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捕手的职责（1）

【天啊！触杀出局！！红海大菅田在第六局上半无人出局、一二垒有人的优势局面下，果断发动打带跑战术！却被青道捕手克里斯同学飞速传球至三垒触杀出局！！一垒跑者根本不敢动！！青道的危机瞬间解除大半！！】

        【看看红海大选手们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想必他们现在郁闷极了，好不容易抓到的反攻机会就这样消失了！！捕手的传球仅仅用了一点四秒——多么强悍的臂力！多么精彩的守备！！】

        【让我们记住他——泷川·克里斯·优——东京第一铁捕！同世代的最强捕手！！青道高中的守护神！！！】

        【最终比分定格为7：3！恭喜青道高中进军夏甲预选准决赛！！毫无疑问，这场比赛的最大功臣，是年仅十六岁的一年级捕手克里斯！！】

        【不愧是职业选手的儿子，在棒球领域拥有远超同龄人的强悍天赋！！】

        【其实克里斯同学刚入学时，青道高中就对其抱有深厚期待——片冈监督曾经力排众议，早早任命这位一年级捕手担任青道正捕——当时还有不少人质疑，哪怕天赋再出众，让一个一年级承担如此重要的角色也太轻率了！但紧随其后的关东大赛和夏甲预选赛，克里斯都用稳定的打击和超高的接捕技巧，让所有质疑的人闭嘴——】

        解说员撕心裂肺的呐喊和球场边震耳欲聋的欢呼渐渐远去，扩音器里滔滔不绝的赞扬与雷鸣般的掌声也变得模糊。克里斯长长呼出一口气，感受着沸腾的血液从肩膀流窜到指尖，汗液从每一寸皮肤表层往外冒，蒸气似的，热得他有些恍惚。

        【克里斯！！干得好！！】

        【克里斯！！！】

        【真不愧是东京第一铁捕！】

        【太棒了克里斯！！我们的守护神！！！】

        【哈哈哈，我完全无法想象，要是没有克里斯我们该怎么办呐！！】

        【下一场比赛也交给你了哦～正捕同学！】

        队友们蜂拥而至，每个人都是同样的热情洋溢、笑容满面，他们陆续扑过来与克里斯拥抱。伊佐敷的衣服蹭上了泥土变得黑乎乎的，被一旁的小凑笑着吐槽，气得伊佐敷眉目倒竖大声反驳你不也是一身脏泥。

        场上的他们在吵闹间分享胜利的喜悦，场下的监督和部长们也投来欣慰喜悦的目光。

        期待、信赖、满意。

        克里斯对此习以为常。

        他是职业选手阿尼曼鲁的儿子，他是自小学习棒球知识的神童。他是国中时代东京的第一铁捕，也是青道高中歉收年的唯一希望、队伍的常胜守护神。

        克里斯摘下捕手面具，耳边的护具一经解除，外界的杂乱声响就捉住了缝隙纷至沓来，混乱拥挤着涌入他的耳膜。他扬起一缕令人心安的微笑，温和又爽朗，抬起手臂准备揽住结城的后背——

        伴随着肩膀肌肉的扭动，一股轻微的酸胀不适感传来。

        克里斯刹那间心思电转，凭借着丰富的棒球知识与赛事经验，他立即察觉自己身上出现了某种极为不妙的征兆——

        也许只是意外拉动了某根神筋，也许只是长久比赛积累的疲劳——

        但更也许是——身体在陷入极端危险前发出的通牒警告。

        克里斯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微顿，随后自然而然地将伸长的手臂屈起，把热情的拥抱改为友好拍肩，笑容维持不变。

        "啊，都放心，交给我吧。"

        青道一军的三对投捕在片冈监督的命令下进行了彻底混搭，初次训练效果非凡。

        三年级的栗山隼人自不必说，在监督以"王牌之名"托付重任的鼓舞下，他的精神面貌大大焕发，投球既有威力又有质量，对宫内启介的接球技术也多有赞扬鼓励，可以说完美实现了前辈带领后辈的义务。

        二年级的丹波也不甘落后。他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投出的每一球都沉重有力，蕴含着主人无尽的斗志。虽说因此带来控球力稍许下滑，但比起以往缺乏自信的模样，片冈监督还是很满意他现在充满攻击性的姿态。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他全程都吝惜于同捕手后辈交流沟通。捕手御幸笑嘻嘻地几次三番上前搭话，却都惨遭前辈冷落。万幸的是这位一年级心理素质极佳，哪怕被无视多次也笑容不改。

