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约会需要严谨
“噌噌噌……沙沙沙……”
身边江游削木头时发出的响动极有节奏，篝火中的毕剥声却是时不时的，没什么规律，两相辉映着，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之感。
随着飞鸟陆续落在树梢歇息，林子里似乎彻底静谧下来了。
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的身心都放松下来，花卷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抱膝盯着篝火发起呆来。
江游很少看到她这般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做的样子。作为一个连名字都蕴藏了“花式内卷”精神的人，她好像总是马不停蹄，不知疲倦，不是在卷，就是在准备“开卷”的路上。可就是这么个疲倦懒怠的模样，江游却觉得比平时的她都要真实。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江游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时辰到了我叫你。”
昨晚上半宿又是醉酒又是噩梦，下半宿修完柴房又递字条，花卷其实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安稳地熟睡了一阵子。今天白天又是早早起的，忙活到现在，着实是又困又累了。
“嗯……”花卷昏昏欲睡时的嗓音又低又软，整个身子往后缩了缩，就靠着石头，枕着刀，任由沉重的眼皮坠了个严实。
江游手里的活儿应声而停，怕吵扰了她，就悄悄把东西一拢，提着装食材的篮子，挪到了帐外几步处，守着帐里人继续。
夜好像更静了，江游不紧不慢地挨个把兔肉、鱼肉和玉米用木枝插好，再重新摆回篮中。偶尔偏过头，他就能望见幔帐中那缩成一小团的身影，影影绰绰的，藏着夜色中似梦如幻的美好与柔软。
此情此景，谁会不心动呢？此番定能促成豆卷蛋卷的姻缘。江游在心里下了结论。
时间如静水深流，似越无声时去得越快，江游抬眼望月，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拎着东西掀开幔帐坐回原处，故意摆出一副从没挪过窝的样子，伸手轻拍了拍花卷的肩头。
“醒醒。快戌时了。”
“嗯？”花卷没想到自己在荒郊野外，居然还睡得特别踏实，五官都使上了劲，才把还死死黏着的眼皮睁开，半醒未醒地答了句，“那我们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这个容易。随处可藏。”江游也不等她彻底回神，说藏就藏地把她的腰一环，提气转着圈就纵上了那两株合抱之木的树冠。
冠内树叶掩映，再加上夜色，除非是有内力更为高强者靠气息感知到二人存在，否则凭着肉眼很难发现。而豆卷和蛋卷显然不在高强者之列。
突然被人“带飞”，花卷上树的那一刻就彻底吓清醒了，敢怒不敢言地从他怀中退出来，不吭声地自个儿找了个形状正好的枝干分叉处坐下。
确实存了坏心思的江游抿唇偷笑，识趣地不去招惹她，也找处枝干靠着等。
两人时不时就往下看，江游更是仗着轻功，在树冠中来来逛街似的转着圈把各个方向都张望了一遍，把花卷绕得都有些头晕郁闷了。
“你就坐下来安静等会儿吧。”她无奈地拽住他的衣袖。
江游于是一个旋身，挨着她靠坐的枝干半卧下来，挑眉道：“我这不是看时辰都过了，替你心急吗？”
“或许是夜里入山，地方不好找给耽误了吧。”才过去一盏茶，花卷还算沉得住气。
江游单手往脑后一枕，转念也觉得两人若真有情，总不至于把初遇的地点都忘了，便点点头笑道：“嗯，那就再等等看吧。以他俩的身法要是来了，其实我能听见，不必总低头盯着，怪累的。今晚夜色不错，不如抬头瞧瞧？”
花卷闻言，顺着他另一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如斗的星光有些稀疏，月色也颇为黯淡，没什么可赏的。只是这山中的天穹看起来与城镇里的不尽相同，似乎是离人更近些，也更辽远开阔些。
“闕都的夜里，天也是这样的吗？”望着望着，她没由来冒出一问。
这他还真没瞧见过。
“大概吧。”江游先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三个字，又理所当然地反问，“天能有什么不同？”至多是一起赏夜色的人不同罢了。
得到这个看似敷衍，实则颇为豁然的回答，花卷先是微怔，随即唇角的弧度无声上扬起来。
是啊，天能有什么不同呢？只要还在这片天底下，她又有哪里不能去？又有什么人不能见呢？
见花卷不作声了，好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江游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她闲得无聊，心血来潮地继续追问些类似闕都有什么风景，有什么建筑，或是有什么美食等等，那可就不好糊弄了。
想到“糊弄”一词，江游的思绪又天马行空地飘到了花卷的那本手札上。那天看她在手札里提及，说是不知他这个司官好不好糊弄，不由反思起自己这些天在什么事儿上有可能被她糊弄了……
两人再一次各怀心思地陷入沉默，一个时辰的时间在沉默中过去，等待开始变得焦灼。
山雾与浓云的遮掩，使得空中星月更加晦暗，花卷从天幕边缘收回视线，频频看向远处必经的山道。
黑魆魆的小径上树影幢幢，哪有半个人影？
树下的篝火渐弱了，江游先花卷一步跳下去，把之前捡好的柴火又添进去一小把。烛台上的蜡已经烧去小半截，鲜花隐有了枯败之意。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花卷担心地蹙起眉。
“这山里以前有狼群出没过吗？”江游问。
花卷摇摇头：“没有，挺太平的。这么多年，连野熊都没听说有过，顶多就是有些野猪和野狗之类的，小时候我和师姐师兄都遇见过，没什么可怕的。”否则她也不会定这么个时间地点了。
排除遇到野兽攻击，那两个身怀武艺的人还能出什么事？
门派里没什么大事抽不开身的，对卷卷门来说最重要的司官还和她在一处待着呢。就算师父提前回来了，也不是个事儿。
迷路也不太可能，毕竟他们三人从小都没少在这山中漫山遍野地疯玩胡跑，也不是没过过夜，不至于耽搁这么久还找不到地方。
单纯就是忘了？这听起来简直离谱……
“等等——”花卷原地踱来踱去地想了各种可能，然后猛地刹住，睁大了眼，扭头看向江游，“昨天我们修好柴房是什么时辰？！”
这一问多少有些风马牛不相及，江游挑眉，略一回忆后才道：“没太注意，但应该过子时了吧。有什么不妥吗？”
花卷闻言低呼，重重地一拍脑门：“完了——”
“什么完了？”江游莫名其妙地问。
扶着脑门，花卷有气无力地往地上一坐：“过了子时，就是今天了啊！我那个字条上写的是‘明日’……”
这下不用花卷再多解释，江游已经懂了。他们两人认为的“明日”和豆卷蛋卷以为的“明日”，整整差了一天。
原来约会是需要这么严谨的吗？稍有不慎居然就搞错了日子。江游暗自沉吟着，未雨绸缪地告诫自己要吸取这个略显滑稽的教训。
“那现在怎么办？”他问她，“索性我回去一趟，去把他们叫来？”
“不行，你用什么理由让他们来？他们要是知道了我的计划，就一定不肯来了……”花卷摆摆手，仰头长叹片刻，接着拍拍屁股爬起来，认命地拎了装食物的篮子，坐近到篝火跟前，“咱们吃吧，别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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