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每一个清晨，窗外的鸟雀声准时将孔郡唤醒。
她一般在八点多钟起床，天天都是晚上睡不着，早晨不想起，一身凌乱的发丝，一双疲倦的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她已经忘记了昨夜身体所经历过的疼痛，只要可以睁开眼，就又是崭新的一天。
她半闭着眼睛，披上真丝睡袍，双腿下床后，将丝带系在腰间，一双白嫩的小腿从裙底露出，她慢悠悠走进衣帽间，没有逗留多久，随手挑了一件连身长裙和黑色大衣放在象牙灰色沙发上，然后又走出来了。
她站在洗浴间刷牙，累得靠在洗漱台上，如果晚上睡眠不佳，她的皮肤就会呈现蜡黄色，显出一丝初老的状态，她无奈的自言自语道：“难怪你老公要去爱别的女人呢，要是永远十八岁就好了！”
她经常自我嘲讽，经常对自己不满，可又对自己要求奇高。
她认为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来说，保养皮肤的时间一定得多于服饰妆容的时间，所以她早晚都会在梳妆镜前坐很久，面前堆满了瓶瓶罐罐，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的拍脸，抹好多昂贵的护肤品，只有她觉得手臂酸了才肯罢休。
她一对漂亮眼睛的卧蚕处长出了一条细纹，从二十八岁半时就发现了，那天之后她就郁闷极了，努力了半年，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有使之消退，只有放弃了，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想敷衍的过人生了，因为她的脸上出现了皱纹，所以对人生彻底失去了耐心。
衣帽间里，镜子里的女人身高出挑，所以她爱穿平底鞋，而且也是为了礼貌起见，因为她要见的甲方不一定长得很高。
今天她不用见客户，晚上倒有个私人聚会，所以她换上了一双新的高跟鞋，心情大好。
走下楼来，屋子已经被收拾好了，好似昨晚的闹剧并没有发生过，他的车钥匙不在玄关的橱柜上了，应该是已经上班去了，自从冷战以后，他不会再跟她汇报行踪，所以她每天只能以此来判断他在不在家。
餐桌上，摆放着早餐，她走过去看看是什么花样，只是瞅了一眼，小米粥，剥好的鸡蛋和煎包，但并没有动它们，心想道，居然还有没摔碎的盘子，真是失误！
最近两年，她已经忘了有早餐这回事，虽然他除了出差，天天都为她准备早餐，他那个人非常勤快，非常爱干净，家务活一直都是他包揽的。
每个工作日，上午十点钟左右，孔郡到达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库，从电梯里走出后，高跟鞋的声音穿过一条长走廊，所到之处，全是她的香气。
她很少穿重复的衣服，每一天，员工们都很期待她的时装秀，今天的她穿着黑色软呢大衣，一定又是最新款，以前没见她穿过这一件，穿露出脚面的银色高跟鞋，现在刚入春而已，天气还是很凉的，不过公司的空调开得很暖。
她喜欢安静，所以她的办公室靠最东边，全公司最里面的一间。
从员工们的办公区域走过时，所有人都会沉默着注视她，每一个进公司的女员工们都以她为参照，渐渐提升自己的服饰穿搭，而男员工们也偷偷饱眼福，如果有向她汇报工作的，等她在办公室坐定下来，他们会一个接一个的去她的办公室。
每天走进她办公室的第一个人，都是财务总监姜智俊，每次他都不会空着手，今天他又将一沓需要签字的单据，整齐在她面前铺好。
“昨晚又没睡好吗？”姜智俊关切的问道。
“很明显吗？”孔郡捂着左脸，委屈的模样。
“对，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了。”
一听到这句，她失落的瘫在老板椅里，赶紧拿出抽屉里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嘀咕道：“又是一对熊猫眼，哎！”
“销售部的小秦，她不想跑外地的业务了。”
“为什么？”孔郡将镜子放进抽屉里，一谈到正事，颜值只能摆到一边。
“她本来就是女同志，常年在外确实是辛苦，这段时间两个孩子都发烧了，家里家外什么事都离不开她。”
“她的业绩做得那么好，在部门的提成一向是名列前茅的，为什么现在提这些，她是想离职吗？”
“不是，她想调到本部来，哪怕做一些闲职，工资低点都无所谓。”
“民企哪有什么闲职，我们公司向来不养闲人，她不肯出去跑业务，都想留在本地，外地的市场怎么拓展？”孔郡叹了一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女人有了孩子，基本上就失去事业心了。”
“那怎么办，辞退吗？”
“她做这一行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工作性质，贪图天伦之乐怎么行？”
“她在这个行业的资历很深，省内的医疗圈就这么大，而且她来公司三年了，也为公司提供了不少业绩。”
“她对公司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去年她怀孕的时候，将她调回来养胎，现在还在哺乳期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永远都不会满足。”
