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今夜的月亮圆圆，投在湖面上，一片恬静。

        一幢幢灰色的别墅坐落在湖边，屋顶是红色瓦片，月光所及之处皆是错落有致的低矮建筑物，湖泊与树木交相呼应，与市区不同，这里没有灯光，四周暗静，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晚风拂过，湖面上波光明净，月光的影子也隐约的浮动着，一群红色的鲤鱼在湖中悠闲自在，忽而跳出了水面，俏皮的咬了一下圆月的影子，嬉闹着从破碎的月影中穿游而过，小会儿后，湖面又如镜面，重印上了一轮满月。

        它们趁着夜色游到岸边来觅食，将鱼嘴儿浮于水面，安逸感受着这人间烟火，忽然间一阵瓷器破碎的巨响传过来，吓得它们迅速地摆尾离开了。

        原来，在这座临湖的房子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吵架，与其说吵架，不如说是妻子正在摔东西，屋内的男主人则身形笔挺的站在那里，他似乎总欲言又止，一对柔目却总追随着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穿白色裙装，面庞犹如古画中的女人，秀腰白齿，仪态绝佳。

        不过，这样的美人儿，发起脾气也是可怕的，她用手一拨，片刻之间，灶台上的一只白色的搪瓷炖锅变成了一地碎片，刺耳的破碎声又响起了，一身纯白衣服也弄脏了，她全然不顾。

        她从厨房走至餐厅，一套象牙瓷的咖啡杯摆放在红漆木桌上，丝毫没碍着她什么事，她连同托盘和勺子都摔了个稀巴烂。

        “啪……”

        屋子里此起彼伏的破碎声。

        她想借此引起丈夫的愤怒，而那个男人只是站在一旁任由她，冷峻，而又一言不发，他一向都是那副讨人厌的姿态，仿佛他什么都没做错，这么一想，她更恼羞成怒了，是谁让她变得如此暴躁呢，还不都是因为他！

        如果这是一场闹剧，她简直越来越尽兴了，可怜的男主人爱好很少，只喜欢收藏一些精美的餐具，他有意放在橱柜顶端，让她拿不到，没想到她去餐厅拖来了一把椅子。

        这时，丈夫的脸色突然震了一下，以前她摔什么，他都没有眨一下眼皮，这次他明显表情不对了。

        因为，她的目光伸向那里了，那是在南非蜜月旅行时，他们共同挑选的一套上等的手绘瓷器，越洋带回的，她忍了好几次没有动它们，不过今晚她忍不了，她想让他动怒，哪怕只是吵上几句。

        她郑重的端在手里，仿佛带有某种仪式感，整套的瓷器重到她差一点站不稳，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迟迟没有等到，所以只得当他的面狠狠砸向了地上。

        “孔郡！你……”丈夫似乎无意识的由唇边发出了声，嘴角气得都在颤抖，他精心爱护了七年，她就这么轻易结束了它们的生命，只用了三两秒钟。

        他没有发火，他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却依旧表现得像个木头人。

        孔郡吃力的推翻了椅子，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哐当一声巨响，只要能够激怒他，她什么方法都愿意尝试，她的心脏也咚咚跳着，知道自己又做了一场无用功，这简直要将她气疯了！

        这明明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孔郡原以为他肯定过来抢夺，那么他们会有肢体接触，他们会说上几句话，他们的关系可能向好的一面发展，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她留意到他只有眼皮眨了几下，这个最熟悉的男人脸上，没有浮现出一丝波澜，她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了。

        孔郡环顾一下，发现家里连一个花瓶都没有了，原是有好几件贵重的珐琅彩瓶，全部葬送在了她的手上。

        临了，她顺手拿起餐桌上的景德镇手绘茶叶罐往地上一摔，昂贵的特供红茶洒落一地，她才不在乎呢，她从不爱喝茶。

        大发雷霆的将一楼砸光了之后，她用拖鞋将地上的残渣踢开，若无其事往楼上去了，丢下一片狼藉。

        她才不在乎钱呢，就算烧了这座房子她也不会心疼一下的，摔几件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每一次，孔郡一回到卧室，关上门后就后悔了，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天生就蛮横的人。

        他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在乎她了，她始终不肯相信这件事情，这两年她老是用摔东西来引得他的关注，却将自己气得不行，得不偿失。

        “叶礼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孔郡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今晚让她彻底意识到，摔什么都没用，以后该怎么办呢？

        当妻子离开了以后，叶礼融的耳边清净了下来，犹如打了一场仗，终于平息了，眼前空空荡荡，只有地面上一堆残碎品。

        叶礼融有气无力的低下身，垂下目光，去捡地上的陶瓷碎片，拿起来又放下去，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珍爱的，从不会给客人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用过，这曾是他们一起挑中的，她也喜欢的不是吗，为什么非要摔碎它们呢？

        他左右的环顾望了一眼整个房子，家中已经没有旧物了，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几乎全部被她摔碎了。

        他心痛的厉害，又绝望。

        叶礼融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大衣，挺直身体一步步上楼，走进靠北的一间卧室，两年前，他主动从主卧搬来这间住。

        他身形优越，仪态不凡，在卧室里走动的身影投在了窗户的玻璃上，仿若雕塑剪影，他心里在想事情，眼神里充满了愁绪，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西装的扣子，轻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将衣物挂于衣橱中，又随手解开白色衬衫的纽扣，没有逗留片刻，他弯腰拿起床上的手机，给黄姐打了一通电话。

        “叶先生，这么晚打电话来，不会是太太又摔东西了吧？”黄姐总是个直肠子，心里想的必然会说出来，隐藏不住。

        “明天早上六点钟，你过来打扫一下。”

        他的脸与年龄差不多，显现出一种成熟男性的气度，声音却偏少年感，低沉而又好听，如果他不开口说话，根本预料不到他说话时的音色这么有魅力。

        “好的，我知道了。”黄姐很本分的语气，没有多问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黄姐很有先见之明，他苦笑，左邻右舍应该也都知道了，家里的动静真的太大了，刚才邻居家的两条狗一直在乱叫，这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关于购置新餐具，现在可以送货上门，倒也不担心，她摔了哪些东西，他一直在旁看着，所以心中有数，挑选好之后，突然想起明天上午要出差，购物计划只得暂搁。

        他又不想买了，反正买什么回来都是破碎的命运，买几个用餐的碗碟就够了。

        叶礼融横躺在床上，用手臂掩住双眼，长长的叹着气，一闭上眼睛就是方才的场景，他觉得很无力，心里面很苦闷，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两年了。

        这两年来，他们几乎从不沟通，她摔东西，他在一旁看着，永远闭口不说话，除了看着她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叶礼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看到她生气成这样，他能如此平静？

        从前，她只是掉一滴眼泪，他都会心疼到要死掉，难道对她的爱，真的减退了吗？

        在婚姻这条路上，他确实在思想上短暂的迷失过，不过他一贯都是克己慎独，除了推不掉的应酬，每天他都会准时回家，天天煮她爱喝的粥，她却将那一锅正熬着的米粥全打翻了，他心疼自己的一番心血，更担心她烫到了自己。

        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早已忘记以前的妻子有多么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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