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与过去的距离（3）
"那、那是什么球？！"太田部长擦着额头的冷汗，吃惊地张大嘴巴，"为什么突然在本垒前落地了？"
片冈监督也罕见地睁大了眼睛，高岛礼震惊地轻掩嘴唇，不确定道："监督，您看那像不像"片冈监督沉思了一会，点点头，谨慎地说："等他再投一球。"
"片冈监督、高岛副部长，您们在说什么啊？刚刚那球虽然下坠弧度很古怪，但好像并没有完全投进本垒区，应该算"挖地瓜"吧？呃，虽说确实把我吓了一跳就是了"太田部长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摇头晃脑道："果然一年级的还是控球不行呢，不过第一位川上选手倒是很不错哦"
片冈监督和高岛礼都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两人同样严肃地盯着投手丘，目光锐利，仔细观察着投手的一举一动。
与场内外一片嘈杂喧嚣的情状相反，投手丘上，第一次配合就出现严重失误的投捕搭档正沉默对视着，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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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幸郁闷地呼出一口气，率先开口道："喂，你刚刚"
"好啦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御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满面通红的投手打断了。荣纯一脸羞耻地用手套掩住嘴巴，小声而快速地说道："我不是故意失投的啊真的是因为我还不熟练啊啊啊可恶大话都说出去了，却连本垒板都没进，果然我身上带着"帅不过一秒"的debuff吗？！可恶，太丢脸了你要笑就笑吧我无所谓了！！"
听到荣纯这番"自暴自弃式"的吐槽，御幸沉默良久，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家伙，居然是一副真心实意懊悔的模样？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混蛋，他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怪胎啊！他居然还在说、还在说！越说越扯了果然，得先阻止他继续说这些让我不爽的话！】
"变猫眼了。"御幸冷不丁说。
"哈？"荣纯的自我吐槽被打断，不明白话题的突转，他呆愣愣地看着御幸不辨喜怒的脸色，小心翼翼问："你说什么？"那双因情绪激动而细细竖立的瞳孔缓慢散开。
"没什么。"御幸纵然心情复杂，也忍不住被他有趣的反应逗笑了一下。他正了正神色，扯回跑偏的话题，"好啦，回到你刚才的投球上。很了不起嘛，泽村大人，说让我捕逸就捕逸，那个下坠轨迹果然是故意的？"
"没有没有！真的不是故意的！！"荣纯额角冒出一滴冷汗，立刻摇头否认。
【这家伙果然很记仇！好吧，我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点点那方面的意思啦——趁着御幸一也才一年级，赶紧好好欺负什么的——谁让他过去总是欺负我！不过这家伙还真厉害啊，该说不愧是御幸一也吗？就连故意没有提前告知轨迹的球，都能在最短时间内反应过来，伸手去接——虽说擦到手套边弹飞出去了——但这也恰好证明，他真的差点就抓住了！如果不是我对自己的手指力度预估错误——果然，这家伙就是个变态！】
荣纯脑内的碎碎念成排成排闪过，他一抬眼瞧见御幸似笑非笑的目光，登时僵了一下，假装清咳一声，弱弱解释道："我从前打的都是软式棒球，指尖力度不够，投一般的速球完全没有威力所以，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决定采用一种特殊的握法"说到这，荣纯摊开左掌，食指和中指自然分开，分别夹在红色的缝线两侧，"大概就是这样。"
御幸盯着荣纯的左手握姿，瞳孔骤然震颤了一下，他哑然道："指叉球"
"对，没错。"荣纯重新合拢手掌，尴尬笑道："不过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手指内侧的力量，虽说指叉球不用投得很快，我也已经尽量把手臂甩出去，但球还是没有到达本垒板，也没有骗到打者出棒"
【——其实我原本是想把指叉球投到好球带，然后骗打者预判延迟、来不及出棒的！毕竟对面的田中前辈是个很会判断球路的打者——如果能让田中前辈在"自以为放过了一个坏球却发现这是个好球"的震惊中三振掉他——感觉会超级爽的！唔唔，可惜！结果完全高估现在的自己，手指力量的控制根本不到位嘛】