        最后就是一年级的泽村荣纯，青道高中这批新生中的最大惊喜。

        片冈监督神色微动，若有所思地观察他们搭档的情况。

        毫无疑问，作为青道正捕、同世代最强捕手，克里斯的接球无可挑剔。精准、稳定、自如，极易让人产生信任。捕手仔细观察了一年级投手的站立姿势和出手动作，似乎很快发现了他身上的某种特质，于是及时暂停交流一番，而后有意识地引导对方展现出来。

        片冈监督也是投手出身，眼力非凡，从克里斯摆放手套的位置变动，就能察觉出接下来这一球恐怕不同寻常。

        【还有在队内赛中没出现过的球种吗？】

        片冈监督神情一肃，立即认真审视起荣纯即将投出的一球。

        接近四缝线的握法，稍微歪了一点，在投球的那个瞬间，手指出现了小幅度的变化……球被缓慢地甩了出去，仍是四缝线速球的直线轨迹，然后进入本垒板区域……但似乎离克里斯给出的位置有所偏差？

        【果然，控球还不够稳定吗？】

        片冈监督的思绪刚转到这，棒球就在距离手套仅一个球身的时候，突兀朝右侧拐了过去，形成一个小幅度的偏转，恰好冲入手套的正中心。捕手几乎一动未动，只是简单地张开闭合，"啪"一声稳稳接住。

        片冈监督："……"

        "niceball。"克里斯淡淡地点头表示认可，站起身挥动手臂，将球利落传了回去。"右打者内角的位置基本没问题了，现在尝试稳定外角球。"

        "……是！"荣纯似乎有些不满，眼神流露出明显的懊恼。但这是在训练场合，人多眼杂，监督也在一旁盯着，他不能随意造次。最后，他只能极不甘心地捏了捏掌心的球，愤懑地抛出去。

        【不愧是克里斯，能够迅速发现这个新生投手的独特个性，并予以恰当的训练指导。天生的尾劲球——恐怕是由那小子特殊的投球姿势带来的吧？虽然还不成熟，但已经能依稀看见卡特球的影子了。只要后续加以练习稳定，很快就能成为继指叉球后的又一犀利武器。】

        片冈监督严肃凌厉的神情缓和不少，心中感慨着荣纯出乎意料的投球天赋，又眼含赞许地望向克里斯，对他的做法非常满意。

        【青道有他在，真是太好了。】

        指点完荣纯下午投球存在的问题，以及后续的改进方案后，克里斯再次无视了一脸迫不及待想要说些什么的一年级，对等候在侧的丹波轻轻颔首，两人相携离开。

        丹波光一郎走之前，还特意回头瞪了荣纯和御幸一眼。

        荣纯烦躁地抓抓头发，无奈地嘟囔："这也太难搞了吧。"

        御幸一脸赞同地点头附和："是啊，脾气相当不好呢。"

        "……"荣纯扭头看着走到他身边的一年级捕手，无语道："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明明是你先招惹丹波桑的！"

        "我只是指出他真实存在的问题啊。"御幸满脸无辜，振振有词道："引导好每一个投手，挖掘出他们最大的潜力，难道不是捕手的职责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

        "对嘛！丹波桑的球质挺好，就是心态太不稳定了，这样怎么行呢？比赛的时候要出大问题的。"

        "我说你……"荣纯正蹲在地上帮他摘取腿部的护具，闻言迅速朝牛棚入口瞄了一眼，眼见没有旁人，才松了口气。"下次这种话别在外面说啊，你不知道超级多学长都看你不顺眼吗？"

        "有吗？"御幸握住荣纯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无所谓啦。"

        "喂！"

        "好啦好啦，你一个笨蛋操什么心啊。"御幸笑着捏捏他的脸，不等荣纯愤怒反驳，就又调侃说："看不出来嘛，这么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荣纯下意识回了句，结果撞见御幸促狭又了然的含笑眼眸，顿时火冒三丈，又气又恼，那一点细微的别扭情绪被迅速抛之脑后了。

        "我是怕你到时候引起公愤，被学长们套麻袋打还要连累我啊！"

        "唔，真是这样吗～"

        "混蛋眼镜你这是什么恶心的表情？！你在笑个什么劲啊？！你在嘲笑我吗、是嘲笑吧！！混蛋御幸，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狠话虽然放了出去，但到了晚餐期间，荣纯还是被一脸不爽的仓持硬生生拉到同一桌，摆好餐盘的御幸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荣纯瞬间炸裂，差点就要扑上去和他拼命，结果被黑着脸的仓持一脚踹在屁股上，按着肩膀压下去。"你给我老实坐好！"仓持瞪他一眼，又对另一边的御幸说："你也别挑衅他！"

