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内卷文化大赏

“何事？”江游心底一咯噔，却只淡定地侧首问她。难道被发现了？自己也没什么破绽啊。

        “您这官服上沾了点灰，我给您拍拍！”花卷故作狗腿地凑上前去，俯身在他的腰间右侧的衣料上拍了几下，又把蹀躞带上系着的衡武令也拎起来仔细打量，“哎，这令牌上也有……”

        衡武令，是每个衡武司司官外出考察各大门派时必要佩戴的符验。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司官在各派考察期间都是包吃包住的贵客待遇，难免就有些江湖骗子起了歪心思，假扮司官，在每年考察期内打个时间差，比真司官早个十天半月地进些小门派“考察”，以考察结果为挟吃拿卡要，赚够本了就溜。

        就前年，一个受骗的小门派还上过江湖小报呢，那消息写得听者落泪，闻者伤心，道是掌门人孤注一掷，把自个儿的棺材本儿都掏出来了，却“贿赂”了个假司官，血本无归，直接灰心丧气地解散门派，在衡武司销了户。

        “不会吧？从客栈到这儿也没几步路，哪能沾这么多灰？我看看……”楚去辞瞅着花卷这儿拍拍，那儿瞧瞧，纳闷地挠了挠头，还想上去帮忙，却被花卷不着痕迹地挡开了。

        “好了好了……也没多少灰，我就是擦得精细点。”

        江湖上的灰色营生不少，骗子能装司官，前提是有人提供假的司官服与衡武令。但这官服好仿，衡武令却没那么简单。官铁的纯度远超民间冶铁，衙门里的工匠手艺也非同凡响。

        花卷刚刚这一拎一擦间，动作极快，掂过了令牌的分量，也摸遍了上边的明纹暗道——江司官腰间这块，绝对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衡武令！

        兴许是这位江司官出身高门大户，所以出门在外更讲究些，这才带着小厮伺候左右。

        “司官大人放心，咱们这卷卷门的规模虽然比不上那些大门派，但保证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花卷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更加恭敬地把人往里头请，“您请您请。”

        “嗯，走吧。”江游可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楚去辞，加之又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哪里不知她方才的小动作，不由抿唇笑笑，并不点破地跟随她入内。

        这小丫头片子心眼还挺多。

        插曲过后，豆卷花卷自觉与楚去辞一起隔着半步多的距离，坠在二人身后陪着。

        司官刚登门，花卷自然要先带他把门派内外大致走过一遍，先让他体验一下这几日自己与师姐师兄精心布置好的“内卷”氛围。

        与大门相对的影壁低调地伫着，原来的雕纹是看不到了，被一副写在红绸上的书法作品覆着，其上行云流水地写着古拙大气的四字。

        “开卷有益？”这是把书院或是学馆的影壁搬来了？

        “大人不知，此乃我们卷卷门的教义，是为‘开卷有益’，内卷的‘卷’，并非书卷的‘卷’。”花卷笑眯眯地纠正江游的读音。

        “这个教义旧词新用，有创意。”楚去辞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了个小本本，边嘟囔边往上记了几笔。

        花卷奇怪地回头看去：“这是？”

        “小楚跟在本官身侧多年，深知本官心意。初步的考察记录由他来写，有问题？”江游瞥一眼楚去辞手中的本子，面不改色地反问，心里暗骂这家伙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当场就记！

        “没有没有！”花卷急忙摆手，虽然很想看看楚去辞给记了几分，但又不好显露太多，只得笑着继续引人左拐，“这是我派的练功房，将倒座房全部打通改造的。平日门派就我们与师父四人，用不着这么多屋子。”

        江游跟着花卷推门进了练功房，比之魔教的习武场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但胜在习武氛围浓啊。武器架上的武器一看就是常有人用的，不少都有卷刃后重新磨利的痕迹，木人桩也磨损严重，其上斑斑点点的颜色不一，大约是经年累月的汗渍所致。

        白墙上直接用笔墨画了一张时刻表，表格抬头还是四个大字：闻鸡起“武”。

        多音梗之后，又是谐音梗。江游眼角抽了抽，走近细看之下，心底刚起的那一点微末的嘲讽又被满腔敬意所取代。

        这张时刻表上，一日十二个时辰里，吃饭睡觉统共只有两个时辰，其余十个时辰都排得满满当当。

        寅时正，负重晨跑二百五十圈。

        卯时末，早饭，练习招式二百五十次。

        辰时末，相互喂招二百五十回合。

        午时正，午饭，站梅花桩消食。

        ……

        子时至丑时，调息运功，修炼内力心法。

        这从睁眼卷到闭眼的作息，江游表示难以理解但大为震撼，忽地又觉得这一日之计的开始时间不太对，于是重新抬头细看了看时刻表正上方的那四个字。

        “闻鸡”与“起武”之间，居然还夹了两个蚂蚁样的小字：之前。

        好家伙，卷得这么隐晦，听到鸡鸣之前就要起床习武了。

        “每日勤练，有规划。”这时楚去辞又在后边嘀咕了，顺便记下一笔。

        江游默然，从墙壁前推开，问花卷：“梅花桩在哪儿？”

        “就在前院！”花卷见江游神色总算起了些波动，心下不由振奋，欢欢喜喜地又把人往前院请。

        前院没有太多迎客用的盆栽假山类的布景，一马平川，就是两三排高低参差的梅花桩。

        江游一诧异地挑眉，花卷就开始解释：“您可别误会了，这梅花桩不是咱们打不齐，而是有些站得多站得久了，又被压矮进地里些，这才有高有矮。”

        说着，她还回头朝豆卷的方向意有所指地睇了一眼。银子当前，也只能委屈大师姐为师父喝醉时搞出来的豆腐渣工程背锅了。

        “咳……这桩子质量不错。”江游果然会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揭人短处不好，他看看日头，决定直接略过梅花桩：“天色不早了，你们这儿可有客房？”

        “自然有，早就打扫干净了！内院的东厢采光最好，每年都专门给司官留着呢。”花卷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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