御幸再次沉默了两秒，终于无奈地笑起来，一脸被打败的表情，"你瞧瞧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啊——"既然指尖的力度不够投不了直球，那我就把两根手指夹起来投指叉球吧"——这是没接触过硬式棒球的一年级该说的话吗？你以前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打球的啊"
御幸见荣纯一脸茫然地反问"啊？不行吗？"，就觉得一阵心塞。他真的好久都没有这么无语过了。这家伙，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给他惊喜。
【如果单从纸面背景分析，这家伙完全没有任何棒球常识。但如果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怎么可能清楚地剖析自己的优缺点，聪明地扬长避短，还想出一个这么"巧妙"的解决方案——指叉球是随随便便就能投出来的吗？！别开玩笑了！这种强技巧性的球，就算不必用很大的力量，只要施力角度准确，也能投出很好的效果——但这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可以轻易做到的吗？】
"喂，你干嘛突然笑得这么可怕！"
荣纯在御幸越来越诡异的笑容里打了个寒战，不满嘀咕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啦，我现在就只能投速度很一般的直球，还有这个不知道能不能进本垒区的指叉球——但我相信自己下一球肯定能进的……你到底在笑什么啊喂！！"荣纯说到最后差点炸毛，瞳孔又不自觉地收缩竖立起来。
御幸难以遏制地哈哈直笑，腰都快笑弯了，"不错不错，我很中意你！"说罢，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套，轻轻撞了一下荣纯的胸口。
荣纯为这个记忆深处的熟悉动作怔住，愣神间，御幸已经走上投手丘，一把捞过荣纯的肩膀，把人死死摁在臂弯，凑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我说，你果然藏着很多秘密吧……虽说探索未知也很有趣啦，但你是不是，也该稍微相信我一下呢？我们现在，可是搭档哦。”
【搭档。】
御幸近在咫尺的五官远比记忆青涩，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是记忆中的神采飞扬。这个轻浮又嘴毒的混蛋，这个总在关键时刻用行动展示责任与担当的混蛋。荣纯用一种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他，看着他轻佻又随意地含笑开口，隔着护目镜的眼眸却清晰又锐利。
"最棒的投球是投手和捕手共同完成的作品。我会挖掘出你最大的潜力，所以你要相信我的手套，投出自己最棒的球——”
【信赖。】
“虽然刚捕逸过的人说这话有些大言不惭，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哦。”御幸偏头注视他，眼神一派认真。
“……你这家伙。”荣纯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生硬地说：“知道啦！”他终于反应过来要用力挣脱，却在对方年轻强悍的臂力下动弹不得。御幸笑着补充一句：“而且本来就是你的错！”话落瞬间松开荣纯的肩膀，敏捷地往旁边让了一下。
“混蛋！你不用多说一句废话！！”意料中的咆哮在身侧响起，御幸捂住半边耳朵偷笑，“啊，好吵哦……”
御幸已经从投手丘下来，跑到本垒区归位。刚投出震惊全场一球的投手不知为何狠狠瞪向本垒，不像是对打者示威，倒像是在威胁捕手。
仓持站在一二垒之间，紧张地注视着投手丘的动静，不自觉屏住呼吸，似在等待着什么。与他相同的还有一垒的前园、二垒的木岛、三垒的樋笠、外野的白州、关直、麻生，甚至板凳席区的所有一年级。
在队内练习赛的第六局，赛程的后半段，经历了两个投手，他们总共丢失22分，而现在第三个投手上场，打击轮到目前二军实际能力最强的第五棒——原一军主力田中纪纲。
【喂喂，别开玩笑了，这家伙可是一次训练都没参加过啊】
大多数一年级们在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投手丘，不想承认自己在极度怀疑与忐忑之下，隐藏着对"奇迹发生"的小小期待。
【到底是意外失投，还是神奇"魔球"——泽村，你可别给我丢脸啊！】
仓持死死盯着开始投球的荣纯，脊背像猫科动物似的弓起来，膝盖弯曲，整个人蓄势待发。
御幸用余光打量着左侧的三年级打者。田中面沉如水，紧握球棒的手背关节青筋暴起，显然已经陷入了过度紧张的情绪中。御幸勾唇一笑，收回注意力，对正前方的荣纯做了一个简短的手势暗号。