        御幸轻笑一声，余光瞥见伊佐敷纯似乎站起来，准备例行巡逻了，于是低下头乖乖吃饭，小声吐槽说："你在亮桑那里受了气，就来我们这里出吗？早就说过他不喜欢你啦。"

        "你这个混蛋！"仓持额角青筋暴跳，握着筷子的手猛地往前一戳，直冲御幸的面门而去！

        "洋桑、冷静！！"荣纯扭头看到伊佐敷纯已经发现这头的骚乱准备走过来，忙抱住仓持的一条胳膊大声劝道："你也知道这个混蛋就是嘴碎又讨厌！但你要揍他也得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套个麻袋再往死里打啊！！这样才能让他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彻底消解我们的心头之恨啊！！"

        不远处一边吃饭一边围观的学长们：""貌似有点心动。

        御幸：""

        "我说。"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刺目视线，御幸打了个寒颤，苦笑道："你到底是在劝架，还是在给他支招教训我啊。"

        "当然是劝架啦！！"

        "哼。"仓持持筷的手臂势头不停，但目标并不像荣纯想的那样是御幸的脸蛋。只见他的手腕灵活下压，筷尖直指御幸菜盘里的最后一块炸猪排，毫不客气地夹起，递回来一口咬住，还送给对方一个得意的眼神。"这是我的了！"末了，又朝呆愣愣的荣纯翻了个白眼。"我说你成天都在瞎想些什么啊！这里可是学校！我才不想被退学。"

        "哦，啊，这样"荣纯有些讪讪地放开他。

        御幸快被荣纯下意识的反应笑死，但考虑到他也是为自己着想，不好逗弄太过，只能强忍笑意撇过头，肩膀抖动了好几下。

        巡逻的伊佐敷纯在旁逡视了一会，倒也没有插手他们之间的纷争。他很快回到座位，小凑亮介笑着给他递了一块炸猪排。

        “来，小纯。吃了以后可不准打我～”

        “亮介！”伊佐敷纯佯装恼怒瞪他一眼，而后在二年级们心照不宣的笑声下也忍不住收敛了怒容，露出感慨的表情。“真好啊，他们。”

        “我们一年级的时候也就是那样吧。”小凑亮介笑眯眯地回忆道：“小纯和丹波很好逗，阿哲看起来严肃，其实很天然，尴尬的表情格外有趣……唔，数来数去，还是克里斯最少年老成，调戏起来也最有挑战性。”

        被他点名的几人都哭笑不得，楠木文哉无奈笑道：“亮介，你是怎么挂着一脸纯良的笑容说出这种话的？”

        “亮介的恶魔属性完全遮掩不住啊。”旁听到这番话的三年级也忍不住吐槽。

        “你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啊！”东清国哈哈大笑，隔着过道锤了一下亮介的肩膀。“不过看你这段时间打击不错，就暂且饶过你吧！”

        “哇哦，谢谢东前辈～”

        小凑亮介笑着跟隔壁桌的三年级们聊了两句，又转回来，看着笑容浅淡，认真倾听大家说话却没怎么发言的捕手，扬唇轻笑，调侃道：“你在烦恼个什么劲啊，一年级们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哦，要真的很难相处，就尽管交给我吧，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听正捕大人的话～”

        “喂喂亮介，你确定他们不会被吓到退部吗？”

        “瞎说什么，我可是和蔼可亲的好前辈。”

        “但你这笑容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啊！”

        克里斯微怔，与亮介弯弯的眼眸对视，看到了里面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支持。心下感慨他的敏锐，克里斯收拾好有些波动的思绪，笑着点点头。

        “我明白了。”

        “克里斯，亮介的意思也是我们大家的意思。”结城哲也难得微笑，正色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现在的我们已经很强了，绝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

        “说得好，阿哲！”伊佐敷纯用力点头，坚定说道：“无论是打击还是守备，我自问现在都绝不会输给你的！”

        “乌嘎！”增子透重重点头，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准备去盛自己的第七碗米饭。

        “增子，不准再吃了！！”东清国一眼看到，立即竖眉大声喝止。

        增子透委委屈屈地坐了回去。

        邻近的桌子爆发出一阵哄笑。

        克里斯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也是忍俊不禁。同伴们温暖体贴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边，熨贴着火热的内心，把原本就滚烫燃烧的心脏加热到近乎灼痛。

        连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丹波也朝他微笑，主动提出今晚想和他一起练习投球。克里斯自然答应。

