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论蛇的几种吃法

卷卷门的后山没名没分，更不在大衢的诸多名山大川之列，平日里除去住在附近的猎户光顾，可能也就花卷师徒几人问津。

        初冬里松针挂霜，涧水愈发冷冽明澈，草木之气沁人，若没有江司官在侧，花卷以为这定会是一次令人心旷神怡的晨跑。

        上山这一路，豆卷蛋卷始终远远落在后头二三十步，和前面两人拉开一个泾渭分明的距离，倒不是体力跟不上，而是怕离得近了容易露馅，只能让唯一经得起考验，也顶得住压力的花卷与江游并肩同行。

        花卷长年累月这么锻炼，体力耐力都蕴藏在小小的身子骨里，哪怕背着一竹篓石块，一路上也是吐纳均匀，步伐稳健。

        后山山势就属山腰之前的一段最为陡峭，花卷也刻意比平时自个儿练时跑得更快三分，别说是个转文职后疏于强身健体的司官了，在她的认知里，没点底子和技巧的猎户要以这么快的速度攀完这段路，也得喘得和自家猎犬一样。

        她本以为能让身边这位知难而退，谁料对方居然也很是轻松，脸不红气不喘，还能左顾右盼地赏赏景，间或回头关注一下她的师姐师兄，惹得花卷提心吊胆，唯恐那审视的目光下一弹指就会识破二人背篓里的伎俩。

        江游对花卷频频向自己投来的窥探故作不察，只暗笑她白费心思。

        想当年，魔宗还鼎盛时，魔教旁的功法虽并不出众，但其独门轻功莫说在宗派，就是放眼整个江湖，都足以占据轻身功法的一席之地。

        只不过也不知是哪个列祖列宗给起的名儿，实在叫后人难以启齿，传起来也像个笑话，故而也没能在江湖上打出什么响当当的名气。后来魔宗分崩离析，江盏又自甘堕落，这祖传的轻功就更是酒香也怕巷子深了。

        幼时江游初学这独门轻功，也不知这轻功叫什么名儿，多次追问，都被江盏敷衍过去，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什么祖宗规矩，江家后人必须学有所成时才能告知。结果江游一练就是八个寒暑，直至十三岁那年功法大成，凌空腾跃犹似登梯，旋身错步如履平地，能仅凭一口气在半空转满七七四十九圈后，方才从江盏口中得知了这门功法居然叫做——

        爱的魔力转圈圈！

        当真是离天下之大谱！五年前的江游尚且年少气盛，还未养成而今的内秀闷骚劲儿，当场暴走，御风数百里，恨不能自废轻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咻——”一声破空锐响，把江游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拉回到现实。

        紧接着就是一阵扑簌簌的林鸟振翅惊飞，从半空中传下几声旷远的鸣啭。

        原来是花卷往栖着鸟儿的树梢上打了颗小石子儿。

        对上江游询问的视线，花卷眯眼一笑，十分真诚地解释道：“只单单晨跑，这一路未免有些无聊乏味，山间空气清醒，可以明目，所以我和师姐师兄们还会在晨跑期间拿林鸟练练目力，做个眼操，把眼珠子转上个二百五十圈。”

        时刻表上的二百五十圈纯属是不着边际的吹嘘，也就骗骗之前几年对轻身功法没什么概念的老头子。他们还真以为习武之人能在两个时辰左右来回绕山两百多个来回呢！

        如今对上姓江的如此精明，总得另有个交代。花卷这一路上可谓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说得过去的名目。

        呵，原来二百五十圈是这么理解的。江游心如明镜，也不揭穿她，没什么态度地瞥了她一眼：“嗯，一心三用的心思虽妙，但本官听闻习武之道，在精在专。”

        后半句虽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花卷也颇感心虚，又想到姓江的嘴上不明说，回去肯定得为这档子事扣分，懊丧地垂眸低应了句，声音闷闷的：“江司官说的是……花卷受教了。”

        本以为她且得与自己扯掰上几句，谁知竟就这么偃旗息鼓了。毕竟从昨日初见起，江游还是头一遭看她收起那副似乎永远游刃有余、侃侃而谈的模样，老老实实地低头做认错状，不再对答如流。

        就像只上蹿下跳的猫儿忽然收了性子，乖乖窝进了主人的怀里，软软的小肉爪安安静静轻抵在襟前，让人不忍再与它计较之前的顽皮。

        一时有点不适应，加上自己又是个混入卷卷门的“假司官”，手段确实不光彩，江游抿唇顿了顿，正忖着是否该说点什么回转的话，余光一瞥间，眸底微冷，特别顺手地又从花卷的竹篓里抄出个半大石块，朝斜前方一棵树上的枝杈上掷去。

        花卷才觉背上一轻，已有重物从树上掉下，砸落在地。

        是条脑袋有拳头那么大的肥蛇。

        与此同时，枝桠间一条棕黄的大尾巴飞速闪过，应该是差点儿被这蛇卷回去当了冬眠存量的松鼠。它受了惊，借着枝儿几下跃远到数丈之外，很快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脑袋挨了一下，直接晕了，那蛇落地后不仅被逃跑，反而软在草丛里，一动没动。

        花卷定睛一瞧，发现是无毒的王锦蛇，不由双眼大亮。

        这时节还在林间出没的蛇不多了，大都已为蓄足了营养开始冬眠，这条蛇显然也是在做最后的努力。把它捉回去当食材，真是又肥又壮又滋补啊。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肥蛇的十几种做法，花卷跑上前去，出手如电，捏着七寸就把大蛇拎了起来，回头对江游笑得那叫一个由衷欢喜：“江司官，咱们今晚有蛇肉吃了！”

        小丫头片子果然没个定性，刚还黑云压城欲催泪，眨眼就晴空万里无云了。

        而且还不为别的，就为了一口蛇肉。

        如此看来，她二师兄今早说的揭不开锅多半并非虚言。

        不知该不该配合的江游还没来得及酝酿出些感同身受的喜悦，原先始终不紧不慢坠在后边的豆卷蛋卷竟已闻声而至，一阵风似的掠过他身侧，带着一脸更加夸张的眉飞色舞，把他们的小师妹和蛇团团围住，热火朝天地商量起了吃法。

        “这么大一条，可以给你大师姐熬一大锅蛇羹了！”

        “不用不用，还是做你师兄做他爱吃的口味蛇吧。”

        “那要不……还是给泡灌蛇酒留给师父，算是我们三个送给师父的年礼。”

        “师姐师兄不用争了，这蛇这么肥这么大，剁了以后分成三分，不同部位用不同的做法来处理，不就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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