【不管别人认为你是误打误撞，还是刻意为之，你刚才的那一球都足以让他动摇了——对于这类喜好猜球打的打者来说，最要命的不是击不中目标，而是自己引以为豪的眼光失误来吧，让我们一起击溃他！】
荣纯似乎也笑了一下，微微压低帽檐，抬起右腿，柔软的肩膀慢慢翻转，用力甩出的手臂尽头，手腕以更慢的速度在某个视角突兀放球，棒球瞬间出现在打者面前！
【又是这种姿势！该死，根本看不见他的放球点！】
田中紧咬牙关，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焦躁万分地判断着球路。
【难道又是刚才那种下坠的球？是指叉球？不进本垒板根本没用！我是绝不会挥棒的！你别想骗糟糕——】
随着一声干净利落的"砰"，棒球直直飞越本垒板，冲进捕手的手套。
"strike！"
"什么？！"田中双目大睁，视线恶狠狠地转向斜下方，怒吼道："居然给我投直球？！你这个奸诈的家伙！！"
御幸微微一笑，谦虚道："谢谢夸奖。"
"根本就没在夸你啊！你这个混蛋一年级！！"
在场众人持续紧绷的一条弦终于断开，纷纷吐出一口气，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望。
"果然还是不要幻想太多吗"仓持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挥臂大喊："投得好，泽村！"
"没错，投得好！"
"投给他打！守备交给我们！！"
一年级们也稍微振奋了点精神，跟着呐喊助威起来。
"哼，下一球我一定给你扛飞出去！"田中冷哼，再次摆好了打击姿势，牢牢盯着投手丘。
御幸勾了勾唇角，与投手丘的荣纯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次低头忍不住笑起来，右手在腿间做出一个暗号。
荣纯没有犹豫，再次重复上一球的预备姿势，棒球再次呈一条直线快速飞来！
"strike！"
这次的直球被御幸轻松接下，田中还是没有挥棒。
"你、你们这两个家伙！！"田中恨得快咬碎了牙，脸庞涨得通红，甚至身体都因极度愤懑而轻微颤抖着。
"不必夸奖～"御幸低调微笑。
"你这个混蛋！！！"田中绝怒的咆哮响彻整片球场。
""站在投手丘上的荣纯也被震了一下，他默默望着本垒那边的动静，总觉得这场面有点令人不爽的眼熟。
【该说不愧是御幸吗？在气人这方面，真是无论过去现在都属于绝对的实力no1啊……不过，偏偏也是这个家伙——】
御幸完全不为身侧打者节节攀升的怒火影响，他从容不迫地按着他们商量好的计划，手指在下方快速变动，给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荣纯几乎不用去看，都能猜到那家伙现在是什么表情。一定是狡猾又得意地坏笑着，像只眼睁睁看着猎物走进陷阱的狐狸。
荣纯把左手放进手套里，稍微上移遮住嘴唇，也遮住了与捕手如出一辙的露齿坏笑。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在这片投手丘上发生的种种，那些或多或少与御幸有关的光阴。回忆滚动画片似的一闪而逝，荣纯的表情沉静下来，微亮的瞳孔冷静无波，藏在手套里的左手食指、中指自然分开，夹住缝线。
【无论重来多少次——】
与前两球一模一样的放球姿势，白色棒球好像在刹那间穿越了时空的缝隙，划出一道悠长亘古的轨迹，又在被彻底激怒而大力挥棒的田中面前，轻盈坠落。
深褐色的宽厚手套往前一伸，时机恰到好处，仿佛早已静候千万年。捕手低垂着头，护目镜在逆光下反射成一片镜白，下一秒，在裁判大声喊出"strike"后，在场内外再次兴起沸腾喧嚣的浪潮前，他高高举起被夹在手套顶端的棒球，朝着前方的投手露出灿烂又青春的笑脸，激动挥舞。
"niceball——！！！"
荣纯埋下头迅速擦了下眼睛，嘴角垂落又提起的弧度几经变换，最后定格为与对方一致的激动上扬。
二三年级的区域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一年级们全疯了一样，压抑已久的气氛骤然爆裂，带来的反扑势头竟如排山倒海一般。田中全身僵硬地踉跄下场，第六棒打者如临大敌地面向着投手丘上的一年级，对方同样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三振。
这次是两个指叉球和一个直球。
小凑亮介呵呵笑道："小纯，你确定他以前没接触过硬式棒球吗？"
伊佐敷纯从荣纯成功投出第一个指叉球起，就笼罩在了一片奇异的低气压里。他恶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太夸张了吧，那个指叉球！"楠木文哉苦笑道："连田中前辈都被三振了！"
"田中这小子、肯定是偷懒没有好好训练！看我回头不打断他的腿！！"东清国大咧着嘴巴哈哈笑道："那个一年级小鬼，还不错嘛！"
"让人很想打打看啊，那个球。"结城哲也淡定微笑，目光灼灼。