        只是，他感受着右肩处已经不容忽视的阵痛，只觉得似乎有一双阴冷沉暗的眼睛在毒雾深处看着自己，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攀附着他日益沉重的臂膀，嘲笑他的虚张声势与不自量力。

        【无论如何，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帮他们打进甲子园……】

        “克里斯！”

        伊佐敷纯挥舞着手臂招呼他跟上去，丹波站在另一侧，内敛羞怯的脸上难得一副殷殷期盼的神情。

        “啊，来了。”克里斯笑了一下，小跑过去。

        【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帮他们打进甲子园！！】

        作为最晚回到宿舍的那批人，克里斯打理完一切躺上床的时候，同宿舍的前后辈们都已经睡熟了。

        他尽量减轻了动作，小心爬上自己的床。他阖上眼睛，想起今天发生的许多事，只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过漫长，从头到尾都稀里糊涂、混乱不堪、缺乏条理，却又似乎早已冥冥中注定。

        就像悬在头顶已久的利剑终于落下，让他往日掩藏在平静温和表象下的焦虑与慌乱无处遁形。他只能用极其缺乏风度的拒绝与忽视回应。

        这不是一个捕手，尤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名校正捕应该做的事。面对一位天赋出众的一年级投手、球队未来的希望与新星，他实在不该是今天这种表现。

        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出身于棒球明星之家，自小对各种运动知识如数家珍，其中的一个重要项目——身体健康管理，当然也不在话下。他在这方面的实践能力和专业技巧自然比不过医院的康复训练师，但仅从理论角度来说，也不比许多高中队医差了。

        所以他很快就推断出，自己的右肩应该是在去年夏甲预赛的某场比赛中拉伤，也许还有平日里练习过度积累的疲劳作为诱因。本来这种伤对于运动员来说司空见惯，只要充分休息就能缓解——但夏季赛程繁重紧密，他的力量又至关重要。

        更何况，他是一个抢夺了高年级前辈正捕号码的一年级，背负了所有落选之人的遗憾与泪水才站上赛场。

        起初是肩关节时隐时现的疼痛，尤其做抬举动作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一阵无力。那时是秋天，三年级的前辈们抱憾退役，东前辈带领着一二年级的他们重新组队、艰难磨合。这是队伍调整适应的阵痛期，他不能缺席。

        刚领到王牌背号的栗山前辈因秋季大赛中的一支再见全垒打状态低迷，内敛执拗的丹波也总打不好逆风局。他是青道的正捕手，是从一年级起就背负了数字“2”号码牌的人，他有绝对的义务在此时陪伴和引导他的投手，帮助他们走出低谷。

        冬训期间反而是他一个难得的休整期。他对自己向来严苛，仅仅只是加重的训练任务，还难不倒他。在这全国禁赛的两个月里，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有所好转，这让他欣喜之余，忘记了一项最基础的运动健康理论——

        修养期的身体非常脆弱，若在彻底康复前二度受伤，后果将不堪设想。

        劳损的阵痛在夜间会加剧，肩膀深处的肌肉传来撕裂般抽搐的灼烧感，克里斯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在无人可见的夜晚眉宇紧蹙，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肩膀，缓缓揉了揉，努力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可纷乱的思绪却不由他控制。他难以遏制地想起今天那个差点害他暴露出最深秘密的一年级。

        以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坚韧性格和隐忍功力，只要不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谁也别想轻易发现他的伤情。就连朝夕相处的同级生和眼光如刀的监督都被他一并瞒下。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难道偷偷尾随我去了医院？不、我简直被痛糊涂了，我哪里去过医院。也没有病历表，啧、都没去过医院哪来的病历表！真逊、居然都疼到神智不清了……】

        肩膀处愈演愈烈的疼痛不知何时渐渐淡化，窗外鸦青色的薄霭浮荡在天尽头。克里斯终于在晨光拂晓的黎明前耗尽精力，疲惫睡去。

        临睡前，他脑子里转过最后一个念头：我今天拒绝了他那么多次，但凡是个聪明人，应该就懂得知难而退了……

        “早，克里斯。”

        “早。”

        闹钟一响，克里斯强忍疲倦爬起来，带着洗漱用品去每层楼的公共舆洗区刷牙。他叼着牙刷，头发还有一小撮支棱着，整个人昏昏欲睡。

        “克里斯前辈！！早安！！”

