗？”

        “母亲。”顾凌云深深叹气，对上这么个固执不讲理的母亲，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平阳打一顿罢。他说，“沈家传世上百年，京城所余百年世家并不多，何况沈家还供着丹书铁券。沈家先祖为建立大梁立下赫赫战功，母亲您是大梁的大长公主，若是您或者其他人灭了沈氏一族，那些功勋老臣们是不是也会对天家有所失望？”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自古以来，一成不变。尤其是太/祖皇帝，简直是皇帝里面的疑心病代表，自己封的功臣自己杀了泰半，可以从太/祖皇帝手里活下来的，那都不简单。

        平阳又道：“那我只杀沈幼安。”

        顾凌云满眼疲惫：“母亲为何非要杀了沈姑娘？沈姑娘是瑞泽的亲姐姐，瑞泽打小就养在沈姑娘身边，二人姊妹情深。且母亲不怕凌风知道此事，与母亲决裂吗？”

        平阳再次拍了下桌子，怒喝道：“他敢！我可是他亲娘！为了一个女人，就把自个儿亲娘抛弃了，凌风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说罢，她看着顾凌云，满脸狐疑。

        顾凌云实在是心累，平阳的年纪慢慢增长，猜忌怀疑心愈发重，也愈发固执，非常像先帝。他不与妻子好，平阳要说他不夫妻和睦；他跟妻子感情好，平阳又猜忌他会不会因为妻子而降低母亲的地位。

        每天活在猜忌里，不累么？

        顾凌云沉思许久，决定写信去告诉在外地的长乐，让长乐回京来。长乐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他娘素来喜爱这个妹妹，长乐来了，平阳的猜忌之心，或许会少一点。

        毕竟长乐是平阳带大的，而她也好顾凌风也罢，俱是在驸马手底下长大的，与母亲并不亲近。其实是因为儿大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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