"喂喂，阿哲你身上好像冒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从入队的资料看，他确实没有硬式棒球经验。"克里斯回想了一下之前看过的文件，沉吟道："到目前为止，投球的种类只有四缝线直球和指叉球，速度应该都在130km/h左右。就直球来说，这个速度非常一般，但偏偏有一颗跟它出手方式、轨迹、速度都相差无几的指叉球，极大地干扰了打者的判断。"
说到这，克里斯停顿了一下，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仅仅是高一新生掌握指叉球，虽让人吃惊，也还不算离谱。可这个投手的指叉球，无论从出手轨迹、稳定性、下坠弧度来看都非常成熟……拥有这样强大的武器，与之相配的却是一颗速度不过130km/h的普通直球？简直是违反常理。要么他是故意压低直球的速度，让它与指叉球更加接近，以达到更好的迷惑效果——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一年级也太可怕了】
【无论是不得已为之，还是出于战术考量，这对投捕搭档的胆子都非常大连续放两个普通的直球欺骗田中前辈，再用指叉球决胜负——捕手从头到尾只靠这两种配球，”不断轮换来解决对手，一方面，要求他完全相信投手不会失投，另一方面，也要求他对自己的实力拥有绝对自信、尤其之前还出现过捕逸——他们真的是第一次搭档吗？】
"这对一年级投捕很强势啊，话说他们真的是第一次搭档吗？"
刚有三年级感慨了一句，第七棒的打者就试图靠力量强行把球扛出去，却被挤到界外，送了一个好球数给对方。
很快，下一球又是下坠弧度恐怖的指叉球，打者直接挥空。
"三、三上三下？！"
"又k掉一个了！！"
"我们三振了学长啊啊啊啊！！"
"蠢村，你投得什么球啊！！太恶心了吧！！呀哈哈哈哈——！！"
荣纯本来笑着跟御幸击掌庆祝，一听这话立即竖眉瞪过去，怒道："洋桑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啊？我感觉超级不爽的！你肯定是在骂我对不对！！"
"生气还用敬称，不矛盾吗你。"御幸在一旁无奈扶额，吐槽道："而且"洋桑"是什么鬼？为什么要凭白无故给这家伙提辈份啊！"
荣纯压根没听到他的抱怨，因为仓持一下子从内野冲上投手丘，狠狠抱住荣纯，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乐得快疯了。
"蠢村！干得好！！"
"你到底是要夸我还是骂我？！"
"你小子不赖嘛！"
"可以啊，泽村，看来休息区"盯梢员"不是白做的嘛！"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别乱给人起外号啊混蛋！"
一年级们欢天喜地下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回到休息区，更是把这份喜悦传递给了所有人。由前辈们带来的阴霾在此刻终于完全散去，只要失分被控制下来，这群国中时代各校、少棒队的打击佼佼者们自然也不甘寂寞。
"泽村，你的任务完成了。这一回，就轮到我们了！"仓持率先拎起球棒，扶了扶头盔，哼笑一声，斗志高扬地走上打击区。
"哦哦哦，加油啊仓持大人！"
"上啊仓持！"
"安打上垒吧！！"
"直接全垒打啊！！！"
"一年级们气氛火热啊。"小凑亮介笑眯眯道："居然拿下两分了。"
"那个游击手脚程很快嘛，当然还是差亮介不少。"楠木文哉啧啧称奇，感叹道："但比我可好多了，潜力无限啊。"
"别贬低自己啦。"小凑亮介笑容淡了一点。
"哦哦，小纯，那个一年级投手上场打击了哎！"
"都说了我和他没关系啊！别cue我行不行？！"伊佐敷纯瞬间暴起，身上的低气压都掉下来了，还是没忍住往球场那边瞄了一眼。
在所有人隐隐期盼的注视下，荣纯深吸一口气，表情平静异常，蓦地眼神一凌，左脚往前大大一跨，气势如虹地大力挥了出去！
"三振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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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哄堂大笑，快活的空气几欲掀顶。
荣纯一脸羞耻地下场，瞧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的御幸，恼羞成怒地直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疯狂摇晃，"混蛋眼镜你笑什么笑？！你还不是一样！垒上没人马上被三振！！不准笑了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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