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烦琐

孟窈很少这样思索一件事，她知道在河渠的诗赋与孟宓的言谈有许多不融洽，但她第一时间还是想到孟宓藏拙，虽稍作思虑便知道这是假他人之手作的，但她说这件事只是想孟容对读书更上心。

        孟容的语气却不只是对孟宓的愤恨，还有一些孟窈不想确定的负面情愫。

        孟窈抿了抿唇，接话道，“你管孟宓作甚？她若真无相配的才华，自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孟窈如此说不过是想要宽慰孟容，毕竟这样的事只要准备充分，再小心些，也没有人会在明面上发现。再说若是这事为人所知，容容以后嫁人名声也不好听。

        “可——”孟容皱了皱眉，觉得姐姐多年在病榻上，不通世俗，过分天真。

        “在京城孟宓行事不会比锦州大胆，她是家中嫡女，也要及笄了。你莫要想这些事了，我听姨娘说，你明日就要去京城的学堂了，怎么不准备准备？”孟窈想要转个话题，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断孟容说话。

        “姐姐，我准备好了该带上的东西的，”孟容先回答了孟窈的问题，说完这话后，带着极少有的认真说道，“姐姐，孟宓不用太大胆，也能欺负我们母女的。上次她差点要了我的命，还有宴会，她往我们的院子里放了什么人啊？！姐姐，她何时在意过名声了，我们不能一直等她来欺负，她不喜欢我们，她迟早会害我们的，我就是不喜欢她，看不惯她。”

        孟窈看着妹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是认真，是愤恨，也是嫉妒。

        孟窈一直知道孟宓母女对姨娘的恶意，她只是想着见招拆招，也想过先下手为强，可赵明珠的母家在哪里，赵明珠一直都是被纵容的，她有千百般恶意的想法都不能付诸行动，现在到了京城更是如此。

        孟窈盼着妹妹眼中的情愫是她错看，是她自我，是她偏见，只是又怕妹妹本末倒置，越来越在意孟宓的如意。她知道妹妹说的没有错，可事情不仅她想的这么简单，“孟宓的外祖是二品的右丞，手上握着实权。父亲会护着我们，也会护着赵明珠。”

        孟窈从前从不与孟容说这些，眼下直截了当地点破了，见孟容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她也没有说什么。

        孟容顿了顿，努了努嘴，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字字都很清晰，“我知道了，姐姐。”

        孟窈心中叹了一口气，两人继续走在回屋的小径上。

        两人不住在同一间屋子，孟窈回到屋里，还是忍不住想孟容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态。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孟窈问站在浴桶旁边的小茴和木樨。

        湢室里氤氲着水汽，孟窈的发髻和簪子早就拆了，用猪苓洗好了的头发披着，她泡在药浴里，木樨站在她身后，用专门的玉梳为她的头发抹上香膏，小茴正伸手在水中试着温。

        小茴想了想，回道，“小姐，你过分担心三小姐了，三小姐已经长大了，这些不用别人管的。”

        孟窈不自觉地皱眉，不过并不是生气，她也不想管东管西的，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我怕她日后不开心。”

        “这是日后的事了，三小姐已经会自己想了，小姐不用担心那么多。”木樨一边为孟窈梳着头，一边安慰道。

        “我将我的想法加诸她的身上，只是怕她日后无人护着，这样的性子会让她不快活。”孟窈听完这话，停顿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

        “在府里，小姐可以护着三小姐啊。”孟窈说完，木樨便接上她的话。

        “木樨说得没有错，小姐，姨娘会教三小姐很多东西，只是还在教，您莫要操心，”小茴又说道，“姨娘会仔细为三小姐挑一个好夫婿的，三小姐的夫婿会护好她的，您的身子本来就弱，病中多思绪，你不要想这些东西了。”

        孟窈听了小茴的话，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直接说，“若是她的夫婿不是好夫婿，不护好她呢？”

        她的语气从来平稳，她从来喜欢深思熟虑，谨慎又谨慎，这样有些高和激动的语气，让两位婢女都有些惊讶。

        孟窈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反而冷静了许多，微微垂眸，并没有说些什么了。

        泡完药浴，木樨为她将护发的香膏洗去，又拿棉质的布帛为她细细擦干长长的头发，孟窈穿着轻薄的衣裳坐在窗前，窗撑子撑起琐窗，她看着与锦州不同却华贵的景设。

        小茴为她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低眉垂首说道，“小姐，莫要忘了用药。”