        高分贝的热情问好声骤然在身后炸响，克里斯被瞬间吓醒，他猛地睁大眼睛，扭头往身后看去。

        只见某个一年级投手正双手捧着毛巾站在那里，瞳孔亮闪闪的，笑容灿烂热情得让人害怕。

        “克里斯前辈，您可真勤奋，起得好早呀！”荣纯假装没有看见克里斯一头黑线的表情，趁着对方这会儿在刷牙来不及反驳，滔滔不绝道：“克里斯前辈，我昨晚翻阅众多漫画典籍，在边框扉页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您继续刷牙洗脸，我来给您讲故事助兴如何？”

        克里斯：“……”

        他完全不想吐槽，为什么漫画能和典籍并列在一起，又为什么刷个牙还得有故事助兴。

        但考虑到自己昨天对待这位一年级投手的失礼行径，克里斯心中有点愧疚，也没再严词拒绝，只是背过身继续干自己的事，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既然克里斯前辈没拒绝，那就是“欣然接受”的意思。荣纯立即被大大鼓舞了，他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地开始讲他昨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绝妙故事：“克里斯前辈，故事是这样的：传说有一位长跑运动员，在跑到一半的时候，鞋子里不小心进了一粒沙。但他不想停下来抖沙子，因为他害怕自己的速度慢下来……”

        克里斯掬起一捧清水，动作停顿了一下，漫溢的透明水流渗过指缝落到水池里。

        荣纯的故事还在继续：“于是他一直跑啊、跑啊，越跑脚越痛、越痛他还越坚持——他真的是个很坚强的人，他都被折磨到半边身体开始痛了，还在坚持不懈地跑……”

        克里斯弯腰把手里的水泼在脸上，佯装听不见荣纯的暗示。

        荣纯情绪激昂的嗓音逐渐低落下来，他沉痛地继续道：“他就这么一直一直跑，他觉得自己不能休息、不能停下，哪怕身边的朋友都在劝他，就暂停两秒钟、用两秒钟脱下鞋子抖一抖沙子，就可以继续了！但他还是不同意——”

        克里斯直起身，转过头来凝视着一年级投手。他脸庞上的水珠顺着英俊的眉宇滚落下来，打湿了锁骨和短袖领口。

        荣纯直直仰视着克里斯晦暗不明的眼眸，脸上毫无惧色，坚定沉重地叙述完结局：“最后，在离终点还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他因为脚伤太过严重，遗憾退出比赛了。”

        此时的舆洗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旦双方都不说话，气氛就陷入了沉凝压抑。

        “你在教训我？”

        克里斯率先打破沉默，垂眸盯着他，睫毛上的水珠颤了颤，神情一片漠然。“你尽管去告诉监督吧，我无所谓。”

        “我绝不会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告诉监督！”荣纯赶紧摇头，神色焦虑慌张，但还是咬牙坚持说：“克里斯前辈，我只是想请您适当休息！只是稍微停下来一会，并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可如果您的伤势继续恶化，会连完赛的机会都没有了！”

        听完他的话，克里斯的神情已经从漠然转化为冰冷，他以一种略带排斥与厌恶的目光扫视着大放厥词的荣纯，呵了一声。

        “很难想象，我们的未来竟要交给你这样的投手。”克里斯面带薄怒，瞳孔亮得要灼烧起来。“你一直都是这么傲慢的吗？仗着天赋出众——队内赛不与捕手好好沟通配球也是、现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是——你懂所谓休息的意义吗？你懂现在的比赛对我们这些二三年级的意义吗？你只是一个一年级——你当然不懂！”

        克里斯说完，又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沉着脸离开了。

        荣纯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给骂懵了，他呆呆站在原地，良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另一位带着洗漱用品来到舆洗区的人叫他名字。

        “蠢荣，怎么了？”

        御幸一也奇怪地挑眉，提拉着拖鞋走到傻愣住的荣纯身边，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干嘛傻站在这。”

        “……糟了。”荣纯蓦地抓住御幸的手，把他吓得一跳，又用毛巾捂着脸伤心哭起来。“怎么办，御幸，我把事情全搞砸了！呜呜呜！”

        “怎么了怎么了？！”仓持恰好走过来，一见这场面顿时竖眉骂道：“御幸，你干嘛又欺负他？！你做了什么啊混蛋！！”

        “就是就是，大清早的，御幸也太过分了！”紧随其后的川上宪史也一脸义愤填膺。

        “不要打架！”白州健二郎稳重上前，拉开荣纯和御幸，严肃说：“我们要和谐相处，像前辈们一样。”

        “我……”御幸还没来得及插话，就被三下五除二定好了“罪名”，只觉百口莫辩、冤枉至极。他忍不住瞪向罪魁祸首，□□纯正陷入悲伤难以自拔，哪里有空理他。

        御幸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刷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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