“她说，想学招投标系统，公司的几项业务她都熟悉，都可以学习。”
“这不是我们公司的主营业务，而且已经有几个专业做标书的了，她明明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轻易就放弃了，难道不可惜吗？”
姜智俊没有说话，有些时候，孔郡比她心软，有些时候，她也心很硬。
“我再考虑一下吧，然后我亲自跟她谈。”她自己也是女人，更能感同身受女员工们的不易，微微叹气。
姜智俊犹如放下重担，在处理世俗事物方面，她永远都比他擅长，不会有人背后议论她为人不好，反正她不会做绝对的坏事情，这一点他是极放心的，这也是他们可以一同共事七年的原因。
“年初是离职潮，员工们也容易产生不同的心思，不要太在意。”姜智俊说道。
“我不会在意，公司里的人员来来往往都是正常情况，还有什么事吗？”孔郡的脸上显然有些愁绪，没法真的坦然。
“财务部再给我加一个人。”
“你忙不过来了？四个人还不够你分配吗？”
“有些吃力，出纳不能离岗，还得外派一位到各个厂房和仓库盘点，经常到月初账务都处理不过来，今年还经常加班，眼看着到五月了，我们的繁忙期……”姜智俊也停顿了，谁能做到完全不看老板的脸色呢？
没想到，她答应的很快，“那叫招吧，加人也是好事，你让人事部发招聘信息吧。”
“这些单子放这里了，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将这些都签完，签不完，不许走。”他经常这样给老板下任务。
“你已经看过了吗，你签字了吗？”
“我签过了，但是你也得仔细看，回头我将钱打出去了，你又说没有印象。”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呢，你把我的钱转完了我都不知道。”
“你的钱在你私人账户上，这些都是公司的钱。”姜智俊一板一眼的教育老板，又说：“短信提醒你平时都不看吗？”
“我有时候也忘了看啊，有你在我还怕什么？”孔郡好似厌学的学生，叹了一口长气，“这么多，得签到什么时候？”
“如果有什么疑问，回头我来给你解释原委，我还有事要忙。”姜智俊已经起身，他一天到晚都很忙碌，比谁都忙，而她作为老板，却看起来很游手好闲。
孔郡放下单据，抬头看他，瘦瘦长长的身形，近期因为工作繁忙，脸上冒出几颗青春痘，眼圈发红，状态不佳。
他常年的衣着款式是卫衣，运动裤，球鞋，偶尔去一些重要场合，必须提前叮嘱他才会穿正式的衣服。
今天，他穿黑色运动长裤，侧边是白色的串标，还挺独特时髦，大概下了班就去健身房，或者跑步去了，他的状态令孔郡羡慕，永远都是不悲不喜，十八岁的少年模样，但是工作处理的令人安心，一个人可以做十个人的工作，而且完成的比十个人还要尽善尽美，每年她都要给他加工资，生怕他动了离职的念头。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姜智俊紧张的问道。
“我在看，你究竟买了多少条运动裤？”孔郡笑问。
“无聊。”姜智俊板着脸。
“我才觉得你无聊呢，永远一尘不变的衣着，不苟言笑，除了工作，没有私生活。”
“我的私生活很丰富啊，你怎么知道我无聊？”
孔郡惊讶，眨巴着眼睛，问：“丰富？难道是我小看你了吗？”
“我看你真的是无聊，我还得给你找点事做。”
孔郡紧张的说不出话，断续的说：“不，不，我不无聊的，这些单子够我签一天了，我都要眼花缭乱了。”
“记住啊，签完了才准下班。”姜智俊是非常了解她，每次签字，有点事就又跑出去了，严重耽误他的工作进度，他很不满，但是她是老板，他也拿她没办法。
“知道，知道！”她光会点头。
“那我忙去了。”
“不送。”
姜智俊微笑着离开了她的办公室，每一天能够见到她，他都是心满意足的，然后充满活力的去处理手头繁重的工作。
他总是不肯多话，认识这么多年，孔郡还是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每次想要窥探他的想法，他就会打住，找借口逃离，让人猜不透。
刚来公司时，他特别腼腆，个子高，略微勾着背，重点财经院校毕业，本是天之骄子，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有些怯弱，不自信的模样，孔郡不知道他为什么答应留下来，这家企业的创立很不容易，她从他身上得到了第一份信任。
一开始，他身兼数职，业务也去谈，任劳任怨，却从不邀功，仿佛无欲无求。
毫不夸张的说，这家公司有他一半以上的贡献，感激的话并没有什么大用，公司成立七年了，如今的规模超出他们的预期，孔郡给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他欣然接受，这是他应得的。
七年了，应该足够了解一个人了吧，他是身边最值得信任的男人了，虽然不懂他，但是孔郡现在很依赖他，这家公司根本离不开他。
孔郡望着眼前的单据堆积如山，就像完成作业一样，一张张的签，只虚晃一眼，也懒得认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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