        孟窈接过汤药，她这是她从前一贯喝的药，前几日水土不服换了汤药，药性冲突，便先停了先前的药，现在喝起来却也不觉得陌生，只是这药还是一如既往的涩。

        孟窈喝完药，草草地用了晚膳后，就坐在桌案前，小茴低头为她细细地磨着墨。

        桌案前摆着要用的笔墨纸砚，笔架上挂着四五支毛笔，镇纸下压着一张上好的宣纸。案上还有插着几朵适宜花卉的裂纹白瓷瓶。桌案后是一处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个吹着细烟的博山炉。书架并不高，上方还有一幅九如图，是她年年去清净寺都会带的那幅画，并不是真迹，是孟窈自己描摹的。

        孟窈原本想写字静心，但是外面有些吵闹，她微微蹙起眉来，“是怎么回事？”

        木樨回道，“似乎是朱姨娘，昨夜她借故身子抱恙，老爷去她屋里看她，屋里的丫鬟有些不安分，老爷走后，朱姨娘就有些生气，现在便是在罚那丫鬟。”

        京城的住宅虽华贵，却比不得锦州的大，柳扶眉现在住的院子里面还住着青姨娘和朱姨娘。

        朱姨娘便是赵明珠从赵家带来的贴身婢女，她怀孟宓的时候，自己做主抬的姨娘。

        现在已经是用完晚膳的时辰，下人都特意安静了下来，这动静实在难以忽略。

        孟窈走出自己的屋子，站在廊下，便看见地上已经被打到奄奄一息的婢女，抽搐着带着许多血痕的身子。

        那一张脸更是已经不能看了，也不知道什么利器划的，都是流着血的深深疤，有些已经结了痂，可粉色的痂又被划破。

        朱姨娘站在那婢女前面，轻轻扶了扶发髻，手上拿着一只做工精美的银簪子，那簪身带着鲜红的血，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来人，将这偷拿主母赏赐之物的贱婢带到管事那儿去，府里可容不得这样心大的婢子，拿了她的卖身契，将她发卖掉。”

        下人听了她的话，正准备将地上的婢女拖走。

        “我看你们谁敢！”

        下人们听到声音也不敢动了，朱姨娘闻声看过去，竟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孟容。

        孟容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婢女，有些不忍地别开眼，看着眼前画着娇艳妆容的朱姨娘，愤愤道，“你怎么敢动用私刑!”

        “原来是三小姐，我哪里有动用私刑啊，也不知道柳姨娘是怎么教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话都随便乱说啊，这不是她黑灯瞎火的时候，要偷主母赏赐的东西，我不过是还个手，你怎么就这么胡说啊？”

        朱姨娘听到孟容的话丝毫不慌，甚至有些好笑地笑出声了。

        身边的丫鬟也帮衬着说起话来了，孟容站在朱姨娘面前，脸已经气红了，但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憋出一个“你”字。

        “爹爹今日不在府中，当家中管事的可还在，到京城不过几日，你光是还手便见了这么多血光，若是冲撞了老夫人和宅子，可就不好了。”

        孟窈走了过来，她的神色冷淡，却不怯场，看地上的婢女也是随意一看，并未惊吓悲悯于血气，一双墨色的眸子看着眼前的朱姨娘。

        朱姨娘见是一贯病弱不见人的大小姐，听她这样严重地说，倒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语气也有所收敛，“大小姐也来了，是这贱婢手脚不干净，我还手而已，怎么到这个地步了。”

        孟窈生得艳色泼天，但眉间清韧冷淡，她见过事，也处理过事，自然知道打蛇打七寸，一双眼镇定得很，“我不与你开玩笑，哪一家会有这样的事，今日的事要是传出去了，怕是人人都要笑话我孟家了，你的还手倒是有趣得紧，也不知道是哪位主母管教出来的了。”

        朱姨娘立即便想到了赵明珠，想到赵明珠的性子，维持住脸上的镇定，“大小姐，这是后院的事，怎么能往外头说，你还未出嫁了，我们府里后院的事，怎么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这不是后院行窃么？算的什么私密事，再说，二妹妹也快及笄了，这件事还是早些处理妥当好些。”孟窈倒没有被她的话唬住，清泠泠地看着朱姨娘。

        “大小姐！”朱姨娘听到孟窈说孟宓及笄的事，就急了，别人不清楚赵明珠对孟宓多宠爱，她还不知道，京城的消息可不比锦州容易压下来，要是孟宓的及笄被这个影响到了，她